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美军航母上的8年

海攀　一鸣

一鸣叔叔，出生于中国甘肃兰州，1997年随母移民美国。2003年7月至2011年7月，一鸣叔叔加入美国海军，担任战机维护长，曾随美军“卡尔·文森”号航母和“斯坦尼斯”号航母两度出海赴波斯湾。那么，美军航母上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发生了哪些故事？就让我们跟随一鸣叔叔，去了解一下吧。

His ancestors had come to America from Ireland.

他的祖先从爱尔兰来到美国。

生活艰苦到想要跳海

在航母上，因为我们是24小时不间断地执行任务，战机不停地飞，所以有的时候我忙得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如果没有人来替换我，我就只能憋着。上厕所都没有时间，吃饭那就更别说了。天气不好时，战机飞得少，我们还能轮流去吃饭，一旦有任务，战机得使劲地飞，我们可就忙得顾不上吃饭啦。

下班后，我们的第一件事是去吃饭，第二件事是去洗澡，因为战机对着我们喷废气，实在太脏了。航母上有根吸水的管子，它把海水吸上来，然后过滤淡化成好水，给我们用，包括洗澡。可美国航母用的是蒸汽弹射器，为了把一架战机弹射出去，每次要用1365升水，哪怕差1升水，这架战机都飞不起来，所以，船上的人就得先把洗澡水停掉，把船上的水全部让给弹射战机的机器。

问题是洗澡水一停，什么时候再来，我们就不知道了。有时我的头发、身上全都打上了沐浴液，就只好拿毛巾把身上胡乱擦一擦，回舱睡觉去。

我们睡觉的地方，正好在战机降落的甲板底下，在炸弹舱上面，可以说是头顶战机，脚踩炸弹。战机降落时，我们总能听到“哐吱哐吱”的响声。我心里说，这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就是这样，我们工作时间很长，干活很累，压力很大，吃不上东西，也睡不好觉，还没有放松的时候，所以航母上的生活相当艰难。有的人哭闹，也有的人实在受不了，跳海啦。有次出海，就有一个人跳海了。

那是半夜三四点，大家睡得正香，就听到广播里喊，有人跳海啦！按规定，只要听到有人跳海，船上所有人必须马上集合，回自己的单位报到，全船5000人必须在15分钟内统计完毕，看到底是谁不见了。一般每次航母出海行动时，总会有两三个人干出跳海这样的傻事来。所以，在航母上工作是非常不容易的。想想看，都能把人给逼到跳海，怎么可能容易？

这是一鸣叔叔的狗牌（Dog Tag）。每个美国大兵都有两个狗牌，上面刻有其本人的基本信息，如姓名、血型、社会安全号码（Social Security Number，相当于身份证号码）。

狗牌主要有两个用处：一个是如果这个大兵受了重伤、昏迷了或者无法说话了，别人可以马上查出他是谁及要输什么血型的血去抢救；另一个用处是报丧及伴其长眠。

稍不注意就被吹进海里

航母上的生活不光艰苦，还很危险。有一次，我就亲眼看到一名士兵被战机喷出来的尾气给吹进海里去了。航母上不光有海军的战机，还有海军陆战队的战机，所以船上有一些海军陆战队的士兵。那个被吹到海里去的就是海军陆战队的队员。

我们这些水兵，因为经常在海上工作，就有了经验。比如说，我们这里来了新人，我们这些老兵就要教他弄懂甲板上的规矩。我们要告诉他，这个线是干什么的，什么时候你应该站在哪里，那个标记是什么意思，你要注意些什么。因为航母甲板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方，稍不小心就会出事。

甲板上总是有很多战机。那些战机不停地转圈圈，从这头转到那头，转来转去的，这个起飞，那个降落，还有去机库或者去维护的，总之很乱。不光战机可能撞到你，战机后面的尾气也可能喷到你。你必须弄清楚不同战机的尾气是直着喷，还是往下喷，这样你才会躲，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你要是不会躲的话，就很有可能被战机的尾气吹跑或者灼伤。

可是海军陆战队跟我们不一样，他们把新兵扔到那儿就不管了，直接让新兵上甲板，都不给他们讲有什么危险。以至于那些新兵根本就不知道在战机后面应该怎么走，战机底下应该怎么过。

那天，这名海军陆战队的士兵要从一架即将起飞的战机后面插过去。我们就冲他直摇手，意思是说，回去，不能过。那架战机正在起动，声音很响，我们的喊叫，他可能听不见，不过他应该明白我们的意思，可是他不但不听，还一个劲冲我们摆手，意思是说，你们别管我。当时我就在甲板上，离他不远，所以我就跑过去想抓住他，可他还溜得飞快，真是把我气得不行！

他刚刚走到那架战机后头，就听见战机“呜”的一声加马力了，然后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海军陆战队队员被吹到海里去了。呵呵，我们赶紧找来直升机，把他给救了起来。

丢了手电筒就是大错

在航母上工作，是不能出一点偏差的。尽管我一直勤勉工作，但在随“卡尔·文森”号航母出海、正在打仗的最紧张时刻，却犯了一个大错——把我的手电筒丢在了甲板上！

航母在夜里起飞或降落战机时.我们都是把手电筒举在空中打手势的。那天夜里，该我打手势了，却发现有一个手电筒不见了。

当时我就急了，立即对我的上司说，我的手电筒丢了！上司马上报告给飞行甲板控制室，控制室的人立即就把航母的飞行线都关掉了，该起飞的战机不让起飞，先在甲板上等着；该降落的战机不准降落，都在空中绕圈子。同时叫船上的人赶快组织起来，到甲板上必须把那个手电筒找回来。

一个人只要在甲板上丢了东西，航母就不敢再让战机起飞和降落。他们倒不是怕战机的轱辘把那个东西给压坏了，一只手电筒值不了几块钱，无所谓的。他们是怕战机的发动机把那个东西吸进去，那样就是外来物品损伤，会造成大事故。一台发动机多少钱啊，只要吸点东西进去就全被打坏了。而且还不光是钱的事，还怕战机掉下来，战机上还有人呢！一架战机刚要起飞，突然发动机坏了，很可能会掉到海里去。

战机如果摔在航母甲板上，那就更糟了，不光是死一两个人，还有可能死很多很多人，因为航母上跑道很窄，两边都停着战机，如果一架战机的发动机突然坏了，这架战机就可能冲出跑道，撞到其他战机上。那些战机里面有汽油，外面挂着炸弹，要是一起火，炸弹一爆炸，航母都有可能被炸沉。所以在甲板上丢东西是一件很大的事，可能造成特别大的事故。

幸好很快有人发现了我丢的手电筒，捡起来交给飞行甲板控制室，然后一切才都恢复正常。当然，我事后没少挨上司批。

亲手驾驶航母

航母出海打仗时，有一个特殊大奖，就是“最优秀水兵”奖。获得“最优秀水兵”奖的人可以进航母指挥室，听舰长介绍他指挥航母的各种情况，并亲手驾驶航母15分钟。2007年5月，随“斯坦尼斯”号航母在波斯湾战区服役的我，就获得了这一荣誉。

航母指挥室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那里有一把椅子，非常特殊，下面有一个金属一样的踏板，你要跨上去，才能坐到椅子上。这把椅子很大，很舒服，只有舰长才能坐。他坐的那个位置肯定是专门设计的，那是航母舰桥上最高的位置，视野最好，能看到前面、后面整个甲板，任何一个角落都不会漏掉。

椅子的前面，有七八个显示屏，一字排开，都是平板触摸屏。那还是我第一次看到触摸屏的电脑，当时还只是军队里有，外面根本看不到。在那些显示屏上，舰长可以看到船上的任何信息，他要想指挥航母行动，用手指头点一点屏幕就行了。当时我觉得，这些东西有点像科幻电影似的。

我刚进去的时候，舰长要指挥战机起飞，他就让我站在旁边看。过了一会儿，他看着没有太多事了，就站起来，对我说，你坐这儿吧。我看着他，不敢坐。大概他看出了我的心思，又说，没关系，你就坐这儿，当几分钟舰长吧，现在，这艘航母就归你指挥了。我看他真的是让我坐他的椅子，就坐上去了，舰长就站在我旁边，给我介绍他的工作内容。之后，他对我说，你的时间到了，现在我就让你去开15分钟航空母舰。

在我的想象中，航母的方向盘应该是很大的。想想看，别的船那么小，就有一个那么大的方向盘，转半天都转不过来，航空母舰这么大一艘军舰，它们的方向盘得多大呀？结果，我错了，航空母舰的方向盘就这么小一点点，比汽车的方向盘还要小一点。

海军里把在船上驾驶船的人叫作“方向主管”。航母怎么走，就看他怎么转方向盘，怎么定速度。

我走到航母驾驶员跟前，他主动站到一边让我来开。我不会开船，更不会开航母，他就在我旁边教我怎么开。不过我也不是做做样子，因为那个驾船的兵自己并不动，只是站在我旁边，他让我把两只手放在方向盘上，由我来亲自驾驶航母。但我也不能随便开，必须听从他的指挥。

航母的方向盘旁边，还有一个像战机操纵杆那样的东西，是用来调节航母速度的。我把那个操纵杆往上一推，航母的速度就快起来，往下一拨，航母的速度就慢下来。那根杆不长，手感挺轻的，一拨就行。

除了这个速度操纵杆外，航母方向盘的旁边还有一个电子显示屏，上面主要是海图，告诉你航母现在的位置，周围是什么状况，比如有什么礁石、浅滩，有哪些地方不能开。开船的人除了自己要注意海面，还要不停地看旁边的海图，不是说走直线就可以了，而是要根据这个海图，不停地调整航母的方向，不能把航母撞到礁石上去。

我开了15分钟航母，到点就离开了，然后回到我住的舱室，把礼服换下来，穿上工作服，又回到甲板上继续干活去了……

（本文节选自《我在美军航母上八年》，世界图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