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谁是简单随意的存在

斯宾塞·贝利

艺术家Chava Rosenzweig出生在以色列，她的外公、外婆、奶奶都是战争幸存者。起初，她并没有意识到这样的 “DNA” 对她的影响，后来，慢慢地，她发现战争几乎全面地塑造了她。近期Rosenzweig在英国曼彻斯特帝国战争博物馆北馆 （Imperial War Museum North）举行了展览，在她过去4年全职艺术家生涯中，这是比较重要的展览。作品由无数个烧制而成的陶瓷星星组成。每颗星星都代表一名二战时期大屠杀中的幸存者，星星上看得见或看不见的疤痕是他们苦难经历的写照。建筑大师丹尼尔·里伯斯金 （Daniel Libeskind），帝国战争博物馆北馆的设计者，这样评价她和她的作品：“她拥有不可思议的能力，能将美融入到沉重而又严肃的主题，它们关乎记忆和遗忘。”

S=surface C=Chava Rosenzweig

S： 你的艺术作品似乎非常关注战争？

C： 我创作的灵感来源主要是世界性的灾难和更替。我认为这与我的家族背景和我自身的经历有关。我似乎一直处于漂泊的状态，在不同的国家之间游走，先是以色列，然后是瑞士、比利时，直到现在的英国。当你搬到一个新的地方，一切都是陌生的，你始终是个局外人，其实都只是在尽力去寻找自我。

S： 你最喜欢用什么原料进行创作？

C： 我喜欢用有机材料，自然的材质，这样它们会最终分解回归自然。目前我倾向于用瓷或银作为作品的材质。瓷是需经过烧制才能得到的材质，就像骨瓷，需要经过一番火炼才能实现其价值；瓷的形成过程本身也是在传达一种信息，它们并不是简单随意的存在。

S： 谈谈你的家族背景。

C： 我的外公曾是德国解放军的一名军官。外婆来自匈牙利，她是奥斯威辛集中营和布痕瓦尔德集中营的幸存者。我奶奶曾是个被藏匿起来的孩子。他们都是大屠杀的幸存者，但我原来对此感受并不强烈，也从不认为我是在战区长大的，直到我离开以色列，才意识到战争已深深影响了我的生活，我的思想。现在我几乎每天都在思考着大屠杀，它肯定已经影响了我的思考方式和我自身。

S： 帝国战争博物馆北馆展出作品的创作过程是怎样的？

C： 关于博物馆，我不确定你是否知道它背后的故事。当年建筑大师丹尼尔·里伯斯金（Daniel Libeskind）从窗口扔出一个茶壶，掉在庭院里摔碎了。然后他把碎片捡起来，拼凑在一起，就形成了帝国战争博物馆北馆的总体轮廓。他们想让我创作一件作品，作为对这个建筑和其中一些展品的回应。这座建筑所呈现出来的碎片重组的效果是最让我着迷的。它是毁灭之后的创造，这给我的触动最大。博物馆的天花板上有6个互相交错的三角形，组合在一起，看起来像是破碎的大卫之星，大卫之星曾是犹太人荣誉的象征，可后来却被纳粹用来作为侮辱的标志。于是我把它运用到了我的作品中。作品特意挂在博物馆的最低位置，以此代表历史上人性的这一次触底。

S： 这些星星是如何制作的？

C： 每颗星星都需放到窑里进行烧制。我会把原料拉伸到极限，虽然材质是陶瓷，它们看起来却像是纸做的。有的星星上面镶着银，象征着其所代表的幸存者所经历过的苦难，有的星星上面有疤痕，有的则完全是空白的。这些都体现了战争总会留下痕迹，即便我们肉眼看不见，也会在精神上留下伤疤，形成个体性差异。所以每颗星星都由我手工制作，切割，分别上釉，以呈现不同的效果。

S： 你提到丹尼尔·里伯斯金的建筑是你灵感的来源。你还有其他的灵感来源吗？

C： 人给了我很多灵感。我经常倾听人们的谈话。我会把听来的故事收集起来。孩子也经常会激起我的灵感，因为他们真实又直接。但我想影响我最深的还是战争。我几乎沉迷于灾难，我沉浸在战争的黑暗面而不能自拔。我经常思考这些问题：如果二战没有爆发，世界会变成怎样？我们的世界会变得更好吗？我努力去解读灾难，去了解人们对彼此可以怎样残忍对待。我想看清楚人类的本性。也许很多人会这样想： “我永远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或 “这种事决不会再次发生”。但我认为我们每个人都有卑劣甚至兽性的一面。

S： 你曾采访过大屠杀中的幸存者，你从他们那里学到了什么？

C： 首先是我的外婆，从她那里，我学到了坚强和永不言弃。看到他们的时候，你也许会想：“从那样的灾难中生存下来并且又回到正常的生活，他们是如何办到的？” 但我觉得无声的呐喊比言语上的表达更加强烈，更加震撼。正因为这样，我觉得艺术是个非常强大的工具。通过艺术，你可以传递更多震撼心灵的信息。

S： 艺术可以推动变革？

C： 千真万确。举个例子，比如英国艺术家达明安·赫斯特（Damien Hirst） 2007年的作品“献给上帝的爱”，一颗镶满钻石的骷髅头。几乎所有人都不喜欢这件作品，但在这件作品问世之后的两年中，几乎找不到一件衣服是没有钻石或骷髅头的。这很清楚地说明了艺术深深地影响着我们的思考方式。艺术是一件强大的工具，我们可以利用它去传达信息，引起人们的思考。我不认为我的作品是悲伤或压抑的。它是充满感情的，更是关于希望的。它能让我们意识到我们人类有力量去阻止某些事情的发生，并且只要我们愿意，我们是可以控制自己的。

S： 你是一个非常乐观的人，这个事实让我感到很意外。

C： 看过我作品的人，很容易认为我是一个悲观的人。但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悲观，我的作品只是我了解战争和人类劣根性的一种尝试。它们表现了生命的脆弱，反映了好与坏之间，人类和动物之间其实只有一线之隔。

S： 你一直是一个非常低调的艺术家，你如何看待媒体对你的关注？

C： 我感觉受宠若惊。我觉得如果得不到人们的回应，创作就没有意义。我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引起人们的思考，我想与他们建立对话，这方面我认为我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