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霾批判书
2013-04-29杨文丰
杨文丰
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了报复。
——恩格斯
不消除“精神雾霾”,不建构绿色“空气伦理”,焉能天明地静,气正风清?
——手记
一、“雾霾恐惧症”在全社会蔓延
癸巳的立春,北京,又被浓浓的雾霾严实覆盖。春,被挡在城外。这个春天,最不能算作春天,中国国土的许多版图,都被锁入雾霾。雾霾内,是大地上艰于呼吸的人。
被雾霾包裹的人,如被驱赶入疑似的夜,尽管雾霾在本质上不是夜,却比莫测的夜更凝重。
被迫入雾霾的人,还如囚入笼中之豹,这样的人能不被怜悯吗?
血红的太阳还未完全西沉,天安门上伟人像犀利的眼睛已看不到纪念堂里沉睡的肃穆。夜来月亮隐约,街灯迷蒙。人们除感觉空气的异味,还感觉沉闷、压抑、烦躁,生出深重的恐惧。
早些时候,许多人是不明雾霾就里的,还以为置身于仙山琼阁。
然而今日,无论雾霾来不来,民众都心有恐惧,国人有谁不是“雾霾恐惧场”中人?有谁不罹患“雾霾恐惧症”?
我们的社会,步入了“雾霾恐惧场”,生存伦理开始坍塌。
今天看见雾,你会窃想这是不是雾霾?雾成了一朝被蛇咬十年都怕见的草绳。见到雾霾,你会想象这是空中在浮无数纸钱。朦胧月色,被疑是雾霾来了。日前,我与北京朋友通电话,他说现在已不敢张大嘴呼吸,就别说深呼吸了。真可谓“厚德载雾、自强不吸”了。
帕斯卡说,那无限空间的永久沉默,使我恐惧。你我恐惧,与不知道何处才是茫茫雾霾的边界有关。
在那农业社会,谁会有这样的恐惧呢?
无知者无畏,看来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我本科攻读的是农业气象学专业,气象学家算是“本家”,但我今天却深恨气象学家,何以要广告天下这雾霾凶残的真相呢?
今天,谁不晓得雾霾包括数百种大气污染颗粒物,谁不知道危害人体健康的主要是直径小于10微米的颗粒物。这些东西,黏附在呼吸道和肺叶,会诱发或加重气管炎、鼻炎、支气管炎、结膜炎等过敏性病症。
雾霾诱发高血压和脑溢血,催生“非典型”肺炎。
雾霾笼罩天,气压偏低,空气含氧量下降,使人心肌缺血,心血管患者死亡率陡增。
“阴霾天气比吸烟更易致癌。”中国工程院院士、呼吸專家钟南山指出。
遮天的雾霾已留下数亿中国人空茫忧恐的目光。雾霾使中国的生态环境引起了世界的热切关注。
雾霾已然成为一个政治问题,不只是严重的生态问题。
二、雾霾是对美纯空气的反动
对雾霾事件的深入认识,上升到对生命生存负责的高度,无疑是应该的;但我以为还有必要再引入自然科学审美视角。
在地球上,还没有哪一种自然物的规模之大、功能之多、作用之神奇及结构之严密,可以和大气圈相提并论。大气占据除有形物以外的所有空间,苍苍茫茫。大气的质量主要集中在由空气组成的低层上。然而,在中国人眼里,空气却姓空,而且空与气,一直是中国哲学的两个重要命题,应该是空气纯净得令人视而不见吧,在祖国文学的长河里,竟鲜见专门写空气的文字。
但这不等于不见间接表现空气的文字。最擅长间接表现空气者乃诗人王维。瞧,山居王维诗笔携来的新雨秋暝静入空山的空气,明月清辉入松林的空气,清泉流石上的空气,既静美,还染佛性……
空的字义是内无所有。空气,就真个空空吗?事实是,唯有空得似无实有(纯净)的空气,才美纯本色,才适合人类呼吸。因而这空,又是“有”的储存。
在久远的农业社会,空气还没怎么被污染,还很纯净,由氮气、氧气及稀有气体组成,成分很恒定。
在法国语言学家罗兰·巴特眼里,空气的属性首先是轻盈,其次为散漫。我却认为,空气最首要的品质还是透明。不因为爱情,是因为纯洁,所以才透明,使人不知深浅,可透过空气欣赏四时之景,天上人间物事;好空气轻松,比陶令的桃花源更陶然轻松。好空气缥缈得神秘;好空气遮蔽、吸收、散射和反射阳光、月光;空气流动,就成风,欲起风波便得与波合谋;空气有稀有薄,你当然感觉她好像无什么缝隙,但却到处都能让你进入。
在《包容一切的空气》里我写过:空气“很诗化,抽象得像光,缥缈得如雾,漂泊得似水。她深远、宽阔、无色、无味、透明、单纯、空灵。她的脚步,虚幻飘忽,无影无踪。你看不见她,尽管她有重量,更有形体,本非虚无。你用手抓她,先一握,再一拧,满以为抓住了,而你的手中,却依然虚空。”
虚空空气的缺点,莫过于太过包容,还良莠不分。
过于包容,无疑是空气伟大的根源,更是悲剧的开始。
湖水包容污物有沙泥过滤,空气容纳难容之物却无弥陀佛的消化法力,只有成为污物集中营……污物浮悬半空,便成霾。
形成雾霾的“主角”是谁?答曰:人类排放的污染之物也。
形成雾霾需要怎样的天气条件?
首要条件是气压要较低,出现著名的“逆温现象”。比如,1930年11月1日,比利时于伊小城及附近马斯河谷地区,就产生了“逆温现象”。包裹我们的空气,气温的分布一般都是随海拔升高而下降,诚如苏轼预言的“高处不胜寒”。假如逆转过来,离大地越远处的气温反而越高,这便是“逆温现象”,所在的空气层在气象学上叫“逆温层”。空气,本有这样的脾性,就是气温越低,密度越大,越沉重堆积。比利时那天就因为近地空气是“逆温层”,发生不了气流上升运动……悬浮的污染物越积越多,终成霾。
雾霾形成的另一个必要条件是悬浮在空气的污染物能够发育成足够大的颗粒。
三、霾与雾有时同样可怕
雾霾颇具欺瞒性。
雾霾是寂静的(与恐惧相伴的场景,多是寂静的),近乎死寂,就像闻一多笔底的死水。这是百战沙场的将军也骇怕的恶战前的死寂。
雾霾的死寂,颇怪异。犹鬼子进村,不打招呼,偷偷摸摸地就来了,这可是铺天盖地的弥漫性行动。“霾”“埋”不是同音吗?雾霾一到,尘界的一切就被暗无天日地“埋”了。
这雾霾,貌似漠然冷眼,却大智若愚,吞吐八荒。
权威的中国气象局《地面氣象观测规范》认定,霾,是极细微的干尘粒等大量地、均匀地浮游在空中,使空气的水平能见度小于10公里的浑浊现象,霾能够使远处光亮的物体微带黄、红色,使黑暗物体微带蓝色,幻变色彩,迷糊景物。
这里说到的干尘粒,是由扬沙、尘卷风、沙尘暴、浮尘等构成的复杂家族。
“当能见度小于10公里,排除了降水、沙尘暴、扬沙、浮尘等天气现象造成的视程障碍,且空气相对湿度小于80%时,即可判识为霾。”(《国家气象行业标准》)
此般定义,比中国古籍《尔雅·释天》所说“风而雨土曰霾”,更真实也更准确。同时,在暗示雾、霾间存在大玄机,尽管从字面看霾与雾一清二楚。
雾是什么?雾是无数微小的沉沉浮浮的水滴或者冰晶,在近地空气层中开会,在开湿湿漉漉、白白茫茫、沉沉默默的会。
我把云拉过来,诗化些就是:云,是飘上天的雾;雾,乃贴大地的云。
令人迷惑的,是这雾,这霾,会粉墨登场,合作欺瞒尘世。
欺瞒的表现,是雾与霾都虚浮浑浊,浑沌迷蒙,神形酷肖,易于混淆,如果满足一定条件,还能相互转化。
当然,民众未必知道,这雾与霾最大的区别,在于弥漫空中的构成物不同:雾如同《红楼梦》里的女子,大体是水做的骨肉;霾则是由扬沙、沙尘暴、浮尘及其他污染颗粒物构成的浊物男子,主要是“泥做的骨肉”。霾里雾中都含水汽,但霾的相对湿度是低于80%;一旦相对湿度高于95%,尽管无声无息,却已“宫廷生变”,霾转变成了雾——龌龊的雾,甚至毒雾。
尤其可怕的,是相对湿度在80%~95%时,就已雾霾相混,弥漫的主要已是霾。
无风时,天气沉稳如深山古池老水,污染颗粒物浓度越大,霾就越重。如果水汽饱和,污染颗粒物会凝上水汽形成雾滴——起雾焉;雾被阳光照晒发生蒸发,颗粒物依然残留在空气中,不必似悟空那般摇身,雾,也会变成霾。
这真是易被混淆的视听,难辨险恶。所以我说,这个时代的雾与霾,在有的时候,可说已同样可怕了。这是你难于想象的。
然而,这却是自然律,是不以人的意愿为转移的自然律,是只要条件具备,都会自然而然变化,全然不顾什么后果,也不顾什么美学、医学后效的自然律。自然和社会,都存在不以人的意志而逆转的自然律,伟大的自然律。遵循和顺应自然律,是包括人类在内的大自然里任何成员都必须表现的基本姿态。
面对自然律,今天的人类,如果不是听天由命,无所适从,就该选择敬畏和谦卑,并作出深刻的自省和行动。
现在令人恐怖和忧患的,竟然是尘寰中人,还普遍对自然律导致的霾雾互变茫然不觉,还认为雾很洁净,很纯美,对雾毫不戒备。
何况中国人,还一直那么喜雾、爱雾,自恋赏雾的传统。
读读那些弥雾的古诗词,赏赏那些漫雾的国画,雾,被表现得何其神秘、迷离、缥缈和空寂。
那些艺术的雾和那时现实中的雾,我想,肯定不可能像今天如此“内涵丰富”。那时的雾,也起于沧海之上,漫在河山之间,也是那么静、生、散,湿漉氤氲,软绵飘拂,游荡蠕动,弥漫柔腴,白白,茫茫,但却仍是洁净的,无毒的。
还美得难于描摹。
那时的雾,与国人尚意的审美习惯居然如此吻合。
那时的雾——中国农业社会的雾,何见曾危及民众的健康和性命?谁防范过雾?
对雾没有戒备心之前,外国许多杰出的文艺家也钟情雾,表现雾。
表现雾霾早就是美国艺术家的重要主题之一。莫奈也曾被伦敦的浓雾吸引,以浓重斑斓的油彩,着力描绘过雾霾中的英国议会大厦。狄更斯还是被“雾”造就的文学巨匠,他以雾都伦敦作大背景的写实小说《雾都孤儿》已成传世经典。因霾带“病”,这些艺术作品,在今天看来,无非是误以霾为美的激情之作,是被骗取了艺术冲动的“畸形儿”,是染了无尽遗憾的“病艺术”。
今天的雾,溶解有毒物质,已是病菌病毒生长繁殖的“温床”——早已不再是工业革命以前的雾了。
需要强调的是,在今天,无论是雾是霾,都一样存在PM2.5。
PM2.5是什么?是悬浮入空气直径≤2.5微米的细颗粒物,是突然蹿红,被收入了第六版《现代汉语词典》的当红词。
PM2.5是雾霾的主要成分,是微米级的细颗粒物,居然依然触发“诗情”,在癸巳“两会”期间,中科院院士、全国政协委员姚檀栋还大声朗诵过自己的戏作《沁园春·霾》:
北京风光,千里朦胧,万里尘飘,望三环内外,浓雾莽莽,鸟巢上下,阴霾滔滔!车舞长蛇,烟锁跑道,欲上六环把车飙,需晴日,将车身内外,尽心洗扫。
空气如此糟糕,引无数美女戴口罩,惜一罩掩面,白化妆了!唯露双眼,难判风骚。一代天骄,央视裤衩,只见后座不见腰。尘入肺,有不要命者,还做早操。
让美女们始料不及的,是经科学检测,口罩对PM2.5,已起不到阻隔作用;如果你仍戴着口罩,那么,雾和霾的细颗粒物,将通过你的口罩表面,被你的鼻子吸入。
如此有特色的“口罩风景”,谁能想到,竟成了健康的误区,自欺欺人的安慰!
PM2.5——你这自然形成,被现代工业排入空气,经由光化学反应形成的二次污染细颗粒物,在高倍电子显微镜下,你的“庐山真面目”,居然周身都朝四面八方挺着尖刺。你一进入人民的身体,就不客气地插在鼻黏膜上、气管壁上……
四、是病态生物体,也是围城
写到这里,我突然想起好莱坞电影中那些庞大奇特的生物,遂想,这悬浮的雾霾,不同样是怪异独特的病态生物体吗?
在生物学家眼里,生物体都拥有这样的特征:首先,除了病毒等少数种类,生物体都由细胞组成;其二,都具新陈代谢作用;其三,都具应激性;其四,都有生长现象;其五,都会生殖发育;其六,都有遗传和变异的特性;其七,都能适应一定的环境,并能影响环境;其八,主要从外界摄取营养物质;其九,都具可塑性,并且都能呼吸。
生物体的这些特征,雾霾都近乎具备,我认为。
雾霾一样能够“新陈代谢”。雾霾入世,消消长长,子后有子,子后有孙,无尽无穷,甚至还可能百世流芳,前途不可限量。
应激性指的是生物对外界诸如光、温度、声音、食物、化学物质、地心引力等各种刺激作出的反应。眼前这雾霾,有无应激性呢?
想想,我们天天都在朝天空排污,雾霾何尝不是以牙还牙,以污浊还污浊,热情恒定地在“回报”我们?
这个病态生物体,虽说是传染病脑炎、流感等病毒、病茵的“密集型组织”,却虚胖有余,结实不足,更是能虚张声势,靠什么?靠的是依然有不计其数的人,一直在勇敢、不竭地输送“给养”。
真是人类“宠养”的病态生物体,人类真该尽快注册“宠养”专利才对!
雾霾,你侵占时空,建构势力范围。你的苍茫气度和空间尺度,唯有雪落神州万里河山能够媲美,你何止覆盖京城,何止覆盖东北华北……
你能够呼吸吗?这是怎样的呼吸啊,是生物集团军的呼吸,吸纳四野,吞吐八荒,全然不管人类是否已掌握气象武器和核战武器。
然而你却又太可塑了,形神变幻触须四伏,可塑得就像超乎庄子想象力的奇异章鱼。
谁说你不也是怀抱阔大的“母亲”呢?
江河施爱以润泽,天空施爱以蔚蓝,绿叶施爱以氧气,母亲施爱以怀抱。你不也同样施以我们难止边界的大“爱”吗?
然而,今天的人类却被你陷入深重的悖谬:同属生物体的人类,在被你如同母亲一样地“爱”着时,居然感觉不出幸福指数会如芝麻开花节节高。
你这个病态生物体,不同样是“围城”吗?你一到来,人类霎时就分不清是你吞噬了整座城池,还是城池在和你融为一体。
近日,身陷围城入网的我,读到网诗《雾霾叹》:
首都曾首堵, 如今成首污。
雾霾时常来, 隐天又蔽日。
的确是隐天蔽日,这“霾城”,围城。
五、人与空气关系的最佳态
雾霾浓重,黑蛇云集之时,谁也否认不了这是和平空气里的大事故。
荒诞的是,雾霾来时,“人与自然”的关系居然霎时就获得了平日里完全不可能有的大简化,成了“人与空气”的关系。
这不完全是因为空气空茫虚幻、了无痕迹,连香味也没有。空气不招惹你注意是正常的。空气爱人,绝不是出自本能,乃纯净之心所然。与其说不自觉,不如说是大自觉。
我要提出的问题是:这人与空气的最佳相处态,究竟应该是怎样的?
你在屋里读书,在山河间行走,如果硬要你说说空气给你的感觉,你或许会讲,是似有似无、若有若无的。不是有“身在福中不知福”之说吗?人在空气里还不知要感觉空气,不生琢磨空气之心,已是呼吸的大幸福了。很显然,这时的你,是不会产生要看看空气的念头的,只有北风袭你感觉太冷或酷浪汹涌你过热时,你才会关注空气。你平日里断断不会去想,哦,空气啊,今天让我好好地看看你!空气里留不下你的这种目光。空气也不会给你明察秋毫的契机。你也不会朝空气排放任何色彩及杂物。你不做伤天害气的事。总之,空气纯净得已被你忘记,空气也不漫生讨厌你之心;你与空气相处得很“无”。这不就是人与物(空气)相忘的境界吗?与其“相濡以沫”,不如想忘于江湖,真是大而美的境界。
这才是人与空气相处的最佳态,我认为。
所以,雾霾窝藏毒蛇是对洁净空气的亵渎,是纯净如处女的空气被猥亵奸淫——是对人与空气原初关系的污浊异化。
在这个世界,有好水游泳是鱼的基本生存权利,有安全天空飞是鸟的基本生存权利。诚然,有洁净的空气呼吸,没有病化的“雾”与“霾”,不同样也是人的基本生存权利吗?至少,这是人的呼吸权。谁能够须臾停止呼吸呢?
人权与道德伦理同等重要。呼吸是普世的,雾霾则是独特的。雾霾,你是在完全彻底、地地道道地反人权、反道德!
因而,有必要提出建构人与空气关系的道德伦理——“空气伦理”。空气伦理倡导人与空气属于同一整体,互相尊重,互为信赖,互相爱护。空气以洁净养人,人的行为以不污染空气为基本前提,时刻善待空气。彼此都不做以异质污物侵害对方的蠢事,不伤残对方的“天生丽质”。
人与空气相处最佳态的建设与葆有,难道不是完全有赖于人类能否遵守这绿色的空气伦理吗?
作为人,如果不以洁净还空气以名誉,继续一意孤行,继续给空气以颜色,空气必然坚决还你以脸色……“空气伦理”就无法建构,这人与空气关系的最佳态就只能是天方夜谭。
六、砍断“精神雾霾”黑手
雾霾,依然在国土上发展蔓延。远比雪落在中国的大地上,寒冷在笼罩着中国更令人揪心。雾霾,远未被遏制,更遑论被消灭。
雾霾的反复到来,表明中国社会风气出了问题。如果风清气正,焉会出现雾霾?
然而,精神的“病灶”在哪里?
这些年,我一听到所谓的“发展”心里就发毛——何以许多发展都与盲目、与虚假、与短视、与破坏“血肉相连”?谁是最后的黑手?
是否只为当代人的幸福就可以肆意耗尽子孙后代的资源?雾霾已使空气走向商品化,多久后将暴发列强抢夺空气之战?多久后空气会变成“火药库”?是谁给了你掠夺洁净空气的权利?“如果在吃饭喝水呼吸都成问题的情况下,GDP世界第一又有何意义?”(钟南山语)
雾霾成了中国现代化进程的迷离沟壑,成了国家崛起、民族复兴的坚硬阻障。
我们是否该迅速作出文明转型。转型哲学世界观,走出自然资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误区,消除人类中心主义的幻觉;转型价值观,牢固确立“地球村”大观念和人类只有一个共同地球的价值观;转型生活方式,回归低碳、循环、生态环保的生活;转型资源利用形态;转型体制。发达国家成功以法治霾、民间协同治霾的他山之石,难道不能尽快攻玉?人类历史上的雾霾“前车”,就不该令人警醒、借鉴?
我想起至今仍令知情人心悸的1952年12月5日的“伦敦雾霾”。
当时,伦敦大气湿度陡增,风无力扬起米字旗,全城烟尘弥漫。尽管市民紧闭门窗,黄褐色的烟雾还是无孔不入。地铁以外的所有交通工具已全部瘫痪。人们难辨方向。行人甚至已无法看到自己的双脚。到医院看病的人群长得看不到尽头。救护车需火把引路才能勉强行驶。伦敦一世界著名剧院如期上演歌剧《茶花女》,由于剧场内雾霾越来越浓,观众再也无法看清舞台,只能中断演出。
英国政府随后公布的雾霾报告显示,这场伦敦雾霾,至少导致了4000人死亡,至当年底,死亡人数飙升到1.2万。
假如我们不实行有效的治霾模式,不砍断雾霾背后隐藏的黑幕大操手——“精神雾霾”,谁敢担保“伦敦雾霾”的惨剧不会在中国重演?
这精神雾霾远要比“物质雾霾”可怕十万倍、百万倍!
何况这精神雾霾还无处无时不在,在影响你,控制你。
在这里还得道及精神。在大自然面前,我以为所谓的“精神”,已是悲悯、物我平等的姐妹,是与自然万物长相厮守共同荣辱的情怀,是慈爱、友善、远离杀机的善行,是无私纯净自在陶然的境界。今天反而是人堕入了低级“动物世界”,精神家园日渐荒芜。如此情状,如此的精神空间狭窄逼仄,只能使人蜕变为沉淫肉欲的软体动物。“精神雾霾”里那所谓的“精神”,即便算有,也只能是畸形的,是建立在肉体快感之上精神雾霾的分泌物。精神雾霾在本质上其实并没有什么真正的精神,有的只是人的私利,人的欲壑。
根治物质雾霾易,消除精神雾霾难。
身为华夏儿女,我深知在中国根治精神雾霾尤其难。
治霾是国国有份的事,因为有风,治霾是大气圈里没有国界的事,是高级的全球化的事,尤其对各国民众的文化素质已构成严酷的挑战。然而,我们的民间文化长期以来推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何况中国法治尚不健全。我国治霾的法律也并非一片空白,但是,纵然法制健全,治霾执法就那么容易吗?忧心的还有中国封建残余绵绵不绝,整个社会就是个“准人情社会”,人情变通,打点关系,数字虚浮,诚信缺失……国人,还普遍缺失个人信仰……
近日,我无意间读到外国摄影家在中国某城上空拍的照片《万壑云霾凝不消》:那雾霾就像灰黑连绵的棉田,深厚起伏,城市被笼罩得严严实实。然而,静默沉寂之中,却仍有两柱烟囱雄起于霾海,依然“呼呼”地喷吐着游蛇似的黑烟……
中国治霾的道路,荆棘丛生,前景未卜。
倘若连雾霾都不能快速地治理,不能铁面以法根治,我们有何资格谈“幸福指数”?凭什么言“美丽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