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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恶之城(连载四)

2013-04-29许名波

芳草·网络小说月刊 2013年5期
关键词:无尘禅寺昌吉

许名波

(续上期)

忙了一晚上的秦明月在办公室闭上眼靠在椅子上似乎是要睡着了,其实他是在脑中将近几天的案情进行快速梳理,从火车站寄尸案开始,到陈北斗死亡再到高明被抓,每一个环节都如电影般在他的脑海中反复回放,这也是他多年刑侦工作养成的习惯。凶手留下的线索极多,但是每条线索都似乎指向一条绝路,要么就是指向下一起凶案。如果按照成不忧教授和无尘和尚的说法,定然还有血案发生,那么下一个会是谁呢?还是梁玲玲吗?那么高明是不是就是那个凶手呢?秦明月凭直觉就可以否认掉高明,但是这需要赵大刚调查后得来的证据加以佐证。他能感到那个真正的凶手就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狰狞地笑。

秦明月感到自己跌入一团深深的迷雾当中,四周鬼影幢幢,寒意逼人而脚下步步陷阱。他突然看到迷雾中一团物事向他扑来,那东西似是人型,却不是人样,长发飘飘,面目模糊,嘴发冷笑,突然那人又变成青面獠牙的厉鬼之像,接着那人开始七孔流血。秦明月知道自己是被梦迷症了,想让自己醒过来,但是那人冰冷如同枯骨的手伸向他说:“救我!救我。”秦明月定神一看,这不正是妻子罗伽吗?他啊地一声叫了出来,汗水涔涔地醒了过来。

眼前这个美艳的女人正关切地看着他说:“明月,你怎么了?”

秦明月呆呆地看着她,半晌才回过神来说:“你怎么来了?”

罗伽递给他一杯热茶说:“我知道你们出了大案,但休息好才能有精神做事撒。”

秦明月擦一擦头上汗水,暗吐一口气,环视一下,窗外正烈日当空、车流滚滚,室内空调正吹着凉风。但罗伽后面一个气宇轩昂的男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让秦明月皱起了习惯性皱起了眉头。秦明月说:“张伯利,你也来了?”

张伯利嘻嘻地笑着说:“我来看看兄弟不行吗?没想到铁血刑警大白天地居然被噩梦吓到啊。”

秦明月不想理他,但出于礼貌说:“坐吧。”

张伯利的头发永远油光水亮一丝不乱地披向脑后,使得他闪光的额头看起来更是宽广无限,以显示其无比的智慧。他还长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他盯着你看时你会感到他的无比真诚,他的嘴巴方正,以表示他说的话都是至理名言。他同时还是江城大学的客座教授,并在电视台兼职“以案说法”栏目,以专家面孔向无知大众传道解惑。其在江城司法界可以说是呼风唤雨的人物。秦明月与他是打小就认识的朋友,但也知道他就是一个满嘴谎言的骗子。

张伯利哈哈一笑,坐在沙发上。秦明月倒水,问要茶叶吗?

张伯利是不喝茶的,只喝高档咖啡,但想这儿也不会有什么咖啡,便说白开水就行。秦明月对他们的到来有些惊讶,但一想也就明白了,他们肯定是为那起娱乐城关门的事而来。当下微微一笑说:“找了卢局长了吗?”

张伯利一愣,与罗伽对望一眼后哈哈一笑说:“神探就是神探,真是火眼金睛啊。”

罗伽说:“我们才从卢局长办公室出来,所以来看看你,其实呢也不全为这事而来,今天不是你生日吗?我准备了一个PATR,顺便过来请一下你的同事们。”

秦明月皱着眉头说:“这样啊?恐怕不行,可是我们最近忙得很没一个走得开的。”

张伯利说:“秦队长,我知道你们忙,但是再忙也得吃饭,也得放松一下不是吗?我已经跟你们的卢局长请好假了,他也要参加的哦。”

秦明月有些恼火地说:“我的事你们怎么给安排了?”

罗伽隔着茶几伸过手握着他的手说:“明月,今天是你36岁生日,警察也是人,不是吗?我……我们也是一片好意。”

秦明月多少有些感动,他想自己都已经36岁了,差不多已经走完了半程人生。看着罗伽温柔的眼神,点头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什么PATR就免了。我马上还有会,你们还有事吗?”

尽管秦明月的语调客气,但是态度很是坚决,罗伽叹息一声,只得起身告辞。

22

陈北斗的突然死亡对江城的证券及金融界来说是一次地震,市局领导很有预见性地对一些与陈北斗公司有紧密联系的人员进行了布控,一批欲外逃者纷纷归案,被分别突审,但是具体有多少金额多少人涉及到此案却仍然有待清查。

陈北斗的办公室位于证券公司的四楼东部,他的漂亮女秘书及公司员工个个神情严肃,一大帮警察正在分别问话及封查资料。市局经侦处的老王看到秦明月,亲热地凑了过来说:“怎么样,头大吧?”

秦明月拍着自己头说:“哪能跟你们搞经侦的比,怎么样?有什么收获?”

经侦处的办案经费充足,比之秦明月所在的刑侦处重案大队那是舒服了很多。两人嘴中互相损着。

老王说:“妈的,这陈北斗确实是一条大鱼。可惜他现在成了一条死鱼。”

秦明月扔给他一枝烟。

老王说:“这家伙屁股下的洞大着呢了,涉嫌诈骗、洗钱、非法融资等,资料多得我们看不完,还得请证监局、审计局来查,但估计嫌案金额起码在10亿元以上。”

秦明月倒吸一口凉气,说:“你得帮忙给我尽快弄一份与他密切相关者的名单出来。”

老王说,陈北斗社会关系复杂,客户众多,一时半会可能没办法给你一份全的。

秦明月说能有多少给多少,越快越好。

老王当即喊:“小李。”

一个年轻警察应声而到,老王指示:“马上把陈北斗所有的客户、朋友、同事等列一份名单出来给重案组的秦队长。”

小李眼睛一亮,盯着秦明月说:“神警秦队啊,今天终于见着您了,我叫李健。”

老王笑着踢小李一脚说:“滚,这不是追星的时候,快去做事。”小李这才走了。老王哈哈笑着对秦明月说:“你看,你都成了咱们江城警界的传奇人物了。”

一名年轻的警察正在陈北斗的电脑上飞快地操作。秦明月说这电脑中有什么重要资料记得与我分享一下啊。这名警察是从市局技术组调来的,他说:“这电脑有三道加密程序,很不好破解的。”

秦明月在陈北斗豪华的办公室中走来走去,他觉得这套装修豪华的欧式风格办公室中总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但是又一时又很难说出有什么地方不对,巨大的办公桌上有一只铜铸的牛、真皮老板椅和沙发、书柜、几株长势茂盛的绿色植物、书架、小酒吧、西北角巨大的金鱼缸中还有几条名贵的观赏鱼在游来游去。一切看起来就跟成功人士的办公室差不多。秦明月问老王:“你觉得这办公室的陈设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吗?”

老王说有什么不一样?我看没什么不同,以陈北斗的小心谨慎,能有什么不一样?就是在他的办公桌下搜出了几本色情杂志而已。

秦明月说不是这个,我总是感到有些不一样的地方。正好小李过来送名单,他接口说,我知道为什么这办公室看起来很别扭。那是因为在欧式风格的装修中摆满了许多佛教的装饰品或者是工艺品。

秦明月狠拍一下他的肩膀说,正是这一点,小子你有搞刑侦的潜力,调到我们组来吧。

老王说,去去,想挖我的墙脚啊!我看这也平常,做了亏心事的人总是喜欢弄一些观音啊、菩萨啊的以求得心理的安慰,他妈的,你们警校时没学过心理学啊。

秦明月说,老王,以陈北斗的斑斑劣迹,他会是那种做了坏事而内心不安的人吗?但是如果说他是一个佛教徒我又是不信的。秦明月拿起博古架上的一尊长耳玉罗汉像仔细端详。在底部看到一枚类似印章的铭文,是直接用刀功刻于玉罗汉的底部。他仔细看,似乎是“昌佛吉印 ”,他再抬头看对面墙上的一幅字画,上书“归去来兮”,几个字苍劲有力,就算是他不懂书法的人也知道这是好字。落款果然也有一枚印章。秦明月说小李,你过来,你看看这两个印章是否一样?

小李拿来放大镜,仔细地对比,然后肯定地说,确实是一样的,都是“昌佛吉印”。秦明月眉头皱起,口中喃喃有词。突然又在陈北斗的豪华办公桌上看到一样特别眼熟的小册子,他翻出一看,正是一个印刷精美的请柬,封面上印着慈眉善目的观世音像,翻开一看,内文用毛笔正楷写着“敝寺于7月21日举行观世音菩萨落成开光大典,兹邀请陈北斗施主莅临观礼!”

秦明月拉开自己的手包,也抽出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请柬出来,只是内文把陈北斗换成了秦明月而已。秦明月哈哈一笑说:“这不是‘昌佛吉印,而是‘昌吉佛印。看来这菩萨并没有保佑陈北斗啊。”

老王说:“看不出来,我们的神探秦明月也信上了菩萨?”

秦明月说:“老王,我需要你帮忙,着重查一下陈北斗与毛德君、周雨霖的经济往来,最重要的是查一查隐禅寺跟这个陈北斗有没有经济往来。”

老王惊讶地说:“不可能吧,隐禅寺属于宗教事务局管,其经济往来是独成体系的。而且涉及到宗教的事都很敏感的。”

秦明月亲热地揽着他的肩膀拉到无人处说:“老王,别给老子装,谁不知道你们经侦处尽他妈的吃肥肉,这事你一定得帮我。搞得好可能会少死几个人的。”

老王哈哈一笑说:“好的,你都这样说了,我能不做?不过,你看看时间,马上晚饭时间了,我这帮兄弟都累了,你得请他们去杀一餐。”

秦明月心头暗骂,这家伙就会敲竹杠,谁不知道经侦处比刑侦处的经费多啊?但秦明月只得答应。却突然听得办公室中有人啊地一声叫。秦王两人一探头,只见正解码的那个年轻警察正一脸沮丧地在喊“完了,完了!”

秦明月忙冲过去,那家伙解释说:“这电脑中有一个逻辑炸弹,我不小心中了圈套。”

老王大怒说:“你他妈的说清楚点,什么逻辑炸弹。”

年轻技术员沮丧地说:“我开始以为只是普通的密码,解开了前两道,但是都是试了好几次,实际上引发了第三道的逻辑陷阱,我一解码,结果炸弹就炸了。”

秦明月与老王都不是搞电脑技术的,还是不明白。小技术员又说:“就是电脑对硬盘进行了自动清空,数据丢失。”

老王说那么能不能恢复?

技术员说我不知道,我要带回去请处内的师父来处理,说不定能恢复的。

秦明月与老王对望一眼,均看到对方血红的眼中写满了失望,老王平静一下自己的气说:不管怎样,你都要想法子恢复数据。

秦明月暗骂一声操。心想,既然陈北斗在自己的电脑上设置这么复杂的密码程序,那么越表明他的电脑中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23

在隐禅寺罗汉堂的出口处有一处类似于卖纪念品的商店,其中总是端坐着一个笑眯眯的胖和尚解答众信徒的疑惑,兼卖寺内高僧们开光过能保平安、发财的纪念品。从小吊坠到玉佛纪念品花样繁多,价格也从18元到8888元不等,同样的东西比门口小摊贩贵了许多倍,但是来买的人总是排着长队,特别今天是华中最大的观音像落成开光之日,来的善男信女则更多,当然排队“请”开光的微缩版观音像的更多。价格从108元到1万8千元。

秦明月穿着便装早早地来到隐禅寺,看了一会儿排队买观音像的人群。然后拉住一个刚买到观音像出来的中年妇女问:“你买这个观音像花了多少钱?”

妇人很不高兴地说:“什么叫买?这是请!”

秦明月哦一声说:“不好意思,这观音菩萨是什么材料做的?哦,是陶瓷的吧,也值1800块?真能保佑你平安么?”

妇人对秦明月的无知表示了同情和愤慨,她说:“你懂什么,钱只是小事,请菩萨是讲究心诚的,再说了这菩萨可是经昌吉主持开光过的,灵得很。我大清早六点过来排队才请到,你快去请一尊吧,晚了可就没了。”

妇人说完就高高兴兴地抱着菩萨走了。

秦明月在寺中东逛西逛,到处都是来看观光礼的善男信女们,他突然想到以前也曾与罗伽一起来过的,那时他们正是热恋时,一起手牵手来罗汉堂数罗汉。在隐禅寺中有五百罗汉陈列,称之为罗汉堂。关于数罗汉是有讲究的,以你进入罗汉堂的左脚或右脚为数罗汉的方向,数到自己的年龄数时止。以止数时的罗汉数字在门求签解答,以预测吉凶。在隐禅寺数罗汉是隐禅寺最有特色的一项佛教项目。

已经是刑警的秦明月对这一套并不感兴趣,但那时罗伽才刚刚法学院研究生毕业,非要拉着秦明月数一数,他们一个从左数,一个从右数。当时罗伽求得一签上写道:

欲去长江水茫茫,行舟把定未遭风。

只为用心再做福,必见鱼水得相逢!

而秦明月则是:

劝君摈弃贪嗔痴,劝君修学八正道。

聚散莫云千里元,轮天一月共同辉。

罗伽兴冲冲地把签拿到和尚处求解,回来后却一脸阴云。秦明月不用问也知道她定是拿到一个凶签,就说:“本来是娱乐好玩,何必惹自己不高兴呢?亏你还是法学硕士。”

罗伽俏脸发青,说:“嗯,这跟硕士有什么关系。”

秦明月笑笑说:“要不明年我们再来数过,如果还是凶签,那我们后年再来,一直到我们数到大吉大利,你说好不好。”

罗伽这才破涕为笑,挽着秦明月的手拉到佛前说:“好,你说的啊,以后每年你都得陪我来数罗汉,你要在佛前起誓,否则……反正你得向菩萨保证。”

秦明月又好气又好笑,忙说:“我堂堂男子汉,说过话怎能不算数。”但他们此后十年竟然没有再来过,不是秦明月忙就是罗伽忙,他们仿佛都忘记了曾经在佛前许下的诺言。

秦明月站在当年与罗伽一起站过的地方有些恍惚,仿佛时光突然倒流到十年前。可是此刻身边人来人往,佛颜尤在,但他与罗伽的婚姻恐怕也将走到尽头。他突然一个激棱,难道佛真的是不可欺的吗?

他走出大雄宝殿,转向观音像方向,一转角就看到罗蒂挽着一个胖子的手走了过来。罗蒂也看到了他,脸红了一下,不由自主放开了胖子的手。喊了一声:“姐夫,你也来了。”秦明月见罗蒂穿得性感暴露就皱眉。罗蒂介绍说:“这是我姐夫,叫秦明月。”

秦明月认得这胖子正是富城集团的老板杜富国。杜富国以一种俯看众生的眼光看着他。

罗蒂又说:“我姐夫是市公安局刑侦大队重案组的一级警司。”

杜富国哦一声,态度大变,眉开眼笑地与秦明月握手说:“久仰啊,前两天我还和你们市局的高局长一起吃饭来着,我准备把你们老市局家属大院进行一下改造。”

秦明月冷笑一声说:“这不关我的事。”转身欲走。

罗蒂喊一声说:“姐夫,边峰也来了,在后面呢。”

秦明月想,边峰不来才奇怪了,也不准备等他,快步走向观礼现场。远远地他就听到佛乐梵音,抬头远远看到高高耸立的观世音像被一面巨大的黄绸盖着。人还未到,秦明月就感到一种逼人的庄严肃穆的气氛。

24

秦明月一进会场,就看到无尘率领一帮僧人在招呼来宾。秦明月注意到来宾坐位分为四级,最高的级别的当然是莲花底座上的铺着红绸打上姓名的主席台,然后是桌子摆上水果的贵宾席,其后是只有椅子的一般来宾席,最后则数百个浦团,密密麻麻地坐满了人。秦明月在贵宾席上看到一众江城名流,个个衣冠楚楚,除了姨妹罗蒂,与他熟悉的居然还有张伯利。无尘迎上秦明月双手合什,口宣佛号道:“秦施主也到了,请在贵宾席就坐。”

秦明月微笑一下,表示感谢,又悄声说:“无尘大师,希望等一下有时间能与你聊聊。”

无尘面带微笑说:“无妨!”

不一刻,佛乐响起,全场起立,穿着火红袈裟的昌吉大师带着一帮贵宾从休息室鱼贯登上主席台,秦明月认得有本市的市长、宣传部长、文化局长、宗教事务局局长、旅游局长及本市企业家杜富国等,还有几个人秦明月并不认识,想必也是有身份地位的大人物。果然主持人介绍来者分别还有省宗教事务局领导、国家佛教协会的某位名人,还有一个瘦削的老和尚也身披袈裟满脸严肃的样子,秦明月记得他是来自省内边远山区蓟县东禅寺的主持宏观大师,挂着省佛教协会的理事和市佛教协会副会长头衔。而市佛教协会的会长正是隐禅寺的主持昌吉大师自己。另有一个仙风道骨道士打扮的也甚是打眼,秦明月听介绍原来是本市西郊青龙观的李真道长,也是市宗教协会的副会长来着,其近年来风头正劲,名声倒比昌吉还要响。

胖胖的昌吉大师的脸因为火红袈裟的映衬,看起来红光满面、笑容可掬。与坐他旁边瘦削的愁眉苦脸样的宏观大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即使是主持人在介绍他时,他也是一脸的苦相。但秦明月听旁边的一个佛教信徒在悄声对同伙说:“这个宏观大师学问可高了,在佛学界影响很大的,还是华中佛学院的教授来着,我以前听他讲过禅理,讲得可好了。蓟县的东禅寺建寺比隐禅寺还早许多年,那可是佛教禅宗的发祥地。”

那个同伙哦了一声,也正是秦明月想发出的。刚才说话那人还在炫耀自己的佛教知识说:“东禅寺在唐武则天时达到顶峰,他们的主持神秀法师还被武则天请去讲过禅的。神秀的师父就就是著名的五祖弘忍法师。”

秦明月突然想到前几天听成教授说过武则天时代紫虚寺的血案,当时神探狄仁杰也曾参与破案,秦明月想这事可就好玩了。

多家媒体的摄像机、照相机指向了主席台。罗蒂也正手持话筒对着摄像机说:“本市乃至华中地区最高最大的观世音像今天即将在千年名寺隐禅寺揭开神秘面纱,盛大的开光仪式即将开始,这不仅是江城佛教界划时代的盛事,也将是提振我市旅游业、提升我市经济文化的一件大事。让我们静待这神圣一刻的到来。”

罗蒂今天是以贵宾和电视台主持两重身份参加观光礼的,看起来容光焕发,美艳照人。

秦明月一侧身看到记者边峰挎着相机出现了。边峰向招手,秦明月点头表示知道他来了。无尘已经坐下,与罗蒂在一起亲密交流,脸上表情时而庄重时而微笑。主席台上由宗教事务局的官员做主持人,市长正在讲话。

一切都是按着已经策划好的程序运行,每一个细节都可以看出策划者的细致。看不出有什么异常,秦明月开始怀疑自己今天为什么来凑热闹了。但是莫名地他突然心头发慌起来,尽管市长声音宏亮,周边的人头攒动,就连太阳也破云而出,但他感到一阵寒意袭来,这正是七月间,江城一年间最热的时候,这种感觉让他预感到有大事发生,这是一种刑警的直觉。

他警惕地四下巡视,每一个人都或肃穆或虔诚或兴奋,能有什么事呢?唯有边峰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市长讲完后接着是省内来的官员、各局局长,然后是施主代表杜富国,杜富国在台上讲话时,罗蒂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一眼秦明月,脸涨得通红。

秦明月装着没见,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姨妹比较放浪,爱结交权贵。最近杜富国在电视台投放了巨额的广告,并赞助了两个栏目,也确立了罗蒂在电视台的主播位置。当然,罗蒂肯定也是付出了代价的。

这时秦明月手机在口袋中振动,却是经侦处的老王打来的:“老秦,我按你的指示查了陈北斗的账目,你所料不错,毛德君、周雨霖都跟陈北斗有关系,陈帮毛经营债券,还帮周雨霖洗钱。”

这些秦明月早就预料,当下不动声色地说:“就这些?”

老王顿一顿说:“没有发现隐禅寺与陈北斗间的经济往来,但不排除隐禅寺涉嫌参与洗钱。”

秦明月神经一紧,问:“有证据不?”

老王谨慎地说:“我们发现一家叫富龙商贸公司与陈北斗来往密切,涉及的金额有几千万之多,而天龙商贸的老板叫刘天龙。”

秦明月哦一声说:“妈的,有屁一次放完行不。”声音有点大,引得身边众信徒向怒目而视。秦明月老脸一红,在这种场所口出秽语实是不妥。

老王哦一声说:“看来你是闻到什么了,告诉你,隐禅寺的昌吉大师俗家名字叫刘天富,正是刘天龙的亲哥哥。”

秦明月哦一声,说:“真有点意思了,谢谢了老王,你再帮我摸一下这个富龙公司的底。”

秦明月一通电话打完,台上杜富国的话也讲完了.主持人宣布现在由隐禅寺主持昌吉大师宣布开光。全场起立,佛乐响起,胖乎乎的昌吉大师身着火红袈裟满脸红光地站起来,缓缓地走上大理石基座上,来到观音像汉白玉莲花宝座前,口宣佛号。又念偈云:观世音菩萨无量光,今日开光光无量,无量光照无量国,一切众生无量光。

台下众僧则跟着一起念诵起来。昌吉大师满头大汗却仍面带笑容,边峰取出相机,准备拍下黄绸落下,观世音显身的这一刻,但他突然发觉镜头中有什么不妥。

昌吉大师缓缓地抬手拉下丝带,音乐停止、众人皆静寂,抬头仰望那巨大的黄绸缓缓落下,终于显出了观世音的真身,其时阳光正好破云而出,一束阳光打在观世音像的脸上。但见观世音慈眉善目,双眼微睁,左手持宝瓶,右手捏柳枝,全身黄铜铸就,外镀铂金,通体金光闪闪,俯瞰人生。

众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跪倒叩头,向这神圣的一刻致敬,向这高高在上的神拜倒。边峰按动快门。然后他目睹了不可思议的一幕:昌吉大师突然口吐鲜血,手抚胸口慢慢倒地。边峰用镜头记录了昌吉大师倒地的全过程,他确信不是昌吉要跪拜,而是突然间身不由已地软倒在地上。

秦明月在台下也注意到这一幕,他意识到终于出事了,快步冲向主席台,向一众目瞪口呆的领导们一亮警官证说:“我是警察,请各位暂时不要动。”

秦明月冲到昌吉大师的面前,但见昌吉脸色铁青,有血从嘴巴、鼻子、眼睛中流出,身体在不停的抽搐,一见之下就知道他是中了巨毒。台上台下已经乱成一团,边峰、无尘也抢了上来,秦明月喊道快叫救护车。当即有多人掏出手机开始打急救电话。一大帮媒体的记者也冲了上来。无尘反应极快,马上抢过六神无主的主持人话筒说:“昌吉主持多日劳累,突感身体不适,请各位贵宾、施主不要惊慌,慢慢离场。”

秦明月想起什么,起身去看主席台上的茶杯,却发现昌吉的茶杯已经不见了踪影。他掏出电话打给卢局长:“卢局,我现在隐禅寺,又出事了,昌吉大师可能被人下毒,请速带人来。”

无尘及一众弟子开始哭喊:“师父、师父!”昌吉双目圆睁,嘴中不停地在吐着血泡。秦明月使劲的掐他的人中,但无济于事。眼看昌吉出气多进气少,无尘竟然要仰身给他做人工呼唤,被秦明月一把拉住,秦明月说:“不可,他血中有毒。”

无尘眼眶一红,哭着喊师父。昌吉仰面朝天,正对着高高在上的观世音像,眼神开始灰败无光,慢慢阖上眼,突然他一把抓住秦明月的手,昌吉张开嘴巴想说话,秦明月俯下身体,分明听到他艰难地说出“十恶”一词。

秦明月大声地问“谁给你下的毒?”

但昌吉终究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慢慢放开抓着秦明月的手,双眼对着高高在上的观世音菩萨,竟然面露一丝微笑,然后长出一口气,就止一动不动。

秦明月试一下他的脉搏,慢慢说:“昌吉大师圆寂了。”无尘双目通红,两行热泪慢慢地从他的脸上滑落,然后他静静地盘腿坐下,双手合什,口中念道:

譬如三千大千世界所有草木丛林、稻麻竹苇、山石微尘,一物一数,作一恒河;一恒河沙,一沙一界;一界之内、一尘一劫,一劫之内,所积尘数,尽充为劫……

台上台下千余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市长这时才反应过来,挤过来问是怎么回事。秦明月说:“请宣布开光仪式结束,但是主席台的贵宾和寺中所有僧侣都必须留下,我怀疑这是一起谋杀案。”

市长毕竟是见过风浪的,沉吟一下说:“请主持人宣布仪式结束,请大家慢慢有序离开,此事要低调处理,赵部长呢?”

市宣传部的赵部长挤到身边,市长吩咐:“你马上通知所有的媒体统一口径,就说昌吉大师操劳过度,突然病倒。”

赵部长答应了,市长又对秦明月说,你们公安局的人不能大张旗鼓到隐禅寺,注意影响。

秦明月见台上台下乱哄哄的一团,一时心乱如麻,此时又一众僧人哭闹着向主席台冲来,一个僧人说是大师兄无明到了。无明约50岁左右,很是高大的威武的身型扑上来,几乎撞了秦明月一个趔趄。他一把扑在昌吉身上大哭:“师父!你老人家醒醒啊。”

但昌吉仍然面带微笑,一言不发地看着高高在上的观世音菩萨。无明一把抓住正在诵经的无尘,将他几乎提了起来,大声喝道:“无尘,师父好好的为什么会这样?是你害死了师父!”

无尘仍然在念:

“天罗神,地罗神,人离难,难离身,一切灾殃化为尘,南无摩诃般若波罗蜜。”

无明一拳将无尘打倒在地,无尘慢慢爬起来,擦去嘴角的血,仍然是不惊不恼,脸色祥和。无明还想动手,一众僧人将他团团拉住,无明高声喝骂:“无尘,都是你害死的师父。”乱哄哄的现象竟突然一下沉寂了下来。

无尘缓缓说道:“师父去了往生极乐世界,得证正果有什么不好?”

25

秦明月不相信昌吉是去了什么极乐世界,他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一桩谋杀案在自己眼前发生,却无能为力,而最重要的一件证物茶杯竟然也在眼前失踪,他几乎能感觉到凶手正在看着他冷笑。

纷乱中卢局长带队赶到,秦明月拦着主席台上一众要离开的官员说:“你们暂时不能离开,接受我们的调查后才能走。”市长十分不满地问你是谁。秦明月说:“我是重案组的秦明月。”

市长冷笑说:“我知道你,可你们的破案指向在哪?难不成我也成了你的嫌犯?”

秦明月说:“事情没清楚前,谁都有嫌疑。”

市长脸色突变,卢局长马上上前表示歉意,说秦队长只是心急才乱说话的。市长努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说:“我可以理解你们,但是你们公安局的破案效率也太差了。本市最近几桩轰动一时的凶案毫无进展,如果不行就马上换人。”

卢局长一头一脸的汗水,不停地点头哈腰表示一定努力,还全体市民一个公道。市长最后指示:明天,要由你们局长带队到市政府进行专题汇报。又看着哭闹一团的众僧人,皱起眉头指示宗教事务局局长说:“这事你们要妥善处理。”说罢就头也不回地匆匆走了。

秦明月只好看着一众人等走了,胖胖的杜富国似乎还向他笑了下。

众警察把昌吉的遗体搬上救护车,秦明月吩咐法医老马,马上送到市局法医中心解剖化验,但这下无明等一众僧人又不同意了,无明说:“师父的法体绝对不能解剖。”

秦明月说:“这是一起谋杀案,我们有权这么做。”

但一众僧人无论如何也不同意把昌吉的遗体送走解剖,激动的僧人开始推搡欲搬遗体的警察。卢局长这时咳嗽一声,大声说:“无明大师是吧?”

无明没好气地说:“何事?”

卢局长说:“我有一些佛经上的知识想请教你。”不等无明说话说念道:

“佛问:‘须菩提,可以身相见如来不?须菩提做何答?”

无明一愣,他不明白此时一个堂堂的警察局副局长何以突然给他讲《金刚经》。但多年的修为让他答道:“须菩提答‘不也,不可以身相见如来”。

卢局长又说:“何以故?”

无明:“如来所说身相,即非身相。”

卢局长微笑说:“然也,因佛云:‘凡是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在下说得对否?”

无明呆呆半晌,默不吱声。卢局长接着说:“佛既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昌吉大师自然也不会在意自己的皮相,那何不助我们找到真相?”

无明顿悟状,双手合什,向卢局长点头致意说:“施主说得极是,我等修为半生,反倒不及施主修为高,小僧失礼了,请便吧。”他手一挥,一众僧人退后,众警察也呆了一呆,想不到一个棘手的问题卢局长几句话即解决了,对这位才上任不久的卢局长更多了几分尊敬。

秦明月怕再生变故,一挥手让警察们把昌吉的遗体搬上救护车,救护车立马鸣笛驶出隐禅寺。秦明月长出一口气,说道:“现在昌吉大师已经圆寂,我们要找到真相,所以请各位大师要配合一下我们查出真凶。”

无明向无尘怒目而视说:“既然师父是中了毒,那么安排师父饮食的人是最可能是凶手了。”

秦明月嗯一声,却想越是这样越是未必啊。但还是说:“那么请无明大师为我们介绍一下情况。也请无尘大师给一下说明。”说着又向刚才昌吉坐的主席台看了一眼,其它人的茶杯均好好地摆在桌子上,唯有昌吉的杯子不见踪影,这说明什么?

无明说:“我师父清心寡欲,在饮食上从没有特殊化,吃饭每天都是与师弟们一起在伙房吃斋饭,师父唯一爱好就是喜欢喝茶,主要是一种产于福建武夷山的岩茶,这几年师父身体不好,主要是有糖尿病和高血压,我们专门有一个师弟照顾他的,主要是打扫禅房、烧水泡茶什么的。”

秦明月哦一声说:“那么这个小师父在哪?叫什么名字?”

无明说:“他叫正慧,啊,正慧呢?”

人群中一个年轻的小和尚怯生生地挤了出来,那小和尚模样清秀,此刻已经给吓得脸色惨白,双眼通红。看起来只有十七、八的年龄,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知道啊。我都是按平常的那样做的。”

秦明月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正慧更是惶恐不安的样子,口中喃喃自语说:“是我害死了主持大师。”眼泪似乎都要夺眶而出。

秦明月缓和一下语气说:“小师父,别怕,没人说是你害死了师父,你好好回忆一下今天做的事,好吗?”

正慧定定神说:“平常都是我照顾主持方丈的,特别是今天,无尘师父特意安排我给主席台的贵宾们倒水沏茶。我早早起来把所有的杯子都洗了一遍,把禅房电热炉也洗了一下,换了新水再烧开,分别灌满了八个开水瓶。在大士阁贵宾厅放了十个杯子,两个开水瓶,又在主席台放了十个杯子和六个开水瓶。”

秦明月指着主席台边用桌子拼成的服务台上的开水瓶说:“是这些吗?”秦明月还注意到台上还有一个紫砂壶。

正慧说:“是,这都是新买来的同一批开水瓶,我全部都用开水洗过的,方丈是特别讲究卫生的,不然我会挨批评的。”

正慧继续说:“我还拿出两盒平常招待客人茶叶来,但是主持方丈喊住我说,今天不是平常,得用一些好点的茶叶,方丈就自己回禅房拿出两盒茶叶给我,吩咐我一盒放在大士阁,一盒拿到主席台上用。”

秦明月走向服务台,顺手拎起一个开水瓶,打开瓶塞,还有半瓶开水,毫无疑问水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否则中毒的就恐怕不只是昌吉大师一个人了。他指着紫砂壶问这是干什么用的?

正慧这时情绪镇定了许多说:“这是泡茶用的。我们每次都是把茶泡好后直接加到领导的杯子中。”

秦明月说:“你把这个程序再演示一下。”

正慧就手脚麻利地先把紫砂壶中的剩茶倒入台下的一个桶中,再倒开水把壶涮一下,拿出茶叶倒入壶中,加开水持壶晃了两圈把水倒掉,又重新倒入开水。正慧说:“茶就这样就好了。”

秦明月让他去加茶。

正慧用一条白毛巾托住壶的底部,右手持壶柄捧在胸前,看着秦明月。秦明月说:“你就当领导还在台上,你昌吉大师还坐在哪,去加水。”

正慧持壶开始从主席台左侧开始为那些已经没有了主人的茶杯加水,秦明月远远看着回忆刚才在台下看到的情景,似乎一切均没有任何漏洞。正慧加到昌吉刚才的位置时,却发现他的位置上已经没有杯子,打着“昌吉”字样的桌牌还在,但是方丈已经圆寂西归。正慧心头一酸又开始哭了起来。秦明月冷冷地看着正慧的哭泣,

秦明月看着主席台上的正慧还在哭,心想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么说明水是没有问题的,而且茶叶也不会有问题,否则中毒的就不会只是一个昌吉了。那么最大的可能是正慧早上把杯具等摆设好后去忙别的事,很有可能有人趁此给杯子动了手脚。

无明对正慧喝道,别哭了。正慧仍然在低头抽泣。

秦明月说:“无明大师,你先别生气,今天寺内是如何安排各人工作的?”

无明说:“其实这样的庆典活动我们搞过很多次,每年的佛诞节、正月初一什么的,我们都要举行很盛大的仪式,去年寺内新的大佛金身落成开光日,来的贵宾也很多,从来没有出过事,我们共计200余僧人安排得井井有条。”

秦明月说:“哦,这么说你们举办这样的大型活动确实是很有经验了。”

无明说:“是啊,以前从来没出乱子,这次师父说也让无尘师弟给煅炼一下,让他负责会场的布置宾客接待工作,而我则负责寺内内勤和来宾的斋宴。没想到无尘一接手说出事了,还出这么大的事。”

无尘深埋头,满脸悲痛地念道:“阿弥陀佛。”

无明:“出事前我正在寺内伙房和旁边的隐禅斋饭馆安排中午斋宴,我一听消息就立马赶了过来。”

秦明月问:“隐禅斋饭馆?”

无明说:“斋饭馆是我们的寺内开的,主要对外营业。主要客源是外来游客和一些在家修行的佛门弟子。当然,这几年也有一些吃腻了山珍海味的客人专门来吃斋饭。”

不知何时,邢慧挤到秦明月身边,在秦明月耳边悄悄说:“我去吃过一次的,生意可好了。”

秦明月沉吟一下对她悄声说:“你去证实一下无明的话。”

邢慧低声说是,马上去了伙房。秦明月又对赵大刚说:“把主席台所有的茶杯、茶水、包括茶叶、开水瓶等送回检验中心。”

赵大刚立即带领几名警察按程序收集、编号等。

秦明月又缓缓地对无尘说:“贵宾上主席台前在哪休息?”

无尘缓缓说:“我们没有专门的休息厅,就近把大士阁清理了一下,用着贵宾休息厅。”

秦明月说:“带我去看看。”

大士阁位于观世音像西面,也是一处环境清雅的所在,只是建筑有些古旧,内部经过装修,换了全新的纱缦。大厅中呈门字型摆了十把古色古香的木椅子。正对门的方向是两把,中间以一个高案相隔。左右手分别有四把椅子,椅子中间也用木几相隔,其上都摆着杯具,有的盖子还没盖上,秦明月用手一试杯身,发现杯身尚热,显然是刚才主席台上的一行人在出场前喝过的。茶杯造型别致,似与观世音手中的宝瓶类似,杯身纹着祥云,一面有观世音坐像图。秦明月随手端起一个茶杯,掀开杯盖,茶色微红,可闻淡淡茶香,确是好茶。

秦明月问:“昌吉大师之前坐在什么位置?”

无尘说,中间两个位子是市长和省宗教事务局的人在座,师父坐在左手首位。秦明月走向左手首位,指着一个茶杯说:“这么说,这个杯子应该是昌吉大师的。”

无尘说:“是,当时师父就坐在这儿陪客人聊天来着。”

秦明月端起属于昌吉的茶杯,果然见茶水仍有八分满,秦明月仔细观察杯沿处,然后缓缓放下杯子问:“当时也是正慧负责倒水沏茶?”

正慧说:“是!”

秦明月说:“跟在主席台上的泡茶方式一样吗?”

正慧说:“是!”

秦明月示意技术人员也将这些带回去检验。突然又问:“昌吉大师的禅房在哪?我要去看看。”

无尘、无明等带着秦明月去禅房,禅房位于寺内东北角,正好与上次秦明月来时会面无尘的净化堂隔壁,一个独立的布置清雅的小院落。院落中种满了花木,两株古松更是苍翠,使得整个院落阴凉一片,阳光透过松影投下斑驳的光点,有风掠过树梢,那些光点也跟着舞动起来,如同调皮的精灵。院中有一亭,亭中有一把滕制躺椅,只是此刻滕椅空空,他们的主人再也不会回来。

无尘说:“这个院落是我寺历代方丈的住所,虽然不是最大最气派的,但却是佛香最浓之所在,这幢小楼是前年重建过的。”

禅房是一幢两层小楼,仿古式建筑,其实都是现代化的砖混结构,一楼是会客厅和执事小和尚的住处。二楼才是昌吉的书房与卧室,秦明月让众人都在外等着,他随大刚一起上楼,通过楼梯间上到二楼还是一个小型的客厅,有沙发、电视等物。大刚说:“这和尚的生活可也是多姿多彩啊。”

秦明月没有回答,命令他拍照,所有的角落全拍下来。左首第一间是书房,书房中檀香尤在,窗明几净,四壁都是巨大的书架,其上除了一些佛教类书,竟然还有《哈里波特》、《明朝那些事儿》、《驻京办主任》等当下一些流行的书目。书桌上还有一台电脑和一部电话传真机。

大刚从架上抽下一本《江城晃晃》说:“如今的和尚可够现代的啊,可一点也不与世隔绝。”

秦明月嘿嘿一笑说:“所谓入世才能出世,你小子修为还不够啊。”

大刚说:“那是,你别说,刚才我看到卢局与那个无明和尚对话,我这才发现领导都不是凭白无故就能当上领导的。”

秦明月对此不置可否,环视书房四周,别无异常。他试着打开电脑,电脑桌面上显示一个佛陀的头像,但要进一步也是需要密码的。

秦明月拉开书桌的抽屉,发现了几瓶药。他小心地拿出来,一共计有七八种之多,有“倍他乐克、β受体阻滞剂、吡那地尔、帕迈新、二甲双胍和磺脲等,秦明月对这些药物是不太懂的,但是突然看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药品名“糖康”。这药瓶显然比一般的药瓶大得多,茶色的塑料瓶。秦明月仔细看厂址,是本市“五环”制药公司出品,突然想到这种药不就是与火车站寄尸案毛德君有关的那种药吗?他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从毛德君被杀尸体寄存到火车站开始,绕了一大圈,突然又看到了这种药。他轻轻地晃动瓶子,感觉其中应该还有半瓶左右的药物,再小心地拎开瓶盖,对着窗户的光源方向一看,其内似乎有什么东西。

秦明月小心地拿出那物什,赫然又是一个“卍 ”型标志,又是一个十恶令,秦明月小心地细看其上也刻着奇怪的图案。

大刚也惊得目瞪口呆,几乎有些结巴地说:“这是从这个瓶子拿出来的?”

秦明月点头,两人一言不发,书房中空调发出丝丝的声音,两人均感觉到一阵寒意从后背升起。再见十恶令,也就是说凶手根本就是想让警方知道——这个游戏还没有结束。

第五章:谄佛

若人知心行,普造诸世间,是人则见佛,了佛真实性!

——《地藏菩萨本愿功德经》

26

专案组的碰头会从晚上开始,卢局长说,形成统一意见后马上还要向市局领导汇报,因为市局领导明天一大早又得给市长汇报。这次请来了经侦处的老王,但志武还在医院没能参加。

会议室中几乎人人都在抽烟,尽管空调已经打到最大,但整个会议室如同一个巨大的蒸笼,或者如同一个巨大的桑拿房,衣服贴在背上十分难受。邢慧终于忍无可忍,跳起来砰砰地把所有的窗户拉开,城市的夜风扑进窗来,顿觉神清气爽了许多。

卢局长环视四周,让老马先说。

老马愣了一下说:“我不好说,因为最终的化验结果还没有出来。但断定昌吉是中毒而死是可以肯定的。”

大刚说:“我们通过调查,包括比对当时的照片还有电视台的录像,没有发现昌吉喝别的什么水,他与主席台上的其它人一样,那为什么单他一个人中了毒?”

老马瞪他一眼说:“那只能说明毒其实已经在他的身体内,只是因为某种原因而给引发了。”

大刚瞪大眼说:“你是说跟定时装置一样?真有这么厉害的毒药?”

老马叹口气说:“那也不一定,我们在茶叶中发现了一种很特别的东西。”

大刚问:“什么东西?”

老马说:“树叶——严格来说茶叶其实就是树叶,但是这种树叶应该不是普通茶叶。”

众人都不说话,既然老马说到这,那么其一定有十分特别的理由,果然老马接着说:“这种叶子不是很常见,但在隐禅寺中却有,那就是夹竹桃,这是一种原产于印度的植物,广泛应用于庭园观赏性花木,但是这东西全身都有巨毒,却同时也是一种药。”

“在隐禅寺中多是普通的品种,但是我在昌吉禅房中的院落中发现了两株非常特别的品种。”老马边说边展示手中的照片说,“这两株叫罗汉紫,品种特别,国内不多见,传说与佛教中的什么典故有关。因为夹竹桃一般只开红色和白色的花,这种开紫色花的不多。其有一个特点就是,其毒性要温和许多,而且其枝叶根等具有强心利尿,定喘镇痛,有治恶疮、跌打损伤肿痛等作用。传说有一年印度某地闹瘟疫,百药无救,一个叫什么的罗汉路过此地,刺破自己的胸脯,用血浇灌夹竹桃之根,突然这些夹竹桃红花变紫,罗汉取其枝叶花朵救治病者,化解了一场浩劫,此后这种开紫色花的就叫罗汉紫,或者叫罗汉竹。”

大刚傻傻地看着老马说:“真看不出来,你不仅是一名优秀的法医,还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文学家和一个植物学家。”

老马嘿嘿一笑说:“所以要经常学习,你以为你拳脚厉害就可以破案了?”

大刚不满地说:“老马,你是在批评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是不。”

老马笑说:“我可没有这样说。”

照片正好传到邢慧手中,她在仔细看了几眼后,突然翻出自己的苹果手机,突然叫道:“这种花我以前见过的。”

她指着手机中的照片给坐在他身边的大刚说:“大刚,你看,这两种树是不是一模一样的?”

大刚认真看了,不确定地说:“好像是很差不多。”

邢慧叫起来:“什么差不多,根本就是一样的。”

大刚说:“咦,这好像不是在昌吉的禅房中拍的嘛。”因为他看到邢慧手机中的照片背景是昌吉禅房中根本就没有的,显然不是在同一个地方拍的。

邢慧得意地说:“这是在别的地方拍的,秦头,你看看。”

她把手机隔着桌子推给秦明月,秦明月仔细看了后说:“我想起来了,这是在成教授家中拍的。”

邢慧得意地说:“正是,当时我看他们家的花好看,就用手机随手拍了几张。刚才一看照片这种什么罗汉紫,我就想起来在成教授家看到过的。”

秦明月赞扬一句说:“小邢很有心啊,进步不小,正好我也想再看看成教授了,明天一起去。不过还是先听老马说完。”

老马把拿过手机看了半晌然后说:“这就是罗汉紫,真没想到仅在我市就会发现了两次?这种夹竹桃虽然说叫罗汉桃,但是其本身还是有毒的,只是不是那烈,只要不过量一般不会对身体造成不适,但倘若过量饮用,其毒性不亚于砒霜,而且没有专门的针对其毒性的解药,我在你们带回的茶叶盒中就发现了这种东西。”

卢成功一下跳了起来:“这么说市长他们也是喝了这种茶?”汗水从他的额头一下就流了下来,偌尚今天主席台上的再有什么人不测,那麻烦就大了。

大刚说:“我看他们没事,要有事的话凶手为什么不直接在水中投氰化物?显然凶手目标明确,直接针对的目标就是昌吉。因为这茶叶正是昌吉自己拿出来的,平常也只有他自己在喝。”

卢局这下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慢慢坐下说:“有道理,有道理。”

秦明月说:“如果说凶手想慢慢地用这种方法毒死昌吉还说得过去,但是以凶手的风格他显然不是,他是算准了那个时间让昌吉死了,目的就是越轰动越好。他怎么能这么精确地算到昌吉那个时间毒发?而不是早一天或者是晚一天呢?”

老马点燃一根烟说:“还是秦头思路清楚,的确这种投毒的方式是高明,但是任何人也无法精确到某天某时,那么只有一条可能,这种毒还能引发别的药物毒性,在人体内产生化学反应。”

这一次大刚没有再笨,他冲口而出:“昌吉每天早上都要吃降血压和降血糖的药,这些药与这个什么罗汉紫一碰上就变成了巨毒,却同时又不对别人产生毒害,是吧。”说到最后他还是不自信地看着老马。

老马面无表情地说:“你的猜测很有道理,但这一切都在等化验结果出来才能知道。”

邢慧咬着笔头说:“如果这样的话,那么凶手一定是对昌吉非常熟悉的人,不然他怎么可能知道昌吉在吃药,而又能潜入昌吉的禅房在茶叶中放入罗汉紫的叶子?”

大刚夸张地表扬她说:“哇,我们的美女刑警也开始学会分析了,了不得。”

邢慧向他一瞪眼说:“去!”

秦明月打开证物袋,将四个“卍”型标志一一摆放在桌上,众人都心头一沉不说话,秦明月点燃一枝烟拿起最左边一个标志说:“这是在昌吉的药瓶中发现的,最近几起案子,每死一人都会发现一个这样的东西,根据成教授的说法,这东西叫‘十恶令,是佛教一个神秘的极端组织中用于惩戒不法之徒的标志。”

邢慧不解地说:“如果是这样,那么昌吉大师一个寺庙的方丈,一向都有乐善好施的好名声,他能有什么不法之处?”

秦明月看着老王说:“你一直在抽烟,现在该轮到你说话了。”

老王咳一声,把半支烟按熄在已经满满的烟灰缸中,打开面前的卷宗习惯性看一眼卢局说:“这个昌吉大师本姓刘,祖籍是郊区汉阳县人,本名刘天富,小时候家贫,其父母无法养活才被送到寺院的。他还有一个弟弟叫刘天龙,开有一家叫富龙的商贸公司,并涉嫌利用陈北斗的证券公司进行证券交易和洗钱活动,而且金额比较大。但我们调查了这家富龙公司,实际上没有多少业务来往,主要为隐禅寺送佛用品和为隐禅寺斋饭馆提供原材料。”

大刚说:“这很正常啊,如今谁不都是这样的,哥哥当了方丈,照顾一下弟弟的生意相当是应该的吧。”

老王说:“但是不正常的是,富龙公司的业务量远远不可能达到数千万的数目。”

众人这才啊地叫一声,隐约感到这个昌吉不简单啊。老王继续说:“隐禅寺香火旺盛,是我市第一大寺,但是其账目混乱,门票收入、社会各界的捐赠、以及他们自成一体的内部商业,比如香火钱、卖纪念品的收入高得惊人。而这些钱的收支没一个人说得清楚。”

邢慧啊一声说:“对啊,我们以前去烧一炷香竟然要800块,也太黑了。”

没有人回应她,老王又说:“更重要的是,隐禅寺建造华中最大的观世音像,社会各界捐款以及上级财政拨款也高达六千多万,这笔巨款的开支也基本上昌吉一个人说了算,而正是观世音像建造时富龙公司与陈北斗的经济来往频繁,数目也突然增大,我相信这不仅仅是一个巧合。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昌吉涉嫌贪污,且数额特别巨大。”

众人都呆了,想不到一个寺院的方丈竟然也有如此能耐聚敛这么多钱财。老马叹息一声说:“天下已无净土啊。”

秦明月举起那枚标志说:“大家知道这上面的文字是什么意思吗?我请无尘看过,他告诉我这上面的意思是‘贪婪,当然,我明天还要找成教授讨教一下。”

老王最后说:“秦队长让我查毛德君、周雨霖与陈北斗的经济往来,发现他们均有较深的交往,但是证据还不全,我们还有大量工作要做,特别是陈北斗的电脑硬盘数据还没有恢复,有更深一些的资料我会及时报告。”

大刚半晌才说:“这么说,这个凶手岂不是在替天行道?”

卢局打断他:“不管他动机如何,他都是在严重犯罪,是在对我们严重挑衅,你切不可有对凶手的同情心理。”

大刚红着脸说:“不,我不是同情凶手,我只是在分析他的动机。既然是十恶,他一定要杀十个人才行,根据以往的经验,他下一个目标可能是五环制药厂的老板。”

卢局不再追究他“同情心”的问题,说:“何以见得?”

大刚挠挠头皮说:“卢局你看啊,一是这个五环制药厂涉嫌制造假药以获取高利,第二,凶手把对昌吉的十恶令放在他们出品的药瓶中,这是不是在提醒我们下一个要杀的就是他呢?凶手不就是喜欢玩这种游戏的吗?”

卢局长看向秦明月,秦明月点头说:“我认为大刚说的有一定道理,我们不能冒险,所以我已经派人暗中保护五环制药厂的老板肖亚飞了。我对那两个年轻同志不是很放心,会后大刚亲自去一下如何?”

大刚说:“是!”

秦明月说:“好了,现在我们梳理一下下步的工作,一,老马要快点弄清昌吉的死因;二,再深入盘查昌吉身边的几个人,还有一个我们可能忽视的人物就是东禅寺的宏观大师,根据调查笔录,他几天前就来到隐禅寺观礼,而且与昌吉的关系比较紧密;三,如果肖亚飞是下一个目标,那么大刚的责任重大;四,进一步摸清几位死者之间的神秘关系,比如我们就在昌吉的书房发现了毛德君开具的病历,显然他请毛德君看过病;五,关于对梁玲玲的保护还要加强,邢慧有必要也要参与进去——卢局长你看呢?”

卢局长说:“很好,秦明月随我去向市局领导汇报,其它人散了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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