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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有禅

2013-04-29陈阿依

凉山文学 2013年5期
关键词:凉山彝族博物馆

陈阿依

泸山位于西昌城南5公里,海拔2317米,有“半壁撑霄汉,宁城列画屏”的气势,被誉为“川南胜境”。山上古树参天,松树尢其茂盛,浓荫丛中掩映着汉、唐、明、清年历朝修建的十余座古禅刹,还有别具一格的大型民族建筑群,依据彝族民居的建筑特点修建的全国独一无二的具有浓郁民族特色的凉山彝族奴隶社会博物馆。

凉山彝族奴隶博物馆兴建于1982年。凉山彝族"奴隶社会"博物馆的馆名,一直都让人很纠结。彝族不乏开天辟地的叙事长诗,浩繁灿烂的神话故事,富有哲理的尔比尔吉和训世箴言,形式丰富的音乐、舞蹈,汇集刺、绣、盘、嵌一体的服装制作,还有称得上是建筑刻画符号的板居,更有源自汉代的十月立法、天文星象知识,生动有趣的生活习俗和日常行为,以及让人目眩神迷的宗教内容和表现形式。虽说民主改革前,其社会形态还处于奴隶制阶段,社会成员的身份与身俱来,但人身隶属关系和租佃关系也即剥削关系之间没有必然联系。各个家支成员的人身安全和政治权益都由家族负责,没有刽子手的角色,处罚死刑的人员都以服毒,上吊来自行了断,生命绝非可以随意杀戮。奴隶到了适婚年纪,主子不但要负责奴隶的结婚生子,还要给成婚的奴隶划分耕食地,奴隶不满意主子,也可以要求被卖,远没臆断的那么血腥。故而,硬生生地套个阶级来诠释其社会构架,不贴切也容易让人误读。而且使用“奴隶社会”作为馆名,很多时候便把镌写在羊皮和木椟上,可以和半坡划等号的几千年文字,乃至它涵盖的诸多厚重,轻薄地抹杀给了那些个,为了猎奇人皮鼓、头盖骨天灯而来,穿着拖鞋、沙滩裤,乱吐唾沫、口无遮拦,目光空洞,经常在我解说时候,肆意挥洒傲慢和浅薄的嘻哈族。

奴隶社会的馆名,加上曾经售价不菲的门票价格,着实不知曾经让多少有求知欲望的观众望而却步。能堂而皇之走进来参观的,无外乎都是些吃饱了会议伙食、喝足了免费酒后,在展厅里指手划脚走过场和冒充学问的。在现今这样一个拥挤着功利和浮躁,有奶便是娘,有钱就是爷的金钱社会里;在这样一个举国上下全民娱乐、恶搞至上,夸张、无厘头可以让全国上下疯唱《忐忑》,世界各地狂跳《江南style》的简爱时代中;在社会成员的结构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x富,x二代比比皆是的前提下;在传统的美德被抛到九霄云外,诚信拿来忽悠,真善美不敌假丑恶、会干的不如会舔的、尤物寄生都可以堂而皇之地漂白成高干,只要心随我动一切皆有可能的大环境里;在芙蓉姐姐、犀利哥、周立波、小沈阳之流的人物于一夜之间大红大紫的时候,再把旧有制度的阶级和阶级斗争,放在这般景色旖旎的地方讲给那些:或者大腹便便、脑满肠肥的飞黄腾达者,或者胸无点墨,对历史一无所知的小瘪三,或者尚需解决温饱的农民工人来听,实在是落后于社会需要,博物馆门前冷落车马稀也就成为必然。

而与博物馆同生共存于山峦秀美,树茂林密,云雾缭绕的泸山之上,掩映在秀山丽林之中,羞羞答答的不肯显现真容的集儒教、道教、佛教一山共融的古禅刹却门庭若市,一派繁荣。亭台楼阁,高低错落在山体上的梵宇、佛宫,体现了唐代武后“三教合一”的宗教懿旨。邻居的香火袅袅,禅声阵阵,钟声悠悠,并不悠远却清晰地敲打着我有些落寞的耳膜。禅刹的播放机里永远流出的是让人恹恹欲睡的大悲咒,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疲不倦、无休无止。禅刹里的菩萨不但可以祈祷未来,还可以抽签预知吉凶祸福,如有不测预示,自有“大师”可以拨乱反正使你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禅刹有茶室、书斋,既可以泡一壶香茗小憩品饮,亦可随意阅读、博弈,同在博物馆里不得随意喧哗、只能看看图片和实物、听听一成不变的讲解相比,游客们似乎更乐意花上三五元的门票钱,进到庙里去拜拜那些泥塑的神仙、菩萨,吃吃和尚尼姑道士们吃的斋饭,坐着喝一喝茶水,或者吃一碗西昌人祖宗八代都没吃伤心的“伤心牌”凉粉,既满足了精神又呵护了身体。

伴随时代的进步,搞活经济理念的深入,那原本只是祈求心灵安静之地,却派生了一些个神奇的功能出来。不但能够负责人们的的今生来世、转世轮回、生老病死,还负责人的富贵贫穷、仕途升迁、婚姻子嗣。没钱的尽可来求钱,没官的也可以来求官,真真是要风有风,要雨得雨。看着那些黄泥巴被人捏成了人形,供在庙堂里控制和主宰它的制作者时,真不知道是人的悲哀还是神的不幸?但不管你有钱没钱,既然来求钱就都得给神贡献公德钱,有官没官的要进门来求官也得前倨后恭,一样趴在地上给那堆泥土磕头下跪。有了钱的期盼更加财源滚滚,有了官的希望继续官运亨通,于是,许愿、还愿、再许愿、再还愿。禅房顶上的香烟滚滚升腾、生生不息。每到观音诞辰、财神寿日、旧历岁首,为了争上头一柱香,从头一晚上开始,泸山山道和博物馆的停车坪上停满的车辆,黑压压的一片,让人想起了乌鸦啄食人肉的天葬。菩萨的恩德能应付得了这么庞大的群体?大肚男、脂粉女、一心向佛的虔诚信徒们,浩浩荡荡荡地把整条通道淤塞得水泄不通,比回家给亲娘老子拜年态度还虔诚、端正。这些头颅里拥烦着世俗万念的人们,因为车位争吵打斗,每每需要警察出来呵护,便早就忘却了佛寺清静。那佛若有知,可会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经济搞活的好处就是,让庙宇迎来了更多虔心礼佛的孝子贤孙,当然也包括了本就住在山下渔村里的阿猫阿狗们,不知道是顿悟了宗教的真谛,还是担负不了人生所累,抛弃了妻儿老小都一股脑来到禅刹里诵经打坐,个别因礼佛致富不但修得了身份的显赫,还把那故园摇摇欲坠的旧居,修成了几层楼房。虽说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但佛门亦绝非就是红尘之外的清静之地,庙里每一次替换主持时的明抢暗斗、勾心斗角之激烈程度,绝对的可以说是不见刀光剑影却有杀人不滴血的惨象。我偶尔在山道遭遇那些个红光满面的禅僧之时,看着他们一个个都皮光毛亮、优哉游哉,从他们那顾盼流转的眸子里,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自然平和就知道他们其实也一样荣辱皆惊。

换了一届又一届领导,开了一次又一次的会议,如今的凉山彝族奴隶社会博物馆,依然还挂着开国元勋般的头衔,和简爱时代的很多国家博物馆一样,只能束手无策地依然拽着怀里的宝贝,靠着国家拨款这条脐带苟延残喘的维系着运转着,吃不饱也饿不死。博物馆里依然养着我等一大堆游手好闲,在泸山的天然氧吧里晒太阳、谝闲话、打瞌睡的寄生虫。馆长本人还无可奈何地亲自讪笑我像极了省博物馆某川大研究生,整日间无所事事,只会做手工。我至今依然每天在社会主义和奴隶社会之间,穿越时光隧道忙碌着闲得不亦乐乎.

这个明显已经落伍了的馆名,这个没法彰显古老文化,吸引观客的彝族老房子,这个为了“文物”安全,不得不保守和僵硬于风景区的经营,实在让人纠结。博物馆2006年再次改修,免去了门票,成了开放式的展区,景色和建筑更上一层楼,为了满足游客的审美情趣,还特意招聘了年轻的解说员,游客有事没事都可以溜达进来,拍照,想看不想看地看看图片文字,听听招聘的小姑娘吹嘘如果有男人要娶她们,需要给付的身价钱。去年高速公路通车后,成都小市民们,每逢周末自驾来晒太阳,一大片一大片地像蝗虫一样,流窜在泸山,湿地公园,邛海,博物馆等风景区,吃贵了西昌的蔬菜水果,塞涨了旅店宾馆的房价,但是,博物馆的兴兴向荣,人声鼎沸,最终也只能集中表现在厕所的拥挤程度,已经快要赶上了故宫。

很多时候,我可以容忍身边周遭的浅薄和疯狂,却无力摆脱俗尘的纠缠与侵扰。我时常落寞地看着落日余晖中凉山之鹰那势单力薄的身影,听着隔壁禅刹内的钟磬齐鸣,无数次地幻想着,如果博物馆弄个大篷车队来表演些赏心悦目的艳舞,如果博物馆贩些这个包养那个寄生的图片来展出,或者也学了那隔壁邻居,颠覆一代彝族宗教祭司阿史拉者----一个肯定现世今生的幸福生活,从不宣扬惩戒之说,也不会描摹来世鸿蒙,绝不转嫁自身灾难和许诺的大宗,搞一个伪周剥皮和伪陈胜、吴广的把戏来让他老人家为香火包围,是否可以让彝族和博物馆,再次实现一步跨千年的传奇。

与神为邻,隔壁有禅!不用青灯古卷、无需口诵佛经,也不会刻意参禅。今夜,沏一杯茶、点一支烟,捻笔铺纸,我在心中默默为我的心中的族和馆,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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