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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绣片

2013-04-29雪小禅

南风 2013年6期
关键词:书林旧衣绣品

雪小禅

老绣片上,有来路不明的美。还有一种不明气息环绕。

在束河古镇,看到女子在剪一件清朝的旧衣,那旧衣已经腐朽,但上面的刺绣散发着黯淡的鲜艳光泽。

“这几枝花,配上妖艳的蓝色由衬它,可以做成一件让人惊艳的裙子……”她头也不抬。是几时喜欢了这些老的绣片?原本它们是镶在旧衣上的,人去了,衣服留下来,经了时光之淬,好多衣服烂掉了,但绣片却还在。那一针针绣的花啊鸟啊龙啊风啊孔雀啊,经了光阴晕染倒别有味道了。手儿巧的女子,把它剪下来,然后再配上新布,做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在丽江,遇到一个叫张书林的女子,她开了一家《楼上的拉姆》,小店不大,但进得屋来,别有一种莫名的气息。慢慢看那些老绣片如何复活,它们带着原始的生动和野气,又配在新衣上。

墙上是书林画的一张画。一个穿着绿色的衣服的长发女子,提着灯笼走在黑暗的柳树下,那女子是野狐禅,海藻长发,裙子上面是绿色老绣片,开着妖艳的花,下面是果绿的长裙,而手里的黄色灯笼异常妖媚了。她侧着头,打量着这妩媚的黑夜,书林说她喜欢墓地。这个说法突然让我惊喜,四月的时候,我和海走在墓地里,四处游荡,还唱戏,还说书。2012年九月的一天,我在半夜去了常熟的柳如是墓地,这个嫁给钱谦谥的女子,曾经想与钱谦谥殉国,但钱谦谥突然改变了主意,说,水太凉了。

在生死之间,女人总是比男人果决。《胭脂扣》中如花死了,十二少苟活了。从前总觉得苟活得那个可耻,现在年纪长了,倒觉得十二少的选择是对的——有多少爱情是值得生生死死呢?书林喜欢游荡墓地,喜欢去村里淘这些老绣品,想必也是孤独至极?

新书《小喜》准备用藏书票,看到这张画的同时我就决定了,用这个野狐禅。它只是书林无意间画在墙上的一张涂鸦之作,无意却有意。正因为无意,却充满了鬼狐之气,像那孤芳自赏的女子一个人在夜间的墓地游走,要多冷媚就有多冷媚。

有时候摸索这些老绣品有前世之感。这绣品是谁绣的?穿在了谁的身上?死时,她还在穿着吗?或者,是年轻时她绣给哪个男子的?那些不明的气息的味道让人心生欢喜和恐惧。淡淡的恐惧总是比平静要好。家里重新装修过了,去观音堂淘来旧家具,那些旧家俱,曾经在谁的家里?曾经谁坐在那把椅子上发呆?

看杨丽萍的照片,总喜欢她稍带冷傲的眼神。她说,人的孤独是好的。她穿那些老绣片,有时候亦穿宽大龙袍。2012年十月,我在杭州,遇到她。她在杭州开了自己的店孔雀窝,在武林路附近。正遇到她背影,那老绣片在她身上荡漾着不明的暧昧和神秘气息。她属于她自己。不属于孔雀,也不属于爱情。也不属于大理。也不属于双廊。也不属于杭州。也不属于苏州。她身份不明,不知来自哪里,又到哪里去。她四处弥漫,是一股气息。

在她的店里,看到一件裙子。

是一件长长的吊带裙子。上面是老绣片,花、鸟儿……异常的妖媚,新布是下面的裙子,妖艳而媚凉的蓝色。动弹不得。久久盯住。——它是我的,是我的!有个声音在喊。

上了身,镜子里,一个又瘦又高的女人。不是我的脸。那是谁?我被衣服附体——店员说,还真没哪个女人更适合这裙子,像在这里等你。

“这片老绣品是在云南边界老村子淘的,一个女子的嫁妆……她存了一辈子,后来,衣服烂了,但老绣品留了下来。”、“杨丽萍喜欢这些呢,她说,有别样的味道,比新的好……”

穿着这件裙子,去了西藏和新疆。总是有女子问:哪买的裙子?这老绣片太美。美到窒息。仿佛看到多年前的一个女子,在自己屋里一针一线的绣着,窗外落着雨,打湿了心事。但心里是甜蜜的,这是自己的嫁衣呢。

那妖艳的蓝,简单扼要,却直击人心。是那种明媚的蓝。几年前与这种颜色彼此相认,几乎交缠在一起,每每看到,一定买,无论是包、裙子、鞋子。仿佛看到自己原来的样子,就是这样看似冷漠,但内心无限妩媚。我感觉到蓝色的好,它好在哪里,是说不出的,但到底是我的,就像老绣片,是我的。就像《楼上的拉姆》墙上那张画,是我的。没有片刻犹豫,彼此相认、确定。

因为那个打着灯笼游走在墓地的女子,就是我。有一种轻,如若不能承受,便不必承受。

浮生多苦,与尔把酒。且寻同欢,不惧惊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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