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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本《蝴蝶梦》的文学价值

2013-04-29王蓁蓁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13年4期
关键词:田氏蝴蝶梦话本

摘 要:台湾《俗文学丛刊》中有抄本《蝴蝶梦》,叙庄周试妻的故事。该抄本是从传奇《缀白裘》中翻出,更具文学色彩,但在舞台效果上稍为逊色。而与拟话本中的故事相比,戏剧补充了话本中的漏洞,叙事角度也变为全知视角。从其结果来看,我们也可以把这个故事称为“反度脱”故事。

关键词:《蝴蝶梦》 文学价值

抄本《蝴蝶梦三》选自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俗文学丛刊编辑小组所编的《俗文学丛刊》①,编撰者为黄■娈,不提作者及抄写者。根据《俗文学丛刊》收集的俗文学作品的年代特征,此抄本大约是清末民初的产物。

抄本书版高宽162×80毫米,竖式排列,共78页,每页5列,每列字数多少不一,平均容纳正文大小的字20个,戏曲正文以略显柔软的正楷抄写,字迹工整,较易辨认,间杂部分俗字、异体字、错字、方言字等。有“■”等特殊符号,并用“”符号来表示文本中的重复内容。戏曲的科白介等舞台提示性动作则用括号加以表示,并用小一号的字号抄写在与正文对齐的位置。戏剧每折开头没有标出回目,唯在结尾处以“完”作结。

一、抄本与《缀白裘·蝴蝶梦》

抄本《蝴蝶梦》应是从《缀白裘·蝴蝶梦》② 中翻出的,而且抄本是对后者做了一个删繁就简的整理。抄本全八折,《缀白裘·蝴蝶梦》全九折,抄本中除了没有《叹骷》一折外,所有回目均与《缀白裘·蝴蝶梦》相同,而且抄本中的第一折中有善才启菩萨“下方有一醒世庄周与骷髅感叹”的情节,这说明,就完整性来说,抄本前面应该也有《叹骷》一折,不过剧作家可能觉得《叹骷》与这曲戏的主题关系不大,所以直接把它给删了。

抄本的正文部分,从念白到唱词,几乎是完全同一的——这里有一个角色例外,留待下文讨论。我们可以说,就内容而言,抄本正文是对《缀白裘·蝴蝶梦》的一次虔诚而毫无异疑的誊抄。抄本对《缀白裘·蝴蝶梦》的不满体现在科介动作的演出说明中,抄写者也许是一位对故事内容更感兴趣的人,他觉得《缀白裘·蝴蝶梦》中大段大段不厌其烦的操作性说明未免过于■嗦了,所以他要砍掉。比如《扇坟》一折,一开场,《缀白裘·蝴蝶梦》作“小生韦驮跳介,杂拌四天王上,丑拌善才,贴拌龙女,老旦观音同上”,到了抄本中,直接就说“四杂执旗,善才龙女引观音上,同唱”,把剧中的角色名称(韦驮、四天王)、戏曲角色(丑、贴、老旦)都省略掉了。又如观音拌新寡上场,《缀白裘·蝴蝶梦》作“场上放烟火,旦拌孝妇上,扇坟介”,抄本直接作“旦上,唱”。这些删减,或许对于纯文学的阅读上是简洁了,不过就舞台的可操作性来说,则是改得逊色了。

我们如果从抄写者是倾向于从戏曲的趣味性、艺术性,而不太对舞台表演感兴趣这个角度来看的话,大概也就很容易理解抄本何以会将《缀白裘·蝴蝶梦》中那两只蝴蝶的角色做了这么大的改变了:两只蝴蝶在《吊孝》中登场舞台。《缀白裘·蝴蝶梦》首先对它们的出场做了一番视觉感极强的安排——场上放烟火,杂扮两蝴蝶上,或单或双,一舞一展,各飞一回……黑白蝴蝶一净一丑飞上舞台,唱完后开始了对白。到了抄本中,这段情节开始简单交代蝴蝶上场:“二蝴蝶形上,舞介,下,变二丑上”,二人唱完后对白也更为简洁。

此外,《缀白裘·蝴蝶梦》里净白本来用的是苏白,到了抄本中,给改成了文绉绉的文辞。作为一个兴起在吴地昆山的剧种,昆曲初盛的万历年间便已出现了用苏白的昆剧剧本,发展到明末清初,净丑仍间用苏白,到乾嘉时期苏白更是大盛。《缀白裘·蝴蝶梦》里的两只蝴蝶的苏白念白,使得戏曲更具有鲜明的生活气息,别有风趣。抄写者大概是觉得苏白对于非吴地的观众还比较陌生,不易被理解,所以《缀白裘·蝴蝶梦》里《吊孝》以后几折的所有苏白的念白都改作官话了。虽然可读性高一些,但同时就显得单板、平面化了。

二、戏剧《蝴蝶梦》与拟话本《庄子休鼓盆成大道》

《蝴蝶梦》由拟话本③ 改编而来,它除了保留了拟话本中的主体情节,还把原文中的部分诗句照搬了进去,如“不是冤家不聚头,冤家相聚几时休?早知死后无情义,索把生前恩爱勾”等,这是对话本的比较显眼的继承,而在有的方面《蝴蝶梦》中使用了拟话本中对人物关系的交代,却没有明确点出,比如《毁扇》一折,田氏反驳庄周对他“难熬得三年五载”的质疑,说“妇人家三贞九烈,四德三从,到是站得脚头定的;不像你们男子汉,妻子死了,又娶一个,出了一个,又讨一个!”这本是针对拟话本中开头对庄周“虽宗清净之教,原不绝夫妇之伦,一连娶过三遍妻房”的这段交代而发的感叹,可是剧本中这段剧情前并没有类似的交代,这就会使没有看过话本的观众以为田氏口中的男子汉只是泛泛而论的,而并非是针对庄周本人的。如果看不到这句话的针对性,对下面庄周的情绪的激荡、夫妻间矛盾的激化的理解也会相对浅一些。

但是戏剧和小说作为两种不同的体裁,有其自身的特点,其对于同一个故事的处理还是各有侧重的。《蝴蝶梦》的故事主题明确而直接——“庄子试妻”,所以即使是开场的《扇坟》《毁扇》也是奔着这个主题而去的。《扇坟》一开始就说明观音为了点化妻室孽债未完的庄周,故而化为扇坟新妇——这里“点化”的目的性明确,也暗示了后面庄周跟田氏的冲突不可避免。而在拟话本中,庄周遇见扇坟妇是随机的,寡妇扇坟的举动引起了他心下的不平,进而在田氏的对话中这种不平、这种对夫妻关系的怀疑被激发了出来,然后才走上了试妻之路。拟话本中的庄周相对显得人性化一点,没有后来戏剧中的那样心机重。

话本中对田氏主动请婚的刻画极为细腻。与楚王孙见面约摸半月后,“那婆娘心猿意马,按捺不住”,以美酒招待苍头,打听楚王孙婚配情况,然后主动打消楚王孙“师徒”名分的顾虑,央苍头说亲。“老苍头去后,婆娘悬悬而望。孝堂边张了数十遍,恨不能一条细绳缚了那俏后生俊脚,扯将入来,搂做一处”,从苍头走后田氏的动作(悬悬而望)、心理(恨不能),到黄昏时等得不耐烦亲自过去打听情况,冯梦龙在这里将田氏那种急不可耐的热切心情写得活脱脱如在目前。而在剧本中,它则更加注重人物对白与唱词,用田氏三番五次叫回苍头、欲说还休,仿佛怕有什么事情没有交代妥帖这样一个细节来刻画人物的。其处理同样令人印象深刻。

《蝴蝶梦》补充了话本中的一个漏洞——话本里,庄周首先是看见新妇扇“坟”而后回家装死的,照理说庄周死后也应该被埋葬的,但是实际上并没有。就作者冯梦龙虚构这个故事的角度来说,不管他将故事设定的故事的背景年代中是土葬还是盛棺,既然妇人新死的丈夫是土葬的,那么不久死去的庄子应该也得接受同样的丧葬礼仪的。到了《蝴蝶梦》,剧作者看到了这一点,《病幻》一折,庄子临死说“娘子,我死之后,切不可把我埋葬”,这当然可以理解为庄子的心机重,故意为后面从棺中复活设局,但同时也应看到这个补充解决了原话本中的漏洞。

《蝴蝶梦》与拟话本最主要的不同体现在二者的叙述角度上。在拟话本中,作者用的是限知视角,庄子死后,从楚王孙的出现到田氏的动情、求婚,甚至到庄子的复活为止,读者都还不知道这是庄子设下的一个局。在看到庄子从棺材里“挺身坐起”的时候,我们也许也要提田氏捏一把冷汗——房里还有一个楚王孙!直到庄周伸手一指,读者才恍然大悟“那里有什么楚王孙、老苍头,此皆庄生分身隐形之法也”,这是小说叙事的长处,它能够给读者留下悬念,把高潮留到最后,令读者拍案称奇。到了《蝴蝶梦》中,这种限制叙事就比较难以做到了。因为要表演给人看,同一个演员很难以完全不同的面貌出现,所以不若以全知视角让大家都知道这是在演戏。让大家看到庄周化作楚王孙,看到两只大蝴蝶变作两小丑——戏曲舞台上可以用一些特效来将这些场面表现得更加令人深刻。要言之,作为一种视觉性的体裁,戏曲更重在表演性、观赏性,对于剧情与悬念就没有话本小说那么重视了。

三、换一个角度

我们不妨做一个假设:假如田氏没有被楚王孙吸引而自始至终都恪守三从四德,那故事结果会怎样呢?在拟话本中,庄周试妻似乎仅仅是出于一个考验其忠诚的问题,一旦发现其不忠,就终于将田氏推到了万劫不复之地。可是要是田氏是忠诚的,那将会怎样呢?故事里没有交代。但我们在《蝴蝶梦》里能发现这个问题的一些蛛丝马迹。《吊孝》一折里,庄周对二丑说:“我等已参大道,只因孽债未完,况吾妻田氏,我生时见他有志,未知死后贞烈否?我所以变作身外之身,试他动静。若果然有志念,可以同往仙台路去也。”原来如果田氏果然有志念,就可以与庄周同往仙台,位列仙班。然而田氏没能恪守前言,终于落得羞愧而死。这很有种佛家一念成魔一念成佛的感觉。

同时这种仙人幻化以戏常人的情节,很容易想到戏曲中常见的利用幻化度脱人的神仙道化剧模式。但是度脱剧的目的在度脱,纵然被度脱者没有悔悟,似也不会遭到更严重的伤害(比如《红楼梦》里的贾宝玉在被警幻仙姑以各种方式点醒即可看成一种度脱,但宝玉不改初衷,然而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而在试妻中,田氏一旦落入圈套,就再也无法回头——实际上,落入圈套恰恰是度脱剧中凡人悟道的关键,而到了《蝴蝶梦》这里,却不再给田氏以任何悔悟的机会。从某种角度来看,我们也许可以称这为一种“反度脱”模式。■

① 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俗文学丛刊编辑小组.俗文学丛刊(第59册)[M].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2001:406-484.

② 汪协如.缀白裘(第六册)[M].北京:中华书局,1930:131-168.

③ 冯梦龙.警世通言(上册)[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6:13-23.

作 者:王蓁蓁,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2011级中国古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魏晋隋唐方向。

编 辑:水 涓 E-mail:shuijuanby@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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