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片子(外两篇)
2013-04-29季兰萍
季兰萍
我住的小区是一个比较大的社区,消夏文艺活动很多,有小区自己组织的节目,如老年健身舞、太极拳,也有音乐歌舞。虽然节目谈不上档次,但小区的人看得不少。有时市里一些部门为了完成“政治任务”,组织文化进社区活动,也来我们小区演节目,因为这些节目档次高,看得人就更多了。但有一次社区正放电影,让总觉着一动不如一静的我眼前一亮。那天我加班回来晚了些,在小区“物业”前的空地上正放过去的一个老片子《地雷战》,这电影小的时候已看过十几遍不少,后来就慢慢忘了。突然又见演这老片子,还是黑白的,却感到很亲切,也就忘了吃饭,找个地方站下,一直看到散场。电影里的一些台词,经过这一遍复习,大都又记起来了。一边往家走,一边回头看,感觉看电影的孩子少了。这种情景和我小的时候大不一样,令人很是感慨。记得小的时候一听村子里放电影,大人孩子就像什么大喜事儿一样,奔走相告。吃完晚饭早早就拿着凳子去占地方,看的就是这些片子。大人们“搞”一天“大寨田”,平常累得都早早躺下了,连扑克什么的都很少玩,可只要放电影,大家似乎也都不累了,也透着一股子兴奋劲儿。那时候基本上是一部片子挨村放,孩子们就跑到附近村子看,有时候到10里路以外的村子看电影也属正常。也可能是那个年代社会治安状况好的缘故,孩子到外村看电影大人基本不担心,家廷条件好的还积极给孩子提供条件,让他带上一个手电筒。这不得了,只要有一个孩子拿着“手电”,一群孩子都跟着沾光,男孩女孩都会对他刮目相看,备加敬重。有的孩子想替他拿一会儿“手电”,那基本上是被拒绝的,因为大家基本上是围着“手电”转,“手电”到哪里,大家就到哪里。有的时候有好片子,为了让更多的人尽快欣赏,附近的两个村就同时放这部片子。一个村放完一盘胶片,再尽快的拿到另一个村放,这叫“跑片”。在等片子的时候,大家都耐心地等,谈电影,很少有人离场,一旦胶片来了,大家就一阵欢呼,继续看。这种生活现在的孩子是享受不到了。现在上电影院看电影,就算家就在附近,小学生也不会自己去,总得有一个或两个大人当保镖。记得有一次村里放电影,天突然下起了雨,开始雨不大,大家都不愿散场,放电影的人就用雨伞遮着机器继续放。可雨越下越大,实在坚持不了啦,大家突然“轰”的一声散了,各自往家窜,等我跑到家,身上都淋湿了也没觉着,心里还老想着刚才那电影,想着那放电影的人怎么办,机器是不是淋坏了,雨停了以后还继续放不,我们的人已经占领了摩天岭,不知那边山坡上敌人攻上来没有。
后来随家人进城了,看电影去电影院,再也不怕刮风下雨了。第一次进电影院的时候,就觉着眼睛不够用,看哪里都新鲜。座在椅子上看电影,再也不用自己带凳子,马扎什么的,那份享受那份美哟!电影开始放以后,大人见我还是四下乱看,就把我的脑袋扳过来朝前,说看电影呢,你看啥?过了一会儿,我又四下看,大人就再次把我的脑袋正过来,说不愿看以后不带你来了,我这才老实了。
改革开放以后,有好长一段时间电影不行了,电影市场越来越冷,电影院也基本改行了。影市热起来没有几年,是被一些美国大片带起来的。特别是3D电影,场面之宏大,立体感之强,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有不少人是非“3D”不看。不过,影院主要还是年经人的天下,中老年人不多,电影要再现“老片子”那时候的辉煌,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有的人说,现在的娱乐活动多了,特别是数字技术的高速发展,网上随时看大片,再加上电视剧什么的,冲淡了电影市场。但我总觉着这不是主要原因,核心的症结还是在电影本身。不管是什么样的文化产品,能不能得到大家的追捧,主要还是看产品之成色。电视剧能冲击电影吗?在改革开放之初的一段时间里,有这种倾向。那时候电视是个新鲜 玩艺儿,好多人看电视剧代替了看电影。可后来电视剧就慢慢不行了。到现在电视剧就更不行了,由于利益的驱驶,电视剧动辄几十集,多的上百集,很难有精品,所以,越来越多的人已不再认可电视剧了,这怎么影响电影市场呢?为了提振电视剧的精神,好多人无耐之下把目光描上了老电影片子。如《小兵张嘎》、《铁道游击队》等等,他们想借重老片子充足的底气,拍成马拉松式电视连续剧,这条路不能不说是捷径,但由于运作的不好,多数人认可的还是“老片子”,对这样的电视连续剧并不认可,这对电视连续剧实际上起了一个反作用,也就是进一步佐证了还是“老片子”有味儿。
不过,有一个不好解的扣儿也是明摆着,那就是在新生代人群,“老片子”并没有市场。现在的小孩子对“老片子”根本不屑一顾,他们看重的是网络动漫。央视有个老故事片频道,有时也播一些“老片子”,现在的小孩子对此基本上没有“感觉”。如果把这些老片子拿到电影院放映,恐怕电影院又得改行。这里有一个情结问题。孩子们看不进去“老片子”,是他们没有经历那个文化娱乐极度贫乏的时代,没有体验过“战天斗地”的社会热潮,因而他们还知道创业的艰难。所以,让他们看电影《创业》,能不味同嚼蜡才怪。他们现在的脑袋里想的,主要是能给他们什么,而不是他们要干什么。没有这份艰难、奋争、创业的情结,并不是好事儿,这是人生中的一大缺憾,这需要教育,需要发挥“老片子”的功能。为此,有的电影人把《创业》的故事又进行重新拍摄,取名为《铁人》,电影拍成了,单位拿钱组织人免费观看,结果呢?很难“组织”。因为新拍的“铁人”还不如原来的“创业”,技术手段是先进了,彩片代替了黑白片,但是离生活反而远了。原先拍的《创业》,由于受当时极左思想的影响,故事情节比较生硬,“说教”过于刻板,可是翻拍并没有锦上添花,而是越弄越拙,和电视剧走到同一路上去了。
改革是避免不了失败的,学费是免不了的。于是乎,新的表现形式又出来了。抗日英雄在用大明火器英勇斗争的同时,加上了中国功夫,手中攥一把飞刀,一扬手,刀刀毙敌,神来之笔造出来的神勇,没有 赢得喝彩,反而是一片诟病之后的大加挞伐。因为这样的场面连孩子看了都直撇嘴,太高于生活了。如果就这样“摸着石头过河”,就太让人怀疑创作制作者的智商了。可能他们太看重“传统”了,用南拳北腿PK洋枪洋炮,咋会也有如此浓浓的“老片子”情结呢?
无论如何,对“老片子”我是放不下了,但笔者也不是天生就有抱残守缺的癖性,不喜欢新片子。孩子们喜欢看的片子我也看过,也喜欢,如《功夫熊猫》就很有意义。我想,这样的片子就是在街边广场露天放,同样会雨下得不是太大不走的。这样的片子挨“村”放,同样会追到“邻村”看的。时代不同了,社会进步了,当孩子们不再羡慕电影院的今天,通过电影情结是否会培养其生活情趣与志向呢?我想这应该是现实的,对“老片子”进行扬弃吧,任何时候,勿忘传承与发展之本根。
母亲的棉被
我打小任性,不大愿意听母亲的唠叨,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表现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发强烈,尤其是工作以后,自以为见的世面大了,经的事儿多了,就老觉得母亲的话不靠谱,就常常反驳她说:“现在好多事情你不懂,别说了。”每当我说出这话,母亲就会变得很沉默,眼里边既有无奈又有爱怜,还有隐隐的担忧。因为工作繁忙,我回家看母亲的次数越来越少了,而母亲来我这里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起初,我大学毕业后,在北京一个事业单位工作,母亲感到很是荣耀,每年还从大山沟里来北京两趟,回去后乡亲们对母亲很羡慕,说她教子有方,而母亲却一直保持着她那内敛的脾气,不张不扬的,只是淡淡点头笑笑。
因为到我这儿来的次数少了,有的街坊邻居也问,“咋不去看闺女啦?”听到这样的询问母亲依然是淡淡的,平静地说:“闺女大了不由娘,还用得着我看,只要她自己顺顺利利的,当娘的也就放心了。”有一次有个亲戚来北京看病,是奔着我来的,托我给他找医院,找大夫。临走时,这位亲戚说:“好久没回老家了吧,得抽空回去看看你娘,70多岁的人了,活一天少一天了。”这位亲戚的话不知是出于一般的家常话,还是别有含义,但却让我感到心里一阵激灵。细想想,也确实两年没回家了。在亲戚面前,我不得不故作沉稳和冷静地说:“孩子小,离不开人啊,不过我得抽空儿回家看看,谢谢你了。”事儿虽然可以推在孩子身上,别让亲戚想这想那,但亲戚的这番话却如醍醐灌顶,让我猛然警醒。于是,我做了一个决定,回老家一趟,不光是看看母亲,还得把她接到北京,来我这儿住一阵子,我要好好尽尽孝心。
老家并没有大的变化,生活节奏也基本一如既往,保持着山里人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状态,只是时间充裕了。没有人催着按点出工,年轻些的大都外出打工了,整个村子多是老人、小孩子和妇女。母亲劳累一生,身子骨还挺结实,不闲着,喂了一些鸡鸭鹅,大门外靠墙边有一块空地,就顺手种了一些菜,有茄子、辣椒、韭菜之类的,基本不用赶集买菜。大哥他们一家子在县城住,只有星期天才回来。我明显感到母亲老了,话也比以前更少了。我说要接她去北京住一阵子,如果她愿意在那儿住下来也行。对此,母亲没有表现出过分的高兴,只是淡淡地说,人老了,哪儿也不想去了,在家呆着就挺好。她还说,你们在外边工作也不易,自己把自己照顾好了,我这一辈子也就放心了。她这样说,我心里不是滋味。我拿出在王府井给她花了3000元买的一件羊绒衣服,她摸了摸,说得花好多钱吧。本来我想实话实说,3000块钱还是打了折的,可话到嘴边我又突然打住了,说才400块钱,不是很贵。母亲迟疑了一下,然后才淡淡地说,过日子在哪里都不容易,买件衣服就得花400块钱。然后,脸上就略显严肃,说过日子别没有数,你有多大能耐我不知道吗,用得着买这么贵的衣服给我穿吗?沉默了一会儿,母亲又说,能回来看看就好,以后不用给我买这买那的。在家住了几天,我一直不闲着,不是特意表现,而是从内心里涌出来的一种情感,一种对母亲的歉疚之情,把母亲的衣服洗了一遍,把屋里彻底清扫了一遍,把院子也整理得干净利落,用一些废砖把大门旁边的菜园围上边。总之,我是没有活找活,母亲怎么制止我也不听,就是一股劲的猛干活。有一天我实在累极了,早早躺下一觉睡到半夜。醒来后我借着透过玻璃窗的月光,见母亲睡得正香。突然,她的手动了一下,接着急促的喊我的乳名:“三妮,三妮。”我赶紧翻过身,抱着母亲说,娘,我在这儿。母亲突然醒了,直愣愣的,好半天才缓过神儿来,说,你在这,刚才是在做梦。你原先说城里卖的腈纶棉,“太空被”不好使,还是老家棉花被好,我就给你做了两床,可你走的时候说啥也不带。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能改了任性,让人省心?说着,母亲干脆起来了,把她一直锁着的一个老式大木头柜子打开,从里边抱出来两床被子,说,早就做好了,就想着怎么给你往那捎。这回带回去,被面、被里、棉花里外“三新”,暖和着呐!她说,两床双人被,光棉花就用了20多斤,是咱东邻你宋大婶去年自己种的棉花,包管你舒服。看着这两床被,看着母亲那慈祥的目光,我的心里像刀割一般难受,又像喝了蜂蜜般甜美。我恨自己为母亲做得太少,又为母亲的爱感到无比的幸福,那种感受用百感交集也难以形容。但丁有一句名言:世界上有一种最美丽的声音,那便是母亲的呼唤。母亲在睡梦中的这一声“三妮”,我觉着一下子让我的人生成熟了。也让我彻底醒悟了该怎样对待我的孩子。
回到京城后,我和老公达成了协议,只要是过年过节的长假,就回老家看望我的老母亲。就是这样,也不能补偿母亲对子女的付出之万一。母亲给我做的棉被我一直用着,确实很舒服,就是有点太厚,但这被子每年在来暖气之前和停暖气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很显威力。老公说,这样的被子全世界是“独一份”,只要谈起这事儿,我们都会露出幸福的微笑。但是我给母亲花“400块”买的外套,她却只在过年的时候才穿,平常就锁在柜子里。好几年过去了,每年过年穿出来,就像新的一样,只要有人问起来,母亲都会笑着说:一分钱一分货,400块钱是贵了点儿,可这衣服耐穿!
石竹花
南山于村南约2里路程,伴随着春天前行的脚步,各种野花陆续绽放,五颜六色,真有美不胜收的感觉。趁着伏天还没有来临,登山看花,是很惬意的。而或找一块岩石座下,只是空气中那阵阵淡淡的花香和青草的气息,就会令人陶醉,这就是宋人朱淑贞词句中“迟迟春日弄轻柔,花径暗香流”的真实体验。远处的、眼前的,山坡上,石缝里,蒲公英、苦菜、石竹野菊,花有千百种,竞相展风采。在这些山花中,我对石竹花是情有独钟的。这种花开的很小,单瓣,并不热烈张扬,但红的,蓝的,紫的,淡定静雅,不亢不卑,含蓄中透着执着,沉默而不失尊严,其坚定不移,奋发向上的精神,令人崇敬。
石竹花是一片片、一簇簇的,单株生长的不多。山坡上,树底下,甚至岩缝里,不管落脚在哪里,都顽强的生长,在不屈不挠中透着生机和活力。它这种坚忍不拔的精神,给人一种无形的激励。如果你仔细瞅瞅,就会看到它的茎也是一节一节的,确有竹形竹韵,也算名副其实。但北方多是罗汉竹,很单细,成不了什么“材料”,且对环境的要求比较高,多生长于向阳、湿润、土质肥沃之地。而石竹花基本上是落地生根,“有点阳光就灿烂”。宋代王安石赞石竹花曰:“春归出谷始成丛。地面芬敷浅浅红。车马不临谁见裳,可怜亦解度春风。”石竹花就是这样,默默无闻,不张不扬。如果不是特别关注,也许很容易忽视她。但她并不因此而气馁,而是持之一恒的为人们奉献着生活美。正因为如此,她的身影几乎遍布全世界,不仅在中国、在亚洲沉静而宽厚的笑靥迎人,在欧美等地亦是靓影婆娑,备受推崇。
诚然,石竹花没有牡丹的富丽堂皇,娇媚毕贵。牡丹号称百花之王,杜甫有诗赞牡丹:“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耕种露华浓”。但牡丹的花期恁短。也许就是“好花不常开,好景不长在”吧。石竹花则不同,从暮春至晚秋,花开不断,可说是三季有花。如此说来,大概也只有月季能与之比美。
月季花确有“花开花落不间断,春来春去不相关”的特长,东坡先生的描述可谓神来之笔,恰如其分。但月季既是人工培育,就离不开人工打理。浇水、施肥、治虫,剪枝等,都离不开人们精心呵护。否则,让月季花在山岭沟壑野生野长,我很怀疑她还能够“枝头长借日边红”。即便是有此态度,恐怕是应有的娇容也不知要打多少折扣。而石竹花就不同了,她不需要人工打理,而是顺其自然,自力更生。不管旱涝,就是“高低俱出叶,深浅不分丛。野蝶难争白,庭榴暗让红”。这种顽强的生命力,可说不让蔷薇。
蔷薇的生命力是很强的——长势有些疯狂。但是,蔷薇不仅花期短,只是“一月留余香”。而且需有充分的阳光和湿润之地,更可怕的是蔷薇的病虫害比较重,易得白粉病,焦叶病、溃疡病、黑斑病等等。如得了白粉病,叶子就干枯。另外,蔷薇还容易招蚜虫、介壳虫、锯蜂等害虫。而石竹花则不然,基本上不怕病虫害,即便有“外毒”侵袭,靠自身力量就能“抗战”到底,可以说病难伤其身,虫难上其体。这样说来,石竹花大有乡人的秉性。既然老祖宗把他们留在了这块贫瘠之地,他们不怨天,不忧人,在这里繁衍生息,“改造自然”。
乡人大都青睐石竹花,上山怕踩了,摔倒怕压了。好多乡人家里种有石竹花,我想,这也是一种无言的寄托吧。困难的时候,乡人把土地利用到了极限,山岩边上瓢大的一点土地,他们也会种几棵花生、黄豆之类。就连河边上有些水湾,不宜种藕,他们种菱角。不舍得买茶叶,好多人家就在院子里种一二棵茶树,烧水时放上老茶树叶子,也能喝上茶水。我的父老乡亲,他们不就像这石竹花一样吗?不管风吹雨打,牢牢地扎根;不管湿热寒冷,“百毒不侵”的奋争。正是这种精神,把这方贫瘠之地打造的生机勃勃。靠着这精神,让一个山区小县,不仅甩掉了穷帽子,而且几十年保持着全国绿化先进县,建设成为一方风光秀美的旅游胜地。
我爱石竹花,她是家乡人的骄傲之花,自豪之花。我祝福石竹花长得更加茁壮妩媚,更加意气风发,和家乡人一起把明天装扮得更加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