贵人

方军勇

他手里只有10元钱了。他像无头的苍蝇一样不知道该去哪里。阳光很暖，大街喧闹。可是他感觉很冷。

年轻人，来算个命！一个老者朝他喊道。他微微一震，可是看到老者的目光，他又心虚了。那是鹰一般锐利的目光，能直入人的心底。路边有一排算命的，都有这样的目光。他看到的是一个盲人。他正仰着脸，侧着耳朵，从容平静。他坐在了盲人面前的板凳上。

算命啊！盲人听出生意上门，招呼道。嗯。这是他第一次算命。盲人把身子往前凑了凑。他把板凳往后挪了挪。他清楚自己多久没洗澡了，身上是什么味。

“问婚姻，还是问事业？”“事业。”他看见纸板上写着：10元算命。他按了按兜里的钞票，肚子里发出咕咕的声音。

盲人掐指，推算，语速极快，“明年你会遇到贵人。”他一震。“贵人？”几乎是脱口而出。“是的，他会给你带来财运。”盲人十分肯定。他冷笑一声。起身，掏出那张钞票。盲人摸出5元找给他。“找你5元，如果你明年遇到了贵人，再给我5元。”这话像是个玩笑，又像一个约定。他没答话，起身离开。

走进一家牛肉面馆，要了一碗素面。面端上来，他发现面上躺着两片牛肉，莫非那个盲人就是贵人？他一边大口吞咽，一边想着盲人的话，心情好起来。

吃完面，花了一元钱买了一份报纸，又花了一块钱坐公汽，来到报纸上提到的招聘单位，一家粮食加工厂。他说明来意，门卫让他进去找办公室主任。他正寻着，一个男人叫住了他，新来的？走，去卸货。不由分说，就把他拉到仓库前。几个人，几车货，难怪四处拉人。货卸完了，他也被录取了。那个男人是经理。

他成了一名仓库搬运工。躺在简陋的宿舍里，他想起了盲人的话：你会遇到贵人。他默念着，就觉得心里有丝光亮。

工厂附近有一个图书馆，免费开放。下班无事，他就去那里消磨时光。渐渐地，他认识了一个老伯。老人说：“年轻人，你会有出息的，喜欢看书的年轻人不多了。”他羞赧一笑：“我随便看看。”“随便看看比什么都不看要强。”两人唠了起来。原来，老人是退休教授。老人主动给他列了一张书目，指点他报考一所学校，自修本科。

一年后，他离开了那家工厂。后来，他离开了那个城市。

一个春天，他回到了那个城市，来到那条街道。他远远地把车停下，步行到那个盲人面前。盲人还是朴素的穿戴，只是身边多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女人也是盲人，孩子健康活泼。

“算命？”“算命。”

“问婚姻还是问事业？”“都问。”

熟悉的掐指动作，熟悉的话语，“明年你会遇到贵人。”他笑了。“你不信？那就先付10元钱。如果是真的，你可以再给10元钱。”“我信。”他哈哈一笑。把钱塞给盲人，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盲人的叫声：“找你钱。”他说，不要了，继续往前走。

孩子追了上来，笑着说：“叔叔，找你钱。”他蹲下身子，摸摸孩子的脑袋，说，“不要了，告诉你爸爸，他就是贵人。”

选自《天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