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YY的网络文学

摘要 本文通过对YY概念的考察，探讨了网络文学中的YY现象，指出了网络文学之YY是文学艺术游戏本质的体现。作为YY的网络文学的流行，意味着文学回归到娱乐和游戏的初始轨道，意味着文学摆脱了包括政治在内的各种外在力量的控制、歪曲和利用，因此，YY的泛滥不是网络文学的原罪，恰恰相反，这是文学发展史上的具有革命性意义的事件。

关键词：YY 网络文学 游戏

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一 YY在网络文学语境中的含义

YY是近年在网络上兴起的新词，作为网络用语，本属贬义，泛指作者发表的言论不切实际，均属个人凭空想象，以求博得网民对自己的认同。现如今YY（意淫）一词被新体网络文学广泛应用，其意为美好但不切实际的幻想（妄想），还存在虚妄的意思。网络用语中“意淫”的“淫”是“乱”的意思，与“富贵不能淫”的“淫”大致相同。意淫意指在不通过身体接触的前提下，视觉所见后通过幻想达到思想极大满足的行为。意淫在网络小说之中是代表欲望激发的意思，例如，读者欲要继续追求小说的情节、剧情发展或者在剧情之中得到各种快乐，如寻宝、得权、获利或者追寻事情的答案所产生的欲望，称之为欲淫，缩写（YY）。在很多层面上，许多网络评论认为YY不是小说的主流，将来甚至被主流小说所淘汰，不过YY在网络小说之中大部分受到读者的支持，甚至是目前网络小说中的主流。

必须指出的是，并不是所有的网络文学都是YY的。网络文学其实是一个最为宽泛、包罗万象的存在，并不能以某种特质去规约网络文学这一概念。只是如今受到读者热捧的网络小说确实几乎都呈现出YY的风格。可见，YY这一词汇，并不能简单地被认为是贬义的。找到YY根源及其对于文学的价值或意义，是一件有趣而有意义的事情。

学界对于网络文学出现了赞同和反对两极化的对立观点。但是在笔者看来，网络文学与传统文学根本不存在无法逾越的沟壑。两者之间并无太多本质的区别，最大的不同只在于载体、媒介的不同，从而导致读者与作者地位的变化等。网络其实就是一种新的载体，从某种意义而言，网络文学不能说是一种新的文学样式，文学不过是从原来我们习惯了的纸媒载体移到了新的载体网络上罢了。造成网络文学与传统文学的差异的真正原因在于媒介的改变导致读者时代的真正到来，网络的普及导致政治管制、文化专制、作者权威的消解，以前被政治和文化精英们把持和垄断的话语权被下放、解放，广大普通网民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写作权、发表权和阅读权，从而导致了当代文学的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民主革命”。至此，传统文学威压性统治和教化功能开始减弱，文学不再是教化、规训人们的道具、工具和机器，而成了人们用来娱乐自我的工具。于是，文学不再属于精英阶层的禁脔，文学成了进入寻常百姓家的大白菜。

正是这样的文学革命，使文学成为一种娱乐或游戏的工具。而YY其实就是娱乐或游戏的表征。YY，简单来讲，其实就是读者要求在阅读文学作品过程中感受到充分的愉悦。

二 网络文学YY背后的游戏本质

笔者认为，包括文学在内的一切艺术形式，其起源皆是出自人类的游戏心态，游戏是一切艺术最本初的本质，娱乐性是一切艺术对于普通人而言最具有吸引力的部分。游戏说，也许是艺术起源学说中最接近真相的假设。

在古希腊时期，柏拉图就曾发现艺术与游戏的类似之处。在他看来，各种再现性艺术和各种实用艺术之间的区别可以看做是游戏和一本正经之间的区别。最早从理论上系统阐述游戏说的是德国哲学家康德，他认为艺术是“自由的游戏”，其本质特征就是无目的合目的性或自由的合目的性。18世纪康德在其《判断力批判》一书中，提出了“自由游戏”的概念。但是，比较系统地提出游戏理论并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的则是18世纪德国作家、美学家席勒。席勒在康德的基础上更进一步，认为“过剩精力”是文艺与游戏产生的共同生理基础。席勒认为，人的艺术活动是一种审美外观为对象的游戏冲动。游戏说因此又称之为“席勒-斯宾塞理论”，该学说认为，艺术活动是无功利无目的自由的游戏活动，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艺术就起源于人的游戏本能或冲动。但是，康德也好，席勒也好，都将游戏过于拔高了，或者说形而上学化了，他们都将游戏与精神的自由挂起钩来，其精神实质是指向自由的，而非游戏本身。席勒将艺术作为人性解放的路径，更是将艺术拔高到无与伦比的境界，席勒认为，游戏不仅是审美活动的根本特征，而且是人摆脱动物状态达到人性的一种主要标志。然而，事实可能是简单而残酷的，艺术在本质上仅仅是游戏，而与“自由”诸如此类的崇高境界之间并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

人类对于游戏的爱好，并不是出自对自由的渴望，而是一种高等哺乳生物的天性。正是这种天性使得人类不断进化、创造，成为地球的统治者。在生物界，有些生物的食物具有单一性，这些生物被称为特殊性生物，而有些生物的食物则呈现多样化、不定性，这些生物被称为非特殊化生物，即杂食性生物。特殊化生物的好处在于生活安逸，只要该食物存在，该生物种类就能生存下去，缺点在于一旦没有了这种食物，该生物种类的生存就麻烦了。而非特殊化生物的缺点是劳碌奔波，但是它们的生存适应能力却远远高于前者。人类正是属于杂食性生物的一种。非特殊化的动物其实就是投机分子，人是超级投机分子，越是投机主义者，越要四处活动，探究欲也越强。而游戏实际上就是探究欲的表现形式。著名生物学家德斯蒙德·莫里斯对儿童画画的研究得出如下结论：画画是一种图形探究，即图形游戏。

他还指出：“音乐主要是用来激发情绪的，它没有‘再现事物的负担，因而更具有探究性和创造性。舞蹈的演变过程亦和音乐同步。”“书写是画画的衍生物。语言使我们可以在思想中做游戏。”莫里斯甚至指出，在本质上，科学（research）就是反复探索的意思，科学就是一种游戏。由此可见，探索、游戏才是文学的本源。而游戏总是能够带来生理与心理上的快感，这种快感由于是根基于生物性的，所以可以抛开现实的功利计较，从而给人以一种自由的感觉，这正是康德与席勒将游戏与自由联系起来的原因所在。综上所述，艺术所带来的最基本、最原始的快感是一种游戏的快感，而非诸如道德、功利等之类的快感。因此，艺术的愉悦才给人无功利性的感觉。只是哲学家们将艺术过于拔高，使之走向形而上，反而脱离了实际，损害了艺术的正常发展。

文学作为艺术的一种重要样式，其YY风格实际上正是艺术之游戏本质的体现。游戏的特点正在于求新、求成就感，永不停歇的追求和满足。孩子们在游戏中能够不断地探索、发现，从而达到自我确证，获得极大的精神愉悦。而网络文学在本质上其实也基本上是游戏的一种。

这一方面体现在网络文学中有一种重要的文学类型就是游戏类型的网络小说，另一方面也体现在最受热捧的玄幻、仙侠类网络小说与各种电脑单机游戏与网游互相影响与转换。从某种意义上讲，玄幻小说、仙侠小说、奇幻小说、科幻小说都可以看成是一种游戏小说。正因为如此，很多热销的网络玄幻、仙侠、奇幻小说都被改编成了网络游戏。

这些被批判最狠但却最受读者欢迎的玄幻、仙侠类小说，是YY最严重的。甚至有很多读者干脆就要去YY，倘若作者让主人公较长时间陷入痛苦纠结的境遇中，这种网络小说常常会不受欢迎，因为它不够YY。所有大量的火红网络小说，也许文辞很粗糙，结构很简单，但是它们只要有一条“练功升级”就可以了，譬如当年长期在起点中文网占据榜首的《盘龙》，思想内容和艺术价值都不高，但是硬是靠着一系列“练功升级”的游戏性情节而获得了成功。练功升级，就是各种游戏中的一种模式，这种充满挑战性、偶然性但是又需要智慧的游戏行为最能满足人类的探索欲望，而一旦获得成功，便带来巨大的成就感，这是一次次自我挑战的成功，一次次释放愉悦的过程。评论家可以批评该作品毫无营养，但是我们需要思考的是，为什么这样毫无营养的作品却受到那么多人的欢迎呢？正是对于人们游戏性需求的满足，才是这些YY作品获得巨大成功的根本原因所在。可见，YY、娱乐、游戏，才是网络文学最吸引读者的地方所在。从某种意义上讲，YY，才是审美的本质，是审美价值所在。

三 作为YY的网络文学的革命性意义

在人类历史上，娱乐与游戏被看成是一种消遣、不务正业的表现，作为具有忧患意识的精英阶层总是想要赋予艺术以其它高深的价值以避开文学艺术的娱乐本质。于是，真、善、美、自由就成为了文学的核心价值，而娱乐或游戏却成了文学的副产品。寓教于乐，这句话说的其实就是道德对于文学的利用这一事实。文学作为一种乐的事物，其目的却被用作是功利的“教”。文学从很早的时候就沦为道德、政治的工具，而失去了独立性。在诗歌史上，南北朝时期的绮靡诗风成为抨击的对象，人们忽视了其优美，而以道德价值凌驾于审美价值之上，将其打入冷宫。仅从YY或审美价值而言，王维的诗歌大概是要高于杜甫的诗歌，所以在唐朝的诗论中，一般对于王维的评价是要高于杜甫的，但是到了宋代，情况就发生了逆转。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杜甫忧国忧民的情怀在道德上要高于王维的出世思想。诸如此类的事情，在古今中外都普遍发生过。当今学界对于艺术的娱乐化、商业化倾向的批判，其实也属于这种道德价值凌驾于审美价值的行为表现之一。精英知识分子或传统的知名作家从道德的高地指责网络文学的格调低下，殊不知也有许多传统文学也同样格调低下。自柏拉图、孔子以来，文学或艺术，被赋予了太多神圣的使命，文学身上一直背负着道德教化、洗涤灵魂、超越自我、忧国忧民、民族大义、启蒙普罗大众、建设革命事业等沉重的历史使命。在这样的重压下，文学的一切YY风格都会受到强烈的批判。

而政治更是常常利用了精英们对于文学的种种教化功能的强调和追求，使之为政治的功利目的服务。是以在现代文学史上为革命鼓吹的左翼作家联盟成了正义的象征，文学史对左翼文学特别重视，但是作品却仅仅是政治口号的文本化而已。20世纪30年代中后期之后，中国文学史基本进入了荒芜期，曾经惊才绝艳的“五四”作家们几乎集体喑哑了，文学彻底被政治绑架，文学不再是文学本身，而成了政治的机器，创作者的创作生命其实被提前终结了。无论我们怎么努力去翻找之后半个世纪的文学史资料，也很难找到除《茶馆》之外的其它像样的文学作品。

改革开放之后，政治上的松绑，终于使得当代文学开始复苏，于是伤痕文学、反思文学、寻根文学、朦胧诗派、后朦胧诗派、新写实文学、先锋文学都相继问世，浪潮一个接着一个，掀起了中国当代文学史的高潮。这些与政治对抗的文学作品虽然获得了很高的评价，在文学性上也确实有了长足的进展，但是，在本质上，文学在这个时候依然是政治的附庸和奴隶。单纯就娱乐性、可读性而言，上述思潮所产生的大量文学作品实际上未必比得上如今的网络文学作品。

网络文学，如今虽然泥沙俱下，但是在中国历史上第一次真正实现了文学的独立和自觉。而读者也在网络时代做了一回主人翁，是具有自主意识的消费者。在市场化运作下，很多作者被迫迎合读者的需求，当然很多作者也保持自己的想法和尊严。所以，网络时代的文学，是人类历史上最公平、最自由的时代，这样的大好局面，必然会使得更多的人获得写作的资格、发表的资格、阅读的资格，从而也必然会催生出更多的优秀作品。这是一个真正的文学民主化时代，学界应该为此欢呼，而不是担忧、指责甚至封杀。

YY，不是网络文学的原罪，而是文学自由的象征，是文学回归本源的表征。相信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写作的潮流，通过网络平台的优胜劣汰，优秀的文学作品将来会越来越多，也必将会推动网络文学的健康发展。

网络文学的YY，使得文学的功能终于从教化的历史中被解救出来，恢复了其纯粹的娱乐功能。并不是说网络文学没有道德教化的功能，也不是说网络文学不再具有政治上的色彩，而是说，文学的主要功能不再是政治规训、道德教化，而是娱乐、游戏或YY。

参考文献：

[1] 德斯蒙德·莫里斯，刘文荣译：《裸猿》，文汇出版社，2003年版。

作者简介：王坤，男，1979—，河南商丘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工作单位：新乡学院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