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不洗”的欧洲

木栖

在“穿越”大行其道的今天，你对回到中世纪的欧洲持有多少幻想呢？当你挥舞着长剑加入圣女贞德的义军，即将踏上大杀四方的旅程时，或是拎着长裙游走于国王陛下奢华的社交舞会时，你能否想到首先将击倒你的可能不是什么战争、宗教迫害或者瘟疫，而是扑面而来如野兽般膻腥的体味？

这可不是什么玩笑，事实上，除了部分受阿拉伯文化影响的区域，中世纪的欧洲大陆普遍存在着不洗澡的习惯，被后世的史学家夸张地称为“千年不洗”的欧洲。

在中世纪前的古罗马帝国时期，洗浴还是一种很重要的文化。据说罗马城内有近千个公共澡堂，光滑的大理石铺就地面，四周是敞亮的窗户，墙壁甚至镶嵌着马赛克，这些都是当时的统治者为普通公民提供的免费福利。古罗马人认为洗浴会得到健康女神的保佑，于是沐浴之风横扫罗马各个阶层，男女老少们就把在公共浴室洗澡当成一种必要的社交活动。

可是，在野蛮人入侵罗马帝国后，帝国的浴室设备遭到无可挽回的摧毁，洗浴的传统也随之消失，上至国王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开始保持基本不洗澡的习惯。是什么导致这种不可思议的习俗出现呢？

中世纪的基督教将不洗澡与信仰纯粹联系在一起。可能是对古罗马时期男女共浴这种伤风败俗的社会风气深恶痛绝，罗马的基督教主称沐浴是“有毒的热床，是堕落的根源”，下定决心要灭绝此事，于是乎下令逮捕那些堕落的男女。

相对于这些“罪人”，教会对“好人”的要求是什么呢？中世纪西欧修道院制度的奠基人圣本尼狄克就下达过指令：“对于那些好人，尤其是年轻人，应该基本上不允许他们沐浴。”这样看来，清洗肉体凡胎的行为是对神灵的亵渎，保持浑身污垢的行为似乎就称得上是“圣洁”了。于是，就有了种种关于“不洗”的传说，比如有人一生都不知道沐浴是什么滋味，有人声称自己18年从未洗过脸……

再一个，就是低下的生产力和手工艺不允许中世纪的欧洲人养成洗澡的习惯。强大的罗马帝国之所以能够提供免费沐浴的福利，也是基于其强大的国力。热水浴对砍伐燃料的人工和木材的消耗都是十分惊人的，不得不说这是件豪奢的壮举。

进入黑暗的中世纪后，那些大型公共浴室和各种锅炉管道的工程技术都相继消失了，平民们再也没有办法像古人一样享受到帝国提供的这种福利设施。

没有了公共浴室，中世纪用来洗澡的主要工具是木质澡盆，当时制作澡盆的工艺十分粗劣，盆底遍布尖锐的木刺，只有垫上细腻的棉布或者丝绸才能坐下沐浴。想要将这种澡盆灌满温水，则需耗尽整整三锅沸水。就说这垫屁股的布和烧水用的铁锅，都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奢侈物，更别提洗澡还要用的更稀有珍贵的肥皂、香油、香料了。在这种生产力和工艺水平的背景下，即使是贵族们，也只有一年洗几次的能力。

此外，欧洲人“千年不洗”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对疾病的恐慌。有种观点说铅中毒是导致罗马帝国陨落的原因，那么洗澡就是罪魁祸首之一。罗马帝国后期，由于老旧的铅制管道系统没有得到适当的更换维护，铅锈进入了浴池，导致很多罗马人慢性铅中毒。从此，洗澡和疾病就隐约有了关系。

从14世纪初期开始，可怕的黑死病暴发在富有洗浴习俗的意大利，其后又在欧洲大陆蔓延，夺去了三分之一欧洲人的生命。这场劫难之后，人们就认定洗澡是得病的原因之一，致病原理如下：热水将灰尘洗掉，使皮肤表面的毛孔张开，污浊的空气带着瘟疫就会趁机进入身体。所以结论就是洗澡越多，越容易染病，而身上积累一层厚厚的污垢才是抵挡疾病的法宝！

中世纪的医生们甚至反对皮肤和清水接触，他们宣扬刷牙会导致牙病，洗脸会导致过敏、感冒和脸色苍白，于是贵族们每天用干燥的布擦擦脸就好了。根据当时御医的记录，法王路易十四在64年间才洗过一次澡，在法国，“整个贵族阶级，甚至国王身上的臭气就像猛兽一样，王后的气味像一只老山羊一样，夏天和冬天都是如此”。于是才有了后期法国香水的种种繁荣。

就这样，在种种原因的唆使下，欧洲进入了全民不洗澡的漫长时代。一直到中世纪末期，欧洲才逐渐摒弃了这种习俗，围绕洗浴的各种相关的技术也发展起来，公共、私人浴室逐渐增加。到了18世纪以后，沐浴开始真正盛行，人们再度回归理性，将洗浴间称之为“健康绿洲”。19世纪的中产阶级开始在自己房屋里修建浴室，享受私密的沐浴空间。同时，工业化也给穷人们带来福音，公共浴池的数量和设备都有很大的进步，英国政府甚至为此颁布了“澡堂和洗法令”。

“洗”与“不洗”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折射出了欧洲文明的起起落落，洗浴不仅是生活的一部分，同时也是文明发展结出的一颗果实。

编辑/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