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列佛游记》的后殖民解读
2013-04-29曾惠文
曾惠文
摘 要:《格列佛游记》是十八世纪英国杰出的讽刺作家乔纳森·斯威夫特的代表作。这部小说采用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以格列佛医生的口吻,讲述了他游历利立浦特、布罗卜丁奈格、勒皮他和慧骃国等国的奇闻逸事。多年来,人们对这部著作进行了较广泛的探讨,本文的关注点在于对《格列佛游记》中异国群象的分析上,试从后殖民主义的视角剖析作品中流露出的殖民意识形态。
关键词:后殖民 文化中心主义 他者形象
一、殖民主义
殖民主义指帝国主义国家从经济和政治上对殖民地国家进行侵略,同时它还体现为意识形态和文化上的侵略, 即殖民者将自己的世界观、价值观渗透到殖民统治中去,迫使殖民地人民接受。乔纳森·斯威夫特生长在英国的第一个殖民地爱尔兰,由于自身的独特经历,他对政治具有很敏锐的观察视角。他曾积极投入爱尔兰人民争取自由独立的斗争中,并且接连发表了很多战斗性极强的文论,使得英国当权的殖民政策不得不有所收敛,被称作是反殖民的民族英雄。代表作《格列佛游记》被认为是一部优秀的揭露英国社会黑暗现实并寄寓着作者社会理想的作品,即反对战争、反对殖民。斯威夫特的反殖民和反战争思想无疑是宝贵和先进的。然而,撇开这些积极的方面,当我们细读文本中他对这些异国形象的描述,我们可以发现作者身上的后殖民主义意识形态的影子,在借“他者”形象批判本国社会的同时,作者不自觉地流露出以西方为主的文化中心主义思想。
小说中的主人公格列佛,为人正直、单纯、坦率,还具有一定的航海以及医学知识。因为行医不能养活妻子、儿女,他接受了他人的邀请,到航海船只上去当外科医生,因此开始了冒险的航海旅行。在海外殖民兴起的年代,海外探险被极力推崇,格列佛冒险者的身份首先就获得了人们的认同,不仅如此,格列佛还是一个明辨是非,有责任感,有英国大众正确价值观和道德观的普通公民,他的航海目的也毫无恶意。作者给他的定位无疑是积极的,这首先让读者认同了他的价值观是正面的,对他的航海经历有了期待,不自觉地随着他的视角看世界。
格列佛游历了四个不同的国度,他最先到了小人国。在这个国家,国王以其无常的喜怒决定着老百姓的命运,他比他的臣民只高出一个手指甲盖,却狂妄地自命为“头顶天的宇宙统治者”。官吏们无需德才兼备,只要跳绳跳得高,坚持的时间长,就可得到高官厚禄、锦衣玉食。内务大臣向格列佛讲述了小人国的两党如何以鞋跟高矮为区分标志,以及与邻国因为吃鸡蛋时是从大头敲开的还是从小头敲开的争论而引起的战争和内乱,他还提到邻国指责他们违反了他们的《古兰经》中的某条基本教义。“古兰经”透露了这个国度是臆想的东方伊斯兰的某个国家,由此,我们可以窥见两方作家在文学作品中对“伊斯兰”文明的异化。格列佛只是英国的一个普通人,小人国这一个有不同制度和文化模式的国家让他获得了一展身手的机会。格列佛帮助利立浦特帝国打败了不来夫斯库人而成了英雄,在利立浦特获得了立足之地。他以惊讶的口吻描述了这个他想象中的海外国家。在他的视角下,小人国的制度是封建、落后的,社会是缺乏活力的,人民是欠缺自由、缺乏平等的。这部作品获得认可可以说是很好地迎合了18世纪的英国民众对他们心目中集体想象出的海外国家形象。再次出海的格列佛来到了大人国布罗卜丁奈格。这个国度的国王贤明而正直,虽然国家法律条文不多、文化上并不先进,却有一种纯朴和自然美。格列佛作为一个小人儿,得以获得了一个细微的观察视角。格列佛向国王提到战争的技术、火药的发明,然后他的自豪之情在国王的追问下以尴尬收场,国王对英国存在的营私舞弊、侵略战争和法律不公大加指责,并指出其原因就在于人心的卑劣自私。作者巧妙地借助大人国国王之口对英国社会的种种现实弊端加以讽刺和嘲笑,他对当时人性与道德缺失的憎恨跃然纸上。然而,这个国家纵然有值得他欣赏的淳朴,他的赞美也仅限于此。他憧憬的是大人国中落后的原始自然,这个封建国度仍然是缺乏民主和自由的,文化中心主义随着殖民扩张的正当性被理所当然地认可了。
二、《格列佛游记》中的种族主义
第三卷,格列佛来到勒皮他。勒皮他人这种长相古怪奇特的种族是他在欧洲不能得见的。他们有一只眼睛向里凹,另一只眼睛却直瞪着天顶。他们的外衣装饰着太阳月亮和星球的图形,还有许多提琴、竖琴、军号、六弦琴、键琴和许多种欧洲所没有的乐器的图形。科学家作为统治者们从事着不着边际的“科学研究”,他们对属地的居民的反叛采取残暴的手段:将飞岛驾临上空,阻隔阳光,或降落到其国土上,将居民碾压成粉。斯威夫特的寓意是非常明显的:这些人高高在上,脱离土地和人民,终日沉思遐想,不事生产,脱离实际,靠人民来养活自己,如果人民抗交捐税,国王就下令以泰山压顶之势,用金刚石岛底把他们压碎,以此来显示他们的优越之处。在西方作品中,作家似乎习惯了将非白人种族的外貌进行异化,在这部作品中,他者形象就有非正常人化的倾向。
最后,格列佛船长来到了慧骃国。这个国度中,马是主要公民,善良、有理性,“耶胡”则贪婪、好斗。他真心喜爱慧骃这种正直的物种,甘为仆人,但他强烈的白人优越感自始至终流露出来。他通过对外貌的一番对比后发现:“自己和国内大多数的男人一样漂亮,在这次旅行中也并没被太阳晒黑”,而且“四肢是世界上最漂亮的,面孔比贵族家里的三岁女孩还要白嫩”,居然连具备真正理性的慧骃国栗色马也“似乎羡慕手又白又嫩”,它们认定主人公与岛上的“耶胡”不同之处在于皮肤颜色的差异。而“耶胡”“脸又扁又宽,塌鼻子,厚嘴唇,咧着血盆大嘴”,它们的肤色和多毛的身体与格列佛截然不同。这些差别在“野蛮民族”身上是很平常的。白颜色的皮肤是欧洲文明人的标志,而他和“耶胡”之间的本质区别是拥有高一等的智慧。格列佛夸耀他的发明和与众不同的生活方式:“自己设计编制的灯心草席子,野生麻做的被套,耶胡毛编制的网,用兔子皮做了几件新的衣服,能吃上涂有蜂蜜的面包。”从这些不经意的话语,我们可以看出格列佛对拥有野蛮人不具备的技能感到自豪,觉得自己拥有欧洲人白色的皮肤值得炫耀。在离开慧骃国后,格列佛航行到澳大利亚西南的小岛上,他准备远离人类和“耶胡”世界定居时,不想却与当地土人相遇,二三十个浑身赤条条的土人,在发现格列佛后,对他发起了围攻,并一箭深深射进了他的左腿关节,他发誓要把这个箭疤带进坟墓。这样的描写,使读者在无意间又得到了一个信息:未开化的野蛮人对文明的欧洲人的无礼。用这些野蛮土著的情节,反衬出作者内心一直以来对理性文明的推崇,一种文化的优越感。当我们读这部作品的时候,以第一人称的角度很容易忽略这种殖民意识形态,而文化批判也许就在此时开始说话了。
三、斯威夫特对海外殖民的下意识赞同
在《格列佛游记》中,作者以西方惯有的话语处理机制向读者和教授传播了大量东方知识,以及他印象中对“东方”的理解。主人公在几个海岛上的游历虽然是作者想象出来的,但是小说的创作是以科技进步而进行海外殖民和扩张活动的英国社会现实为基础的。在《格列佛游记》中我们看到了以英国为代表的欧洲势力在世界各个角落的身影,格列佛本人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这种海外扩张的既得利益者。在他的几次出海中,第一次回国后,主人公通过贩卖小人国的小型牛羊大赚了一笔,在开始第二次商业航行之前,他得以留给了妻子一千五百英镑的安家费,并将家人安顿在一所好房子里;第三次外出航海,格列佛的薪水比以前多了一倍;最后一次则成为了船长,待遇优厚,并转而雇佣了自己的船医。海外殖民活动为格列佛带来了丰厚的商业利润,尽管每次都要冒生命危险,但格列佛还是对航行海外乐此不疲。
斯威夫特生活在爱尔兰地区,作为在英国的殖民地成长起来的作家,作为被殖民者,作者当然是反抗地,但是对于海外殖民他是否能一视同仁,就有待评论了。生长在欧洲这块土地上,英国这个民族早已养成了一种骨子里的傲慢,对他者文化的蔑视及诋毁在当时已成为一种社会主流。西方社会习惯在文学创作中让他者文化成为自我的映衬,这种意识形态渗透,经过几百年的发展已成为一种文化本能。他者成了被西方集体随意塑造,随意揉捏的一种意识中的形象。这种文化的自我陶醉,发展到斯威夫特这一年代,即使作为一个反殖民、一个抨击自我社会的作家也已跳不出这一理论的框框。他者的形象虽被作者寄予了无限的遐想,但总的感觉是在道德上令人向往,在政治上为作者提供了自我发挥的舞台,文化上却绝对是落后的。正是这一落后才使作者有了对他者重新塑造,重新改造的可能。
不可否认《格列佛游记》是一部杰出的讽刺小说,在一定程度上它歌颂了殖民地人民反抗统治者的英勇斗争,揭露了资产阶级的某些丑恶本质。不过,我们要看到作者没有也无法摆脱的后殖民主义意识。通过这部作品可以透视18世纪西方小说创作所持的文化观、世界观,这也有助于我们理解现代后殖民思想的起源和发展。对于不再只能扮演“失语者”角色的东方,我们有必要对殖民主义盛行的18世纪与19世纪小说进行重新阐释。从新的视角重新定义和了解这部伟大的作品在新时代能带给我们的内涵。
参考文献:
[1] 乔纳森·斯威夫特.格列佛游记[M].北京:中国画报出版社,2012.
[2] 蹇昌槐.西方小说与文化帝国[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3.
[3] 范美玉.《鲁滨逊漂流记》的后殖民主义解读[M].宁波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