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人类将会怎样？

2013-04-29雨宫萤

南方人物周刊 2013年7期

雨宫萤

从一开始，查理·布鲁克（Charlie Brooker）就没遮掩过他的雄心——《黑镜》是剧情片，是对社会现实的说教与批判，更是则寓言。42岁的英伦才子兼作家、《卫报》记者、编剧、制片人和主持人等职于一身，铆足了劲儿想拍一部“21世纪的《阴阳魔界》（著名科幻电视剧，含电影在内共拍过4个版本）”，梳理科技与人的关系。

两季《黑镜》，6个故事，遵从的都是一个逻辑，“假如（），人类将会怎样？”括号里可以填某项新技术诞生或者某起重大事件，电视剧再将之推至极端化的情境。事实上，这种逻辑并不稀奇，《黑镜》第二季甫一开篇，就讲了个人工智能仿生人能否代替故去真人继续在现实中生活的故事。这一设定连日本少女漫画都曾使用过，区别只是，前輩们多是采用喜剧手法描写，嘻嘻哈哈地突出科技的方便万能，《黑镜》却将着力点放在情感需求与伦理道德之上。

和第一季比起来，《黑镜》第二季缺少了举重若轻的幽默感，更粗砺、残酷和赤裸。第一季中，无论是视频直播首相和猪做爱以拯救落难的公主、还是选秀美人成为A片女星，都带着荒诞与刻意的离奇。而第二季，头两集几乎没有令人放松的镜头，节奏转换毫不留情，痛苦故意被放大，配乐也压抑如密布乌云。它令观众不快，甚至感到有点儿恐怖。

被命名为《白熊》（White Bear）的第二集重现了一个永无止境的麦比乌斯环，主角因曾经冷漠地拍下小女孩被虐杀的情景而被判罚，必须一次次被剥夺记忆，被人追剿，体验濒临绝境的绝望。而审判者也就是围观者，他们最大的权力与快感都来自于此，掏出手机，让被惩罚者由于无助而加深痛苦。这一集过分现实，以至于观众轻轻松松就可以在twitter或微博上找到相对应的事例：中国网民熟悉的药家鑫，就在无数被编造出的“官二代”背景下，“被网民剿杀了1万次”。

有虚拟卡通人物出场的第三集，带着喜剧的面具，内核仍在探讨民主与精英政治的悖论。当选的到底是人还是一只虚拟蓝熊，在政治正确的全民选举和被党派操纵的施政纲领夹击下，真的重要吗？就像香港街头做的问卷调查一样，倘若真的能够一人一票选特首，当选的很有可能是刘德华，尽管他本人对政治从未展露过一丝野心。

事实上，查理·布鲁克既是个典型的精英分子，也从来不是食古不化的反科技分子。他关注消费电子科技沿革、热衷于社交网络、与无孔不入的现代媒体相互依存，也勇于承认“感到罪恶，科技正在接管我的生活”。《黑镜》第一季第二集中的男主人公参加选秀，最终被体系同化，拥有了自己的电视节目，像极了布鲁克自己。他在采访中也承认这是对自己的映射。《黑镜》没有制作成连续剧，而以单集单故事的形式呈现，也是出于对收视率的考虑。

在他的考量里，《黑镜》的存在并非一时现象，而是会像他所致敬的《阴阳魔界》一样，成为“人们每当想到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科技故事，就会说‘哦，这有点《黑镜》！”。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黑镜》从头到尾都呈现出一种《喻世明言》的气质，在每一集转折的部分，《黑镜》都走得太彻底了，将科技有可能带来的最负面的影响大白于观众，像是恨不得拿着话筒喋喋不休的思想道德干部。这令《黑镜》的艺术性打了折扣。它是从高处砸下的重锤，每一集都能打懵一批观众，张力却略显不足。用新闻圈的话来说：它更像一篇篇社论，而非一篇长特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