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上的星空
2013-04-29吴晓君
吴晓君
摘 要 北岛经历了文革动乱荒诞的年代,在一片废墟之上,作为朦胧诗的代表诗人,他创作了一系列极具艺术性的诗作,启蒙了一代人的诗歌观念。而他冷峻的怀疑主义和不妥协的批判精神,揭示了生存和生命经验,更新了一代人的情感。北岛在文学与精神的双重意义上,为人们重新构建了一片星空。
关键词 北岛 朦胧诗 艺术价值 时代意义
20世纪70年代中后期,在经历了十年文革的动荡与浩劫之后,几乎一片空白的中国新诗史上出现了人性反抗、呼唤自由之声,朦胧派诗人以异军突起的方式崛起于诗坛,使得诗歌从艺术到观念上都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年青的作家们矛头直指那段刚刚过去的黑暗岁月,反映了从迷惘到觉醒再到反抗的一代青年的心声。作为朦胧派的代表性诗人,北岛开启了现代汉语诗歌的历史,积极进行诗艺的革新,创作了一系列极具艺术魅力与现代主义特色的朦胧诗歌,为新时期诗歌创作做出了卓越贡献。同时,他用自己的极具理性色彩与批判力的写作深入反思了一段荒唐、黑白颠倒的历史,发出了控诉与反抗社会现实的最强音,成为沉沦时代普通公民精神自救的象征。
北岛(1949—),原名赵振开,祖籍浙江湖州,生于北京,毕业于北京四中,是中国当代极具影响力的诗人作家,朦胧诗派代表诗人。并且,在所有的朦胧诗诗人中,北岛占据着一个特殊的位置。首先,他是文革结束后一个重要的“知青”诗人群体“《今天》派”的创始人,在朦胧诗早先一个时期属于代表人物,其诗歌创作对舒婷、顾城等人产生过重大的影响。其次,北岛率先追求现代主义表现方法,在朦胧诗讨论中引发了激烈的争论,从而成为诗坛内外关注的对象。由此可见,北岛在文革之后的朦胧诗发展历程上,扮演着开拓者和革新者的角色。
北岛对诗歌艺术的革新有着清醒的认识。他“试图把电影蒙太奇的手法引入自己的诗中,造成意象的撞击和迅速转换,激发人们的想象力来填补大幅度跳跃留下的空白”,同时,他又“十分注重诗歌的容纳量、潜意识和瞬间感受的捕捉”。所以,北岛的诗歌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意象的丰富与意象组合的不拘一格。如他的《回忆》:
烛光/在每一张脸上摇曳/没有留下痕迹/影子的浪花/轻击着雪白的墙壁/挂在墙上的琴/暗中响起/仿佛映入水中的桅灯/窃窃私语
这首诗运用了丰富、跳跃的意象,通过对“烛光”、“影子”、“浪花”、“雪白的墙壁”、“琴”、“桅灯”这些意象的非逻辑性组合,写出了回忆的朦胧与若隐若现、难以捕捉。这一特点使得北岛的诗作蕴含丰富,但是也存在晦涩难懂的弊端。除此之外,北岛还十分擅长使用象征、反讽的手法,使得他的作品带有明显的现代主义特色,这一类诗像《回答》: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冰川纪过去了/为什么到处都是冰凌/好望角发现了/为什么死海里千帆相竞/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只带着纸、绳索和身影/为了在审判前/宣读那些被判决的声音/告诉你吧,世界/我--不--相--信—/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
这首诗的背景是1976年1月8日,周恩来总理逝世,“四人帮”一伙压制群众追思活动,导致万人涌上天安门广场抗议。“冰凌”、“死海”都是使用了象征的手法,其矛头直指“四人帮”统治之荒谬黑暗,两个“为什么”寄是不解的反问也是深痛的讽刺,表达了作者的激愤之情。
与其他的同辈诗人相比,在运用现代主义诗歌手法和技巧方面,北岛明显技高一筹,这与他积极吸取西方诗歌创作经验有着密切的关系。但同时北岛指出:“我的诗受国外影响是有限的,主要还是要求充分表达内心自由的需要,时代造成了我们这一代的苦闷和特定的情绪与思想。”十年文革如同一场噩梦笼罩了千千万万的同胞,北岛也未能幸免。
北岛的国内作品创作主要集中与20世纪80年代中前期,而80年代中后期,北岛就很少发表作品,所以,北岛的大多数作品都是表现对于“文革”噩梦般的感受。十年的灾难与浩劫在每个人的心中都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何况是拥有一颗诗人所特有的敏感之心的北岛。充满荒谬和悖论的岁月剥夺了一代人的希望与理想,留给他们的永远是封闭而且混乱的生活,北岛的诗歌就是一个被扭曲的时代的精神印记,所以北岛的诗歌中大多带有“阴森、冷漠、荒诞、孤独和孤傲蔑世的情绪”[3]以及“一种侵入肌理的阴冷和难以疗救的绝望”,这也成为北岛诗歌的一大艺术特色。
在北岛的《履历》中,死鱼梦见了海洋对“真理”进行了消解,流露出了极端荒诞的意识:
我弓起了脊背/自以为找到了表达真理的唯一方式,如同/烘烤著的鱼梦见海洋/万岁!我只他妈喊了一声/胡子就长出来
文革的年代是黑白颠倒的年代,邪恶取代了善良,欺骗取代了诚实,卑鄙畅通无阻,高尚却步步受挫,这种荒诞产生于一个畸形的年代,并且严重影响了人类的心灵,人与人隔绝开来,缺乏真挚的信任与沟通,北岛的《触电》真实地反映了这种绝望的生存体验:
我曾和一个无形的人/握手,一声惨叫/我的手被烫伤/留下了烙印/当我和那些有形的人/握手,一声惨叫/它们的手被烫伤留下了烙印/我不敢再和别人握手/总把手藏在背后/可当我祈祷/上苍,双手合十/一声惨叫/在我的内心深处/留下了烙印
在这个特殊的年代里,亲人之间、夫妻之间、朋友之间都可以相互出卖,而目的正是为了保全自己。人与人之间哪怕是最亲密的人之间也存在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为什么惧怕握手,因为担心会被欺骗、被出卖,因为害怕会在手上、在心上留下疼痛的伤疤,人终究是社会性的动物,终日的孤独不见尽头,绝望的气息弥漫了一切。这种怀疑、幻灭的情绪充斥着北岛的大多数作品,提醒着我们在中国的历史上有过这样一段艰难的岁月,而这样的日子,距离我们也只有几十年。
北岛吸取了西方诗歌创作技巧,这是对诗艺的革新,但他的作品之所以得到广大读者的认同,是因为其创作是从脚下的土壤开始,尽管这土壤是贫瘠的,开出的花朵是畸形的艳丽,却恰如其分的反映了这个时代。
北岛是朦胧诗坛的代表诗人,是文学领域的泰斗;但在那个动荡过后又一片荒芜的年代里,北岛又是一种精神象征。北岛作为一个新时代的歌者,他不仅具有超凡脱俗的文学天赋,同时,他直面现实的勇气、独立的人格力量和觉醒者的先驱意识使得他能够冷峻、理性地审视这个时代、批判这个时代、反抗这个时代。他希望通过诗歌构筑“一个自己的世界,这是一个真诚而独特的世界,正直的世界,正义和人性的世界”所以北岛有这样的《宣言》:
我并不是英雄/在没有英雄的年代里/我只想做一个人
这正是这一代人所需要的,每个人作为“人”的权利不被强权践踏,人们能够平等、独立、尊严的生活,当现实不能满足这一点时,北岛作为“人”的代言人站出来,冷峻、理性的展开了批判,他告诉人们,现实的不合理性,如《一切》:
一切都是命运/一切都是烟云/一切都是没有结局的开始/一切都是稍纵即逝的追寻一切欢乐都没有微笑/一切苦难都没有泪痕/一切语言都是重复/一切交往都是初逢/一切爱情都在心里/一切往事都在梦中一切希望都带着注释/一切信仰都依靠呻吟/一切爆发都有片刻的宁静/一切死亡都有冗长的回音
诗人似乎以一种否定的情绪面对一切,但即使有否定,诗人也并不悲观。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人至少应该认清现实,才有能力进行反抗,而北岛就是这样一个清醒的观察者与记录者,他向人们指出什么是荒谬的,什么又是应该坚持的。当同邪恶势力顽强抗争的勇士遇罗克最终牺牲时,北岛写了两首诗献给他,一首是《宣言》,一首是《结局或开始》,诗歌的情绪是悲痛的,又是赞颂的,是无助的,又是抗争的,像顾城《一代人》里说的一样:“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北岛通过诗歌的创作传达这种批判与反抗精神,文革十年,荒废的决不仅仅是经济,更是人的心灵,北岛就如鲁迅一般,其成就不仅仅在于文学领域,作为一个时代的先驱者,他辨别了是非黑白,呼喊出了民众的声音。北岛指出了人们应该走的道路,在一片废墟之上,为人们构筑了一片精神的星空,指引人们到达光明的彼岸。
参考文献:
[1]百家诗会[J].上海文学,1981(5).
[2]王明伟.访问北岛[J].争鸣(香港),1985(9).
[3]於可训.中國当代文学概论[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9:140.
[4]北岛.我们每天的太阳[J].上海文学,198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