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文化”命名的合理性分析
2013-04-29王文勇
摘 要:“两种文化”命题的合理性问题,历来为大家所诟病。事实上,这个命题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因为,其呈现的是一种文化焦虑。这种文化焦虑根植于西方文学与哲学思潮的历史语境,反映了西方文化中现代性的内部分裂,并构成了多元融合与共存的文化隐喻。
关键词:斯诺 两种文化 合理性 文化焦虑
斯诺所谓“两种文化”,“就是从事文科的人与从事理科的人,相互鄙视,文人相轻,互不理解”①,是指“科学家与非科学家是现代人类文化的两大阵容,他们所表征的文化群体截然不同,两者的鸿沟不断增大”②。显然,“两种文化”的问题,就文化主体而言,分为科学家与非科学家;就文化形态而言,分为科学文化和人文文化。即使在当下文化语境下,类似的“两种文化”问题,依然存在。诸如教育中的文理分科,社会中的理工出身与文科出身等阐述,无不打下“两种文化”的深刻烙印。然而,“两种文化”命题,在当时及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就引发了一场激烈的讨论。批评的一方以利维斯为代表。斯诺为此专门写了一篇《利维斯事件和严重局势》,指责利维斯不遵守“学术思想争论的基本原则”③。其实,“两种文化”命题为大家所诟病的核心,是这个说法的合理性问题——二元论缺陷:为什么只有“两种”文化,而不是“三种”或“多种”文化呢?因为,即使是科学文化,也有理论文化与工程技术文化之分;即使是人文文化,也存在文学文化与具体艺术文化之别。即使如此,依然不能否认,“两种文化”命题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因为,其呈现的是一种文化焦虑。这种文化焦虑根植于西方文学与哲学思潮的历史语境,反映了西方文化现代性中理性与感性的分裂,隐喻了良好的多元文化融合与共存之愿景。
一、 “两种文化”焦虑的起点——浪漫主义
“两种文化”焦虑的起点,是西方的浪漫主义思潮。众所周知,浪漫主义思潮与运动,在英、法、德为代表的西方文化中,历时一百多年,影响十分深远。如果说,西方文化在古希腊、古罗马的文化传统,秉持着对真理的执著追求,即使是中世纪的宗教统治,亦不否认世界的本源性存在,这在思维上为后来科学文化的迅猛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那么,西方的浪漫主义思潮与运动,则是一次文化与思维上的个体觉醒与对科学霸权的反抗。斯蒂芬·科里尼就认为:“可以把18世纪末和19世纪初的浪漫主义时期,视为这一焦虑的起点,人们开始担心知识类型间的裂缝会给个人修养和社会的良好状态都造成损害。”④
西方浪漫主义思潮与运动,是文化上焦虑情绪的起点。在经历了漫长的宗教统治的时代之后,人们文化心理的压抑,已经到了一个难以承受的极点。尤其是宗教内部的分裂,为这种压抑的释放撕开了一条心理的防线。其中,以克尔凯郭尔为代表的主观真理信仰观,彻底将经院派教会置于荒谬的境地。“克尔凯郭尔将人生的宗教阶段放在了审美与伦理两阶段之上,并认为在宗教阶段,人们通过信仰上帝、与上帝进行内在性交往,可以在有限的生存中获得永恒的超越性,在个体性中获得普遍性。”⑤这种内在性交往的主观真实,为文化上的个体自我意识的苏醒,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正是因为个体自我意识的苏醒与现实的文化语境产生了剧烈的矛盾,所以,文化上的焦虑情绪愈演愈烈。浪漫主义思潮与运动具有显著的个体主义特征:张扬自由的情感,摆脱道德的束缚,企图跳出之前的一切文化禁锢。这种文化禁锢,当然不是来自科学文化,而是来自宗教文化的集体主义思想。两者之间必然产生尖锐的对立,这是“两种文化”分裂的早期形态。所以说,西方的浪漫主义思潮与运动,是“两种文化”焦虑的起点。
二、 “两种文化”焦虑的本质——现代性的内部分裂
“两种文化”焦虑的本质,是现代性的内部分裂。对现代性的分析,历来具有很大的争议。但是“两种”现代性的提法,得到了学界的多数赞同。一般认为,现代性分为启蒙现代性和文学现代性,又被称为理性现代性和感性现代性。现代性的标志性事件,是西方的启蒙主义运动。这次启蒙,本质上,是一次理性的祛魅运动。借助人类的理性认识能力,驱赶长期以来愚昧的依附。人类的理性能力,得到了史无前例的张扬。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响彻云霄,成为了启蒙主义运动的宣言书。
然而,一般认为,现代性的构成要素主要有两个,其内部呈现显著的二元张力。启蒙现代性的光环,并不是那么鲜艳夺目、“庄严灿烂”。“西方浪漫主义思潮源自卢梭,卢梭的成名作为《论科学与艺术》一文,其批判矛头指向了正在兴起的资本主义工业文明及促成这一文明的科学与文化。”⑥卢梭将人性的堕落、道德的败坏等,归咎于科学技术迅猛推进的现代文明。当时的工业文明,破坏了长期以来的社会宁静;人类的心理逐渐远离了传奇式的浪漫想象,弥散在近似机械的日常生活之中。感性生存体悟的时空,渐渐被挤压。
事实上,科学文化的核心,就是现代性的启蒙理性;人文文化的内涵,集中在现代性的感性维度。“两种文化”的焦虑本质,是肇始于浪漫主义思潮与运动的现代性的内部分裂。在文学方面,是古典主义到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的思潮流动;在哲学方面,有与理性传统分道扬镳的浪漫哲学;在社会学方面,理性的结构形态存在于感性的社会生活之中,等等。科学文化与人文文化,显然构成了一种相关性又具制衡性的整体存在。
三、 “两种文化”焦虑的隐喻——多元文化的融合与和谐
斯诺似乎意识到了“两种文化”命题的“二分法”缺陷。“‘二这个数字是一个危险的数字:正因为这样,辩证法才是一种危险的方法。想把一切事物一分为二的尝试都应当加以怀疑。我曾考虑过很久,怎样进一步加以改进,但最后还是决定算了。我正在探求稍微超出于这个有力的隐喻,又比一幅总的文化图小得多。为了这一目标,两种文化的说法大概是对的,分析得过于细致反而会损害它的价值。”⑦由此可以见出,“两种文化”的命题确实存在一些不够完美的地方。但是,这种不完美来自找不到更为完美的表征概念,而且并不影响命题本身的问题指向。因为“两种文化”的焦虑,是一种置身于其中的文化隐喻,不过是要警示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的文化失衡。
即使到了今天,“两种文化”的焦虑依然是一个严峻的社会问题。当下“两种文化”的焦虑突出体现在科学文化主导地位下的人文文化的边缘化。知识分子的集团分化与对峙,在社会文化的整体构成中,形成了科学文化的霸权地位与人文文化的衰微趋向的失衡。在经济建设主导下的文化存在中,科学文化的乐观精神,挤压了人文文化的悲观情调;前者求真务实的现实成就,愈发疏远了后者唯美就虚的人文理想;前者张扬理性的主体性诉求,逐渐偏离了后者感性自觉的整体化存在。诸如此类的“两种文化”焦虑,在当下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构成了不和谐的文化生态,是当下文化建设中不能回避的深层次难题。追求两者的融合,是我们当下和谐社会建构的重要方向之一。
然而,“两种文化”焦虑的正确发展方向在哪里呢?或许,答案就在当今如火如荼的生态文化建设中。生态文化的诞生,来自跨学科的理论研究和环境恶化的现实处境。其核心不仅是经济可持续发展的良好愿望,而且是和谐共存的社会形态建构。“主客二元论是生态文化以外的其他文化的逻辑起点。这就要求人类从生态整体主义的视野,来思考人类社会业已出现的文化问题。”⑧可见,生态文化是当下人类文化发展的一个重要方向。鄱阳湖生态经济区的生态文化政策取向,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两种文化视阈下的鄱阳湖生态文化政策,应该立足于生态文化建设过程中的具体语境,集中于科学文化与人文文化分裂的现实危机。”⑨而在斯诺的时代,生态文化的建设,尚未达到如今的紧迫程度。所以,“两种文化”焦虑不过是一种隐喻,其指向的是多元文化的融合与和谐共存。
综上,“两种文化”命题虽然不乏二元论的缺陷,但历史地来看,这个命题又具有很大程度的合理性。首先,“两种文化”命题是人类文化心理上焦虑情绪的映射。这种文化焦虑的起点,是西方社会中浪漫主义思潮与运动,其与古典主义和现实主义思潮及运动构成了相生相克的二元存在。其次,“两种文化”焦虑的本质,是现代性内部张力的呈现。现代性的内部张力,来自启蒙现代性和文学现代性,或曰理性现代性和感性现代性的二元对立与相互制衡。最后,“两种文化”的焦虑,是对一种未来文化的隐喻——寄希望于科学与人文等多元文化的和谐共存和相互融合。这种隐喻和当下的生态文化建设,具有跨时空的时代共鸣:“‘两种文化分裂的历史语境应该是当今生态文化建设的理论锲入点,而生态文化显然是弥合‘两种文化的必要桥梁。”⑩所以,“两种文化”命题的合理性分析,对当下的生态文化建设,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现实价值。
① 王文勇.论梁宗岱的“两种文化”[J].武汉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1).
②⑧⑩ 王文勇.论“两种文化”与生态文化[J].武汉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1).
③⑦ [英]C.P.斯诺.两种文化与科学革命[A].两种文化[C].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4:101,9.
④ [英]斯蒂芬·科里尼.导言[A].C.P.斯诺.两种文化[C].纪树立译.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2003:4.
⑤ 王文勇.审美与恐惧:克尔凯郭尔审美悖论[D].广西师范大学,2006.
⑥ 俞兆平.现代性与五四文学思潮[M].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2002:12.
⑨ 王文勇.论“两种文化”视阈下的鄱阳湖生态文化政策取向[J].鄱阳湖学刊,2012(6).
基金项目:本文系2012年度江西教育学院人文科研项目:
斯诺的“两种文化”研究(12RW04)
作 者:王文勇,文学博士,江西教育学院中文系教师,主要研究方向:中国现代文论、中国当代文化。
编 辑:杜碧媛 E?鄄mail:dubiyua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