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盆景，大境界

黄丽金 冯帆

景在盆中坐，人在画中游

中国画和中国盆景艺术，有着“血缘关系”。它们都是造型艺术，有着共同的历史传统和一脉相通的审美方法。区别在于中国画可以充分发挥毛笔、宣纸的特性，墨彩、水晕，任意挥洒，山川、人物无所不包，比较自由。而盆景则是用树桩、山石 “缩龙成寸”，在盆子里精心培育，剪、扎、刻、雕，有较多的时空局限，但给人更多的身临其境之感，可以称之为“3D的山水画”。

高波是山水大师尤无曲的徒孙，尤老先生一生无他好，只钟情花草，他常对别人说：“平生爱好无多几，半是丹青半是花。”其绘画早在20世纪40年代就声名鹊起。齐白石评价尤无曲“工画山水，下笔苍劲，有明人风。又擅金石，取汉印为归依”。而尤氏盆景，却如深闺少女，少为世人所识，直至21世纪老先生举办了几次国画盆景艺术展，才有不少人对其盆景初次谋面。其实，尤老所创立的曲园盆景是中国盆景史上唯一以人名命名的盆景艺术流派，他的盆景与他的画作相通相融。用绘画艺术法则指导盆景制作，生机勃勃的盆景往往又激出绘画灵感，尤先生也在他的一幅盆景画中题道，“作画要有意境，制盆景亦然，其理相通也。”

作为曲园盆景的继承人，高波深得尤老国画盆景相融相通的思想，他盆景的风格追求自然和谐，以得天趣神韵为艺术归依。

他说：“盆景之美，并不仅仅是文人画士所欣赏的那种曲、疏之美与残缺美，它还包括壮美、秀美、华美、刚健遒劲之美。盆景应该是一个美的集合、美的大观世界。”尊重自然，尊重植物生命本性，以不表现为表现，以不修饰为最好的修饰，以得植物天趣、意境神韵为盆景艺术追求。

的确，在盆景的创作中，最难于涌现的就是意境美，而在盆景的欣赏中，最需要审美程度的也是意境美。以一盆松树盆景为例，当我们看到它的新叶、老干时，只是欣赏到它的自然美。而当我们看到它矗立的主干，苍劲的枝叶时，我们又欣赏到了它的画境美。即由松树苍劲矗立的容貌，联想到它的“不畏风暴，百折不回”的品格，从而遭到心灵魂魄上的推动，那才欣赏到了它的意境美。

再拿通派盆景的代表“两弯半”来说，“两弯半”盆景姿态威武健秀，风格庄严雄伟，集中体现了泱泱五千年文明古国温良恭俭和端正大方的传统美德。高波说：“南通盆景之所以能成为一方流派，就在于它讲究意境、自然、变化和技巧，呈现多样化。一方面，我们要弘扬‘两弯半传统特色，另一方面，广泛吸取其他流派之精华，创造出崭新的形式，才能使南通盆景色彩斑斓、丰富多彩。但是，狭义地把南通盆景理解为就是'两弯半'，就是对南通盆景的限制和拘束了，目前南通的一些盆景过于商品化，刻意地追求‘两弯半反而破坏了一些盆景的意境，不利于南通盆景的发展。”

久在樊笼里，盆中赏自然

高波制作盆景的主要树种包括雀舌、五针松、罗汉松、虎刺、黄杨、六月雪等。五针松针叶细短，枝叶平展，为层云簇拥之状，树姿优美，苍劲古朴。罗汉松矫健挺拔，其中尖短叶罗汉松即“雀舌”枝叶密生，叶子特别短小，是高波经常使用的材料。虎刺小枝开展密生，托叶刺对生。初夏开小白花，姿态美观，清秀古雅。黄杨叶更加细小美观，黄杨树干白色闪亮，枝片层次分明，夜色浓绿雅致。六月雪则叶形小，浓绿有光泽，初夏开白色小花，枝条柔软，便于攀扎造型。日常的养护也是很重要的，高波每天都要帮心爱的盆景浇水、施肥、遮阳、翻盆，还要注意病虫害的防治。每隔1-2年会拆除主干和“长野”枝片上的旧棕，然后剪扎。这样可以保持枝片整洁，层次分明，使主干弯曲造型到位。

通派传统的“两弯半”过于商品化。高波的盆景打破传统，讲究自然。他的盆景以自然和谐为宗旨，让盆景的势顺应植物生长本性，尽量少地去雕琢它，以几十年之功引导植物完成美的造型，而不是“揠苗助长式”的速成法，用捆扎等强制性手段来扭曲植物生长个性，达到畸奇的造型之美。

但是培养是需要时间的，高波说：“盆景最最考验人的是耐心。”的确，一件优秀的盆景作品，从栽下到开胚成形至少需要五到十年的功夫，而像高波这种“养盆景”的又要比那些“扎盆景”的花费更多的时间。这几年之间，你可能整天都对着一盆毫无美感可言的光秃枝干在忙碌，所以很多盆景爱好者都因为没有耐心而草草了事，难怪人们不禁发出“一景方成已十秋”的感叹。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讲，玩盆景的人都是幸运的，试想一个实地景观如果光靠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恐怕千百万年才能形成，而你用手剪剪扎扎就能创作出一幅绝美自然图画，这样一对比，短短十年又算得了什么呢。

很多南通当地的文人雅士十分青睐高波的盆景，把它放在书房里，视觉冲击力大，画面感强烈。

一盆名为《密林深处》的虎刺盆景，虽仅十余枝，丛生而饶野趣，布局参差错落，地形富于变化，富山林情致，令人观之如闻林涛之声。这盆景看去自然，无雕琢之痕，但在这小盆中，达到了在自然界所达不到的神奇效果。源于自然而高于自然，艺术性就寓在其中。

一盆白皮瓜子黄杨盆景，干粗如食指，树形飘洒。别看这个盆景树木不大，它的年龄可大呢。这盆盆景作斜干式造型，曲如虬龙，树冠碧绿迷人，那种苍古质朴、刚劲健雄之气，迎面扑来，直证人心。由此可见自然育苗所产生的艺术之境界。

一盆长势很好的雀舌盆景，根群攀附于石隙岩旁，从而使盆景显得盘根错节，枝繁叶茂，构图严谨，疏密有致，格调雄浑刚毅。

一盆六月雪盆景，给人以勃勃生气，展现诞生命力之美。它那秀雅的颜色，使人心旷神怡；浓郁的芬芳，沁人肺腑；美好的姿容，引人向往；自然的神韵，发人情思。

我问高波，做盆景，最大的乐趣在哪儿？他说，最大的乐趣在于盆景开胚的时候，看到自己辛辛苦苦摆弄数年的盆景终于开胚成型，那种喜悦当真无法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