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屈死的无敌猛将

梵狮子

北宋宋仁宗时，优秀的文臣一抓一把，范仲淹、包拯，再加上“唐宋八大家”中的欧阳修、曾巩、苏洵、苏轼、苏辙、王安石，个个声名显赫，但是拿得出手的武将，却少得可怜。按照“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在这样的时代中，武将们应该更有底气。但事实恰恰相反，对武将们来说，这是最憋屈的岁月。

憋屈到什么程度，这里有一个活生生的样本，具有相当的说服力。这个人叫狄青，字汉臣，农民出身，靠着一身武艺升至枢密使（相当于国防部长）。但最终，他是却憋屈死的！

这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猛将怎么会憋屈死呢？

要说这狄青可了不得，传说他是“武曲星”下凡，包拯是“文曲星”下凡。他是汾州西河（今山西汾阳）人，投军后为国效力，在平定西夏元昊叛乱中，他脱颖而出。每次作战时，狄青都要披头散发，用铜面具遮住脸，出入敌阵，所向披靡。西夏人被这个“未来战士”吓坏了，认为他不是地球上的生物，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作“天使”。

由于战功卓著，狄青被任命为枢密使。狄青当了四年枢密使，勤勤恳恳谨慎从事，却还是堵不住某些人的嘴——坊间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传闻相继冒了出来。

有人说：“狄青家里的狗很厉害，头上长了犄角。”

有人说：“狄青家里半夜有怪光，照亮了半边天。”

呵呵，这还了得！更有人捕风捉影地说：“当年‘五代变色龙朱温在发家之前，半夜家里也是怪光冲天，邻居们以为着火了，还赶过来救火呢。”

朱温是造反起家的，这意思也太明显了，就差给狄青家门口挂一块“造反之家”的招牌了。

不久，朝野间传唱起一首歌：“汉似胡儿胡似汉，改头换面总一般，只在汾川河子畔。”听不懂的就啥也不懂，听得懂的可就听出点门道来了，第一句“汉似胡儿胡似汉”，说的是狄青明明是个汉人，却姓“狄”，“狄”有啥意思？“夷狄”，荒蛮之地的少数民族也。第二句“改头换面总一般”，指的是狄青不愿意去掉脸上的涅文（古时在人身上刺的黑色文字或图案）。至于第三句“只在汾川河

子畔”，则指的是狄青的祖籍，山西汾州西河。

这首歌在民间没什么市场，因为狄青在民间很受欢迎，每次出去都会被老百姓簇拥着。倒是有些进士出身的家伙，横竖看狄青不顺眼，就大肆传扬此曲，不过万幸的是，没有被仁宗听到。

如果单单是一些见识短浅的文人嘀嘀咕咕也就罢了，问题是在当时朝廷里，几乎没有人替狄青说话，我们所熟悉的几位牛人，就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态度。

首先是文坛领袖欧阳修，他当时的职务是翰林学士，他在给仁宗上书劝立皇储时，捎带着说了这番话：“狄青是当兵出身，执掌着国防大事，虽说任职几年来没什么大闪失，但是武将掌握国家机密终究不是国家的福气。所以，希望陛下能够派狄青到某个州去任职。这既是为了保全他，也是为了给国家消除安全隐患。”

瞧，话说得这般含蓄，欧阳修用“以保全之”这样的由头来处理狄青——仁宗身体已经不太好了，而帝国的接班人却迟迟未定，留着这样一个猛将在京城，不免会让大家担心。

欧阳修这个建议提了好几次，可都被仁宗压了下来。

这不是个人恩怨，在整个宋朝，文臣当时对武将的忌惮已经到了“风声鹤唳”的地步。除欧阳修外，名相文彦博也曾建议狄青离开京城，担任两镇节度使。

狄青当然不服气了：“我没什么过错，却要被赶出京城，这是什么道理？”

仁宗也有点不服气，告诉文彦博：“狄青是个忠臣！”

文彦博神秘一笑，反问道：“太祖（指宋朝开国皇帝赵匡胤）不是周世宗（指后周皇帝柴荣）的忠臣么？”言下之意，你就慢慢体会吧。这一招简直太好使了，仁宗当即沉默不语。

过了几天，狄、文两人又谈起这件事，狄青还是那一套说辞，总之我没犯错误，为什么要被下放当地方干部呀？文彦博恼了，他目光炯炯地盯着狄青，用狄青可以理解的语言说：“没什么理由，只不过朝廷怀疑你而已！”乖乖，这是一颗重磅炸弹，一下把狄青打得“却行数步（退后几步）”。

就在这段时间，京城连降暴雨，闹了洪灾，狄青一家人在大相国寺避难。他站在大殿上指挥家丁搬运行李，就因为穿了一件浅黄色的衣服，顷刻间小道消息就传遍全城：“狄枢密使穿黄衣，登大殿指挥士卒了！”现代人穿黄色的衣服啥问题也没有，而在古代那是皇帝的专利呀！

作为大宋官场最大的一个异类，狄青如芒在背，觉得实在待不下去了，只好主动上表，恳请到地方去任职。饱受群臣蛊惑的仁宗也就半推半就，批准他到陈州（今河南周口市淮阳县）去。

命令传来，狄青闷闷不乐，他告诉身边亲近的人：“我这一次去陈州，肯定要死在那里了。”别人问为什么，狄青回答说：“陈州出产一种很有名的梨子，叫作‘青沙烂，这次去陈州，我这个‘青，定要烂死在那里了！”瞧，狄青这迷信的！

即便躲到陈州，朝廷还是每月两次派人前来“探望”狄青。狄青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心理压力很大，没过多久，便黯然逝去。一代名将，就这样死在了自己人的软刀子下。

那么，欧阳修、文彦博这类人，为什么要排挤狄青呢？

一个最现实的原因是：当时仁宗身体已经不好，出现了糊涂的症状，身边放着这样一个虎视眈眈的武人，满朝的读书人当然不放心了。

一个最本质的原因是，宋王朝对武将有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提防。赵匡胤说过，一百个贪污的文臣，也不如一个武将危害大。所以，狄青这类武人，绝对不可能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