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印”在数码复制时代

刘巍

“刷印”，即雕版印刷。在数码复制时代，作为印刷技艺的源头，雕版印刷依然展示着它的独特魅力。金陵刻经处位于南京繁华地段，花木扶疏的小院，保持着百年前的面貌。作为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的“中国雕版印刷技艺”保护单位之一，每年有一万多册以传统方式印制的线装书从这里向全世界流通。金陵刻经处刻印的书籍人称“金陵本”，刻工考究、纸墨精良。从书写到印刷，是人类文明史上的巨大革命。从雕版印刷到活字印刷，从火与铅的时代到光与电的时代，人类印刷技艺已经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一

有了雕版印刷，人类印刷史就揭开了扉页，人类文化史就加快了书写的速度，人类社会就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雕版印刷技艺，是运用刀具在木板上雕刻文字或图案，再用墨、纸、绢等材料刷印、装订成书籍的一种特殊技艺。雕版印刷技艺始于唐代，发展于宋元时期，兴盛于清代，1300年前已高度成熟。它的出现，极大地推进了文化的普及和繁荣，推进了社会的发展和进步。在敦煌石室发现，藏于英国伦敦博物馆的唐咸通九年（公元868年）雕印的《金刚经》，是现存最早的标有年代的雕版印刷品。此件《金刚经》卷首刻印的佛像，纯用线刻，刀法遒劲，流畅严谨。图的左边，是《金刚经》全文，字体劲拔，体兼颜柳。这件成熟的雕版印刷品，证明我国当时的印刷技艺已达到相当高的水平。继五代之后，宋代是雕版印刷的鼎盛期，雕版印刷业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技术更趋成熟，印书量大增。在唐、五代时期，佛教印刷品所占的比例很大，到了宋代，则以“经、史、子、集”四大类书为主体。同时，佛经的印刷种类和规模都达到历史最高水平。据史载，仅佛经总集《大藏经》就有六次刻印。雕版印刷技艺到了明代又有了新的发展，版画精美，蓝印、套印、彩印技术得到应用。兄弟民族文字及外文版画也成为重要的刻印内容。

木活字、铜活字明代就已盛行，到了清代，雕版印刷业由兴而衰。特别是道光以后，西法印刷术传入，雕版印刷术的发展受到了空前的挑战。100多年来，雕版印刷在夹缝中求生，其技艺能保存到今日，已是不易。现代印刷业的发展，使得雕版印刷立足艰难，这既是科技和社会的进步，也是利润、效益对技艺、文化的胜利。今天，要把雕版印刷技艺完整地传承下去，决非易事。首先，雕版印刷技艺靠口传心授代代相传，培养传承人难度大。其次，雕刻、刷印、装订都是费时费力的工作，生产周期长、效率低、成本高。再次，一张刻版印刷数量有限，不可能像胶印机那样大批量印刷。更可虑的是，目前的雕版印刷生产多为单色印刷，少有彩印和套印，雕版印刷技艺的全面传承面临挑战。正因如此，金陵刻经处每年流通的一万多册线装书弥足珍贵。

二

金陵刻经处由著名学者杨仁山创建于1866年，曾深刻影响了中国近代的佛教文化和社会思潮的走向。清末，在金陵刻经处周围，聚集着一大批仁人志士和学者名流。当时的金陵刻经处，不但是全国佛经印刻中心，而且是佛教研究中心，变法维新思想的形成和发展的策源地。百余年来，金陵刻经处流通经典100多万卷，佛像10多万幅。从金陵刻经处创建起，雕版印刷就在不断衰落，但金陵刻经处除了文革最疯狂年代的短暂中断，一直坚持手工雕印佛教经典的刻印、流通，这在近代印刷史上是一个奇迹。

金陵刻经处是中国佛教协会的直属单位。依照佛教界的传统和中国佛教协会的要求，金陵刻经处长期坚持低价路线，定价与工本大体持平。从这里流通出去的线装书，堪称价廉物美。一册手工线装书，二、三十元，人人买得起。普通图书的价格，却与百年前的古书有着相同的品质。作为全国唯一一处印刷木刻水印汉文大藏经的机构，金陵刻经处仍然保持着以“刻版、刷印、装订”为主要流程的手工制书传统。在刻版时，所选板材全为经过水煮后的棠梨木，底样选用老宋体字，上板涂油后进行雕刻。印刷所用的墨粉是由刻经处自制，存放在墨窖，已有百年的历史。在刷印时，先用帚子将水墨涂刷在经版上，再将宣纸覆上，用擦子压擦，然后揭下印好的书页。装订共有切书、打眼、分页、折页、撮齐、捆扎、压实、数书、齐栏、串纸捻、贴封面封底、配书、装线、贴签条、装函套等十几道工序，全部是手工完成的。2006年，金陵刻经处的雕版印刷技艺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09年。“中国雕版印刷技艺”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金陵刻经处成为三家保护单位之一。这对雕版印刷技艺传承和保护，是一个巨大的促进。

三

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和保护，关键在于传承人的保护和培养。对于雕版印刷技艺的发展来说，雕版技艺的传承尤其重要。当前，各级政府积极鼓励和支持民间文化活动，并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活动和人才培养提供了资助。作为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单位之一，金陵刻经处采取多种措施，为传承人创造条件，提供经费、场地，支持他们带徒。金陵刻经处现有国家级传承人一人，市级传承人一人。自2011年起，又陆续从大专院校引进相关学科的专业人才。从中挑选有刻字功底的学生，进行专门的雕版技艺传授，加快培养新一代金陵刻经印刷技艺传承人。

雕版费时费事，一名刻工刻一块经版，大约要一个月时间。从最初刻印的《净土四经》，到鲁迅先生捐资助印的《百喻经》，直至现在刻经处流通的数百种经典，每一块经版都来之不易。金陵刻经处现在流通的经书，大都是利用旧有经版刷印而成的。浩若烟海的经版，经过100多年的使用、保存，难免会遗失、破损，对残破经版进行补修，也是一项重要的工作。辛勤的劳动，使雕版印刷技艺传承不断取得新进展。在2000年至2009年间，金陵刻经处全新刻板印制了《西源录》、《华岩寺志》、《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门》等书，并首次采用传统工艺出版了当代学人著作《瑜伽师地论释宗本疏》、《金刚般若经疏科释》、《坛经赞之五玄要义》、《雪峰义存法嗣行录汇考》等，在雕版印刷技艺保持传统、探索发展的进程中，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雕版印刷技艺博大精深，传承人深感自己的责任重大。古朴的经版楼，是他们常去“朝拜”的地方。这里是雕版印刷技艺的圣殿，集佛教经版之大成。经版架上排列着12.5万块珍贵的经版，其中最古老的出自清康熙年间，距今已300余年，其余的经版也多半是晚清时期雕刻。此外，经版楼里还珍藏着18块国家级文物佛像版。这18块佛像版刀法细腻、章法谨严、形神兼备，是金陵刻经处草创之初，延请著名画家参照《造像量度经》等资料绘制，并由著名的刻工直接雕刻而成的，版幅巨大，由多块梨木拼接。佛像版印出的版画，墨色如新，也早已成为珍贵的文物。艺术瑰宝令人赞叹，传承之路任重道远。不负先人、无愧后人，把古人的技艺完完全全接下来，原原本本传下去，是传承人的理想和希望。

（作者单位：金陵刻经处）

责任编辑：刘卫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