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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卡洛斯·威廉斯诗歌《玫瑰》的立体主义特质解析

2013-04-29金兰芬石统文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13年4期
关键词:立体主义卡洛斯威廉斯

金兰芬 石统文

摘 要:威廉·卡洛斯·威廉斯是20世纪美国文坛上一位独具风格的诗人,毕生致力于探索诗歌形式上的创新,将诗歌与绘画融为一体,以此唤醒人们的感知意识及对生活的感悟。在众多西方绘画流派中,威廉斯青睐于立体主义绘画艺术,将之视为实现陌生化和诗作创新的重要途径。他在诗歌《玫瑰》中凭借多重视角、色彩运用、并置拼贴等立体主义表现手法,巧妙地将玫瑰这一常见意象陌生化,令人耳目一新,不愧是诗界伟大的“立体派画家”。

关键词:威廉·卡洛斯·威廉斯 《玫瑰》 立体主义

20世纪初期,俄国形式主义学派的主要创始人维克托·什克洛夫斯基(Victor Shklovsky)在《作为艺术的手法》中谈到,“艺术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使人恢复对生活的感觉,为了使人感受事物,为了使石头显现出石头的质感”,为此他提出了陌生化理论,主张通过语言、修辞、叙述方式、情节构造等独特形式来延长人们的审美感知过程。美国著名诗人威廉·卡洛斯·威廉斯(William Carlos Williams,1883-1963)在一定程度上也受到了这一思想的影响。作为美国现代派诗歌的开拓者,威廉斯反对传统的诗歌创作手法,毕生致力于探索和实验诗歌形式上的创新。他提倡“唯新为佳”的美国化诗歌理念,力求用本土语言来展现美国文化。不仅如此,他还十分注重感知力和想象力,他曾在笔记中写道:“在富有想象的创作中,永远给观众的想象力留出充足的空间;如此既可以激励观众思考,也可使他们有事可为。”因此,在大部分诗作中,他尝试着使熟悉的事物陌生化,从而使人们克服麻木的自动化感知,唤醒他们的想象力及其对生活的感受。而对威廉斯而言,立体主义绘画艺术是实现陌生化和诗作创新的重要途径。

尽管出生于商人家庭,威廉斯从小深受母亲的耳濡目染,孩提时代就对艺术抱有浓厚的兴趣并展露出绘画天赋。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就读期间,他结识了意象派的先锋人物埃兹拉·庞德(Ezra Pound)和希尔达·杜利特尔(Hilda Doolittle),这段珍贵的友谊激发了他的诗歌创作热情。此外,他还结交了众多著名画家,包括终生挚友查尔斯·德穆思(Charles Demuth)、亨利·马蒂斯(Henri Matisse)、马塞尔·杜尚(Marcel Duchamp)、弗朗西斯·皮卡比亚(Francis Picabia)及马斯登·哈特利(Marsden Hartley)等。他不断从这些友人中汲取艺术营养,为诗歌创作注入新的血液与活力。他在接受采访时曾谈道:“一直以来,我试图将诗歌与绘画融为一体。将两者变成同一回事。有时候,我什么都不想说。我只想展示……”正是本着这种思想,他巧妙地将立体主义绘画艺术运用到诗歌创作中,打破了诗画界限,使两种艺术相互融合,既有诗情又有画意。和大多数画家一样,威廉斯在自己的“画布”上绘制出了一件件精美绝伦的作品,与前者不同的是,他所绘制的是一幅幅文字图——恰当的位置上涂写着恰当的字词,诗歌《玫瑰》就是其中一件典型的作品。在这件作品中,诗人淋漓尽致地展示了其精湛的立体主义创作技巧。

《玫瑰》的创作灵感来源于知名画家胡安·格里斯(Juan Gris)一幅题为“花朵”的拼贴画。格里斯是立体主义绘画大师,与巴勃罗·毕加索(Picasso)、乔治·勃拉克(G. Braque)同为立体主义运动的三大支柱。在作品《花朵》中,他采用拼贴手法,将从花卉商品目录上剪下的玫瑰照片和另一张玫瑰瓷盘照片粘贴在一起,而威廉斯正是基于这一作品创作了《玫瑰》,用文字真实地再现了格里斯的立体主义绘画艺术。

作为西方现代艺术史上极富影响力的运动和流派,立体主义大致经历了三个发展时期:刻面立体主义、分析立体主义和综合立体主义。创作于1914年的《花朵》属于综合立体主义的作品,但《玫瑰》则同时暗含了分析立体主义和综合立体主义的艺术特色。就分析立体主义而言,当时的艺术家主要追求碎裂的形式,他们从不同的视角观察对象,然后将之置于同一画面来展现它的完整形象,换言之,这一时期的作品注重形式的分解,将对象拆分成几何碎片,以此来充斥整个画面。威廉斯在《玫瑰》中成功地运用了这一绘画手法。综观全诗,其分析立体主义特质首先体现在多重视角上。诗人凭借无限自由的想象力呈现了观察对象的几何之美。诗的开头,短短几行字就勾勒出了一幅画面:“衰败”(obsolete)的玫瑰的片片花瓣延伸至棱边,在“双刻面”(double facet)、“沟纹气柱”(the grooved columns of air)、“棱”(edge)、“切口”(cutting)等词的映衬下,玫瑰顿时变成了一个“几何图案”(geometry)。此处的“棱”“面”及“柱”是构成自然物体形态的基本几何元素,诗人通过眼睛观察来描绘真实的自然世界,这属于视觉感知。紧接着,威廉斯转换了观察视角:绘于锡釉陶器上的玫瑰显得“更清晰、更精致、更锋锐”(sharper,neater, more cutting),而金属玫瑰则“湿答答”(moist)、“冷冰冰”(cold)、“无限优质,无限刚硬”(infinitely fine, infinitely rigid)。这一切看上去如此生动逼真,就好像诗人身临其境,亲手触摸过似的。威廉斯在此摈弃了单一的呈现视角,将视觉和触觉自然完美地结合起来,从多角度向读者展示了玫瑰這一意象。

其次,《玫瑰》的分析立体主义特质体现在单一色彩上。通读全诗,乍看似乎没有提及玫瑰的花色。威廉斯曾宣称,他在创作该诗之前只见过《花朵》的黑白复制品。这在某种程度上或许是真的,因为所有诗节中似乎未出现颜色词。然而细细品读每个字词,读者们会猛然发现诗的字里行间隐晦地渗透着几抹色彩。如上所述,诗中描绘了由两种不同材质制成的玫瑰,一种是陶制的,另一种是金属制的,后者又分为“铜制玫瑰”(copper roses)和“钢制玫瑰”(steel roses)。英语中,“copper”和“steel”不仅可以指钢和铜,也可以指铜棕色和钢灰色。“copper”和“steel”暗示了铜棕色和钢灰色是玫瑰的主要颜色。此外,由“银河”(the Milky Way)一词可知,诗中还蕴含了第三种颜色——乳白色。以上三种颜色交相辉映,构成了全诗的色彩基调。但即便如此,威廉斯在此诗中并不注重颜色的描述,甚至可以说是忽略了色彩的存在。而分析立体主义追求单一色调,其大多数作品几乎不含颜色,灰色、蓝色及赭色除外。因此,《玫瑰》如实地体现了分析立体主义的色彩主张。

再次,全诗充斥着强烈的碎裂感,这是分析立体主义的另一特质。与分析立体主义绘画不同的是,《玫瑰》是由语言碎片拼成的组合体,其碎裂感主要体现在结构上:诗无定节,节无定行,行无定句。《玫瑰》打破了传统诗歌的格律限制,各诗节行数不一,各诗行长短不一。全诗共分11节,第1节8行,第2节1行,第3节4行,第5节3行,第6节2行,第11节11行;最长的诗行有8个音节,最短的诗行只有1个音节,且绝大多数诗行都是不完整的句子,从而使各诗行缺乏意义上的连贯性和完整性。结构上的无规则及意义上的不连贯使整首诗歌看上去就像是一件打满补丁的旧衣衫。此外,全诗多处出现破折号,将其所在的诗行切分为单词和短语,这在视觉上无疑增强了诗歌的碎裂感。

与此同时,《玫瑰》还体现了综合立体主义的艺术特色。与分析立体主义不同的是,综合立体主义更注重画面的整体效果,艺术家们转向把客观物体引入绘画,采用实物拼贴的表现手法,将多种不同素材组合起来,因此这一时期的有些作品就是拼贴画。如上所述,格里斯在《花朵》中将不同物品并置,而威廉斯也采用了拼贴手法,在诗中将不同材质的玫瑰并置,融合了不同的表达风格。陶制玫瑰“质脆”(crisp)、“易碎”(fragile),而金属玫瑰则“优质”“刚硬”,两种材质形成鲜明对比,极富张力,强化了情感的表达和传递力度。虽然两种玫瑰的特点大相径庭,但是它们有着相似的内涵,共同构成了全诗的主题。需要指出的是,尽管威廉斯试图通过立体主义表现手法打破人们对文本的自动化感知,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摈弃了玫瑰这一意象的传统含义。与罗伯特·彭斯(Robert Burns)在《一朵红红的玫瑰》(A Red, Red Rose, 1794)中所歌颂的玫瑰一样,诗中的玫瑰承载着“爱的分量”(the weight of love),但与前者不同的是,这朵玫瑰早已“衰败”,换言之,爱情已经过气,甚至荡然无存。“易碎”的陶制玫瑰暗示着爱情易被撕得粉碎,“冷冰冰”的金属玫瑰则传递了爱情过气后的淡漠冰冷,而“气柱”“银河”等意象似乎揭示了爱情高高在上、难以获得。正如威廉斯所述,“无论金属制的还是陶制的,一切都已不复存在”(nothing renews itself in metal or porcelain)。诗人如此大发感慨,或许与他的情感经历有关。《玫瑰》收录于诗集《春天及一切》(Spring and All),于1923年问世,而在此之前威廉斯先后经历了父亲和祖母的离世,更为重要的是,他与妻子弗洛伦斯·赫尔曼(Florence Herman)的感情出现了问题,他的婚姻生活很不快乐。尽管与妻子的婚姻维持了51年,威廉斯始终有一颗不安分的心,他一生中有过多次婚外情,其中包括与达达主义艺术家男爵夫人埃尔莎·冯·弗雷塔格-洛琳霍温(Baroness Else von Freytag-Loringhoven)的恋情,而威廉斯本人也曾一度怀疑妻子与一名苏格兰医生有染 。由此可见,《玫瑰》在一定程度上是诗人情感生活的写照。

意大利文艺批评家克罗齐曾说:“诗人或画家缺乏了形式,就缺乏了一切,因为他缺乏了他自己。诗的素材可以存在于一切人的心灵,只有表现,这就是说,只有形式,才使诗人成其为诗人。”威廉斯正是本着这种理念,致力于诗歌形式上的创新,从而唤醒人们的感知意识,使其“重新审视、聆听、品味、嗅闻并评价他们认为自己早已见过、听过、闻过及评价过的一切”。他在诗歌《玫瑰》中凭借多重视角、色彩运用、拼贴并置等立体主义绘画手法,巧妙地将玫瑰这一常见意象陌生化,令人耳目一新,回味无穷,不愧是诗界伟大的“立体派画家”。

{1} Rivkin,Julie & Ryan,Michael.Literary Theory:an Anthology [M]. Malden, Mass: Blackwell, 1998: 18.

{2} Lensing, George S.. “Review: The Revolution in the Visual Arts and the Poetry of William Carlos Williams by Peter Halter” [J]. American Literature, 1995 (3): 602.

{3} Ibid.

{4} Graham, Theodora R.. “Williams, Flossie, and the Others: The Aesthetics of Sexuality” [J]. Contemporary Literature, 1987 (2): 170.

{5} 克罗齐.美学原理[M]. 朱光潜译.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 38—39.

{6} Williams, William Carlos. Selected Essays [M]. New York: New Directions, 1954: 235.

作 者:金兰芬、石统文,文学硕士,浙江农林大学天目学院助教,主要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

编 辑:魏思思 E-mail:mzxswss@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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