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监控

白往昔

董事长的司机

老杨是今年公司的红人，在年终大会上可谓是出尽了风头。所有人都知道，年度十佳员工从没有司机的份，但老杨却成为第一个以司机身份获得年度十佳员工的人。董事长袁顺利封了一个一万元的红包给他。老杨得此殊荣，公司上下没人敢眼红，因为大家都知道其中的原因。

两个月前，袁董的司机刚好出了事，老杨成了代班司机，送客户去机场回来时，发现了客户落在车上的手提袋。至今没人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钱，有传闻说是五万，也有说是十万，很多人私下里都问过老杨，那袋子里到底有多少钱，老杨的回答很干脆：“没数，不知道。”总之，老杨没有任何犹豫就将手提袋交给了公司。按照袁董的话说，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是事关公司颜面的问题，是上升到客户关系的问题。

接过袁董手中的红包，老杨淡然地说：“十分感谢两年前将我招进公司的吴队长，他让我重新有了对生活的希望，钱对于我一个老头子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散会后，我会将钱送给吴队长的妻子。”话音刚落，全场一片哗然。吴队长，就是袁董之前的司机，是公司的创始员工，十年前从部队退伍后就在公司当司机。十年来他一直保持着军人作风，为人耿直，做事踏实，后来他成了公司车队的队长，同时也是袁董事长的专用司机。但是不幸的是，两个月前，吴队长出了车祸，撒手人寰，留下年幼的女儿和悲痛欲绝的妻子。

过完年上班，老杨顺理成章成了公司车队的队长，也成了袁董的专职司机。

大人物和小人物

董事长的专职司机，说起来只是个最平常的职务，但却是最接近领导的岗位，因此连公司的副总见到老杨，都是客客气气的。

这天，副总王魁坐老杨的车去机场接袁董，刚上车就满脸疲惫。王魁是公司销售副总，袁董的心腹，公司的快速发展有一半的功劳是他的。他文质彬彬，但工作上野心十足，做事的路子也很野。

半路上，王魁突然开口了：“老杨啊，做袁董的司机感觉如何啊？”老杨连忙说：“挺好，很长见识。”王魁说：“老杨，袁董工作起来没日没夜的，你也要随时候着，他累的时候还能在车上睡会儿，你可要一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开车。你也快50了吧，还是要多注意身体啊！”听着王魁十足关心的话，老杨紧张了：“王总，我身体很好，再开个几年车也没问题。”看出老杨的紧张，王魁轻笑出声：“老杨啊，我这里有几盒别人送的营养品，一会儿到机场我给你放到后车厢里。”老杨顿时坐立不安：“王总，这礼品太贵重了，我一个老头子怕是要糟蹋东西了。”王魁哈哈大笑：“怎么能这么说呢，东西再好也是给人吃的；再说你的身体好了，才能为袁董做更多的事，这也是为公司着想嘛。”话已至此，老杨只好说：“那就谢谢王总了，以后有事您尽管吩咐。”

王魁收起笑，正色说道：“老杨啊，我这还真有点事情要你帮忙。”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你平时多注意下袁董和李秘书的谈话，如果有人事变动或其他关键信息，希望你告诉我一声。”老杨心里明白了，嘴里却说：“王总，我就是一个司机，哪懂公司管理的事情啊。不过既然您吩咐了，我一定多留意下。”

接下来的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说话，从机场接到袁董后，王魁一路小心地陪着，一副尽心尽力的模样。晚上，老杨打开礼品盒，里面放着两万块钱。

随后的两个月，老杨给了王魁不少信息，大部分信息王魁听后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太大反应。但老杨看得出来，其实王魁很紧张，因为袁顺利越来越不理他了，好几次他硬上了老杨的车，才有机会跟袁顺利聊上几句话。

车厢里的对峙

这天，王魁打电话找老杨：“老杨，等一会儿有人会给你送去一样东西，你今晚将它装到车里，送东西的人会教你怎么做的。”老杨半开玩笑地说：“王总，您不是让我装个炸弹吧？这我可不敢。”王魁也被逗笑了：“老杨真会开玩笑。”挂断电话没一会儿，果然有人敲门，门口站着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走进屋里，也不说废话，从口袋里拿出一粒纽扣样的东西和一支笔，告诉老杨：“你把这个装到车子的天窗边上，然后把这支笔带在身上，等王总和袁董都在车上的时候，按下笔的顶部就行了。”年轻人让老杨操作了一遍，确认不会出问题后，就离开了。走之前他拿出一个纸袋放在桌子上，里面装着三万块钱。

三天后，袁顺利要出去，王魁也挤上了车。袁董看了看他，最终没说话，示意老杨开车。车子里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老杨偷偷按下笔的顶部，然后目不斜视地发动汽车。

王魁首先说话了，语气不善：“袁董，我跟了您这么多年，您现在做得可不地道啊。”袁董看了一眼王魁，显得气定神闲：“你白跟了我这么多年？那些传闻你也信？”“由不得我不信，您把我的人一个一个调走，他们都是跟我打天下的人……”袁董一抬手打断他：“我知道有些人事任命你不服，但我之前说过，公司到了这个规模，经营模式需要改变。过去的野办法在公司的发展期是很有效果，可再往后走就行不通了。那些公司的元老我也没亏待他们，现在的待遇比以前只高不低，只是调离了岗位。”

“那我呢，你打算怎么安排我？”

“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不会让你失望的。”袁董眼神看向车窗外，微笑着说。王魁突然坐直了身体，狠狠地说：“袁叔，你还记得三年前的那场车祸吧，阳光电信的销售经理周海突然意外身亡，我们才拿到那笔订单。还有一年前的另一场车祸……”袁顺利猛地转过头来，眼神震惊，化成一抹凶狠：“闭嘴！”

王魁好像已经熟悉了这种眼神，他淡淡地说：“袁叔，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提醒你，只要袁叔不抛弃我，我也会永远为你效力。今天这话，下了这车，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说完，王魁拍拍老杨的肩膀：“老杨，你也不会记得的对不对？”老杨已经被吓呆了，两只眼睛呆呆看着前方，声音颤抖起来：“是，是，我什么也没听见……”这一招显然很管用，袁顺利开始软下来，王魁也是聪明人，立刻恢复往常恭敬的态度。

老杨目不斜视地开着车，没有留意到王魁用眼神瞅了瞅他，袁董会意地点了点头……

老杨的秘密

老杨消失了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后的早晨，一辆警车停在德光工贸公司大门口，袁顺利和王魁被戴上手铐带走了。老杨站在公司门口，看着两人被押上车。

三年前，老杨年仅29岁的儿子出了一场车祸，现场疑点重重，却被定为意外事故。他儿子生前是阳光电信销售经理的司机，在弥留之际，一直在念叨着什么，老杨听了很久，听出“德光工贸”这四个字。

儿子去世后，老杨不开出租车了，去了德光工贸应聘，成了一名司机。一年的调查毫无进展，却让他和吴队长成了知心朋友，因此老杨赌了一把，将自己家的遭遇告诉了吴队长。吴队长为人正直，疾恶如仇，决定帮老杨调查那场车祸。

就在调查有些眉目的时候，吴队长竟然出了车祸。老杨知道了，吴队长的死也不是一场事故，也许是有人故意安排。为此，他更加坚定要尽毕生的努力去调查这两件事，为儿子和吴队长报仇。一直默默无闻的老杨，一手导演了拾金不昧的戏。那个客户根本没有丢钱，那包钱是老杨自己的——那五万块钱，是他准备给儿子办婚礼用的。老杨猜想，就算公司联系客户还了包，也不会出漏子，因为没有人会嫌弃主动送上门的钱。就这样，他顺利地成了袁顺利的专职司机。

老杨给王魁提供的信息真真假假，一直在挑拨着两个高层的关系。王魁叫人在车上安装纽扣一样的东西后，老杨去山寨城了解过，那是无线监控器，能清晰地录下哪怕很微弱的声音，还能摄像。这种机器多用于取证，许多记者报道黑市时都会用到。老杨花钱也买了一个，装在车里的另一个隐蔽处。那天下车后，王魁拿走了那支笔和那粒纽扣，而老杨，则把自己的那个交到了警察手中。

几天后，吴队长的妻子收到一张卡，里面有五万块钱，那是王魁当初给老杨的好处费。

编辑/孙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