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一种信仰

彭俐

两性之爱，是人世间最不可思议的情感。世上最聪明的人也解释不清，最富有的人笨得用钱摆平，最有权势的人或许栽在上面，最有想象力和创造力的艺术家有时被迫爆粗口。男欢女爱的爱，捉摸不透的爱，难以搞定的爱，爱不好就被爱所伤害。它能够让人幸福、甜蜜得昏眩，也足以令人痛苦、绝望得窒息。它像一个奸商一样在你得到货物时，早已付出了意想不到的高昂代价，如果你的身心不够强健，很容易被高利贷所击垮。它随时可能以天使的面目出现，却不时做出魔鬼也做不到的事情，假如你内心没有储存足够的阳光，恐怕走不出地狱般的阴冷与黑暗。都说爱情是最最高尚与美好的，但事实上最最卑鄙与丑陋的一切也相伴而至。古人云“食色性也”，原本属于人的原始本能或曰天性的东西，却最终成为一种矢志不渝、坚贞不屈的崇高信念，昭示着人类文明与文化的高度浓缩，也体现一个优雅生命个体的修为与教养。

爱，是一种信仰。没有了朴素、纯洁的信仰作为依托，爱会使人变成只知道茹毛饮血的残酷、贪婪的野兽和野人；只有当我们内心笃定，相信人不是自私到不能为他人付出、反倒能以付出自己的全部为乐事时，我们的爱才有存在的价值。爱，之所以是一种信仰，是因为没有一种信仰不包括诚挚、深情、持久的关注与奉献。一般来说，那享受母爱最多、最充分的孩子，注定是长大后情爱最多、最充沛的爱人。我们对于异性的爱的能量储备和爱的心理培植，早在我们的孩提时代就已经开始。正是母与子的甜美无比的肌肤相亲，让未来的成人无比渴望回到童年。

我们从母亲无怨无悔、无微不至、无所不在、无所欲求的关爱和体贴中，懂得了生命中与生俱来的那种善良与慷慨同在、怜悯与宽容并存的伟大——母爱的伟大。它越是别无所求就越值得追求，它越是了无心机就越令人心动，它越是纯洁透明就越显纯粹，它越是生死相许就越发永恒。其实，在爱的给予与奉献的坚韧和执著这一点上，男性较之女性来得更加坚决和彻底。道理很简单，女性可以将受之慈母的哺乳行为延续，对她的孩子哺乳就算是间接的回报母爱，而男性不然，他们无此哺乳能力，无以为报，就只能够用别的方式加倍付出，甚至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但是，我们必须承认一个尴尬的事实，那就是文章开头所说的，爱本身是精灵古怪的，好像没个准谱的样子，有时候会无情地折磨我们，把我们折磨得灰头土脸、筋疲力尽，甚至心灰意冷、信心全无。每当这种时候，是最需要我们加小心的时候，千万不要经不住考验，忍耐和恒心不仅在事业上，在爱情问题上也能派上用场。爱，是淘气的。它在人的一生中造成无数的错位，好像是专门来和你我作对。按道理说，当我们身体成熟时，就该采摘和品尝爱的果实，因为所有的果树都是这样的，长高长大会结果时就结果，而所有其他哺乳动物也是这样的，发育成熟就去繁殖和哺育，然而，偏偏我们人类把自己搞得别别扭扭，不是我们自己要别别扭扭，而是我们以身心和谐的满足为真正的幸福快乐，而其他植物和动物是没有或不看重心灵的。要让身心都满足就有些麻烦了，只满足身体和只满足心灵都容易做到，双双满足难上加难，甚至百年不得一遇，就看你的不懈信仰的牢固程度以及不断努力和运气了。

当我们身体已经发育得足够饱满、成熟时，我们的心灵却还相当的青涩、稚嫩。就这样一个错位，已经让我们大伤脑筋，要么怠慢了身体，要么可怜了心灵。而下一个错位，会使我们欲哭无泪。经过了漫长岁月的煎熬，等到我们的心灵发育得和自己的身体一样成熟时，我们基本上已经是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了。孔子云“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顺”，就说一个男人吧，他真正的心智成熟是在四十、五十或六十岁的时候，到了如此年纪，即使深刻地懂得了人间爱的真理，但想达到身心平衡的那种爱的极致却难乎其难了。况且，这还只是从一个单个的人的成熟角度来说，而爱呢，它明明是两个人在一起共同缔造、完成的一项工程或伟业。而我们与芸芸众生中那一位——与我们能擦出火花、创造辉煌的爱情与婚姻生活的那一位，在时间和空间上的错位，就更加要命。有了这么多的错位，再加上我们因自己的错误而错过对位，我们自己的爱的命运，也就可想而知了。但我们仍不气馁，仍不放弃，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和一线生机，这就是为什么我的文章的题目叫做“爱，是一种信仰”。

每个普普通通的人在人类的史册上都难留印迹，唯有爱，是我们可以在自己平凡的人生中寻找、发现和成就的伟大与神奇。

爱，值得是一种信仰。

选自《北京青年报》2013年2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