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信体小说的情感特质
2013-04-29生素巧
书信是人们用以沟通情感、进行交往的重要手段,在交通不便的传统社会中几乎是唯一的联系方式。中国人对于书信抱有特殊的情怀,自古就有所谓“锦书难托”“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的诗句。随着社会的发展,手机短信等较为便捷的方式逐渐取代了传统书信。“习惯于以手写方式通信的人们,渐渐感觉到一种遗憾,一种失落。仿佛失落的不是一种书写方式,而是一种美好的情意。现在越来越多的人怀念这种虽‘纸短情长,书不尽言但却可以‘见字如面亲切而含蓄的交流方式。”[1]正是由于书信蕴涵着丰富的信息,能够向阅读者展现写信人的情感世界。因此,中国的作家受到西方书信体小说的启发创作了具有中国文化特色的书信体小说。
一、 中国书信体小说的情感特质
回溯中国现当代文学的历程,我们发现书信体小说无论是在作家群体还是创作数量方面都没有占据优势地位。虽然鲁迅、郭沫若、冰心等一批作家先后创作了诸如《狂人日记》《落叶》《寄小读者》《再寄小读者》等作品,但在“五四”之后书信体小说在中国文学中就长期处于低迷的创作状态。究其根源在于,对于人性的发现是“五四”文学的重要特征。作家们一改单一关注社会、关注他人的文学传统,将属于自我的内心世界、不同于他人的精神世界作为自己从事文学创造的关键节点。
正如陈平原所说:“由于作家对自我的认识和估计发生变化,创作中作家主体意识的作用以及小说中人物心理描写的地位也就发生变化,因而,小说叙事模式的转变势在必行。小至日记体、书信体小说的崛起、第一人称小说从记录习闻转为抒发情感;大至小说家注重表现自我,从以情节为结构中心转为以人物心理为结构中心,从依照事件的自然时序谋篇布局转为以人物情绪或作家审美理想为尺度重新剪辑叙事时间,选择不同叙事角度以便在故事的叙述中更好地体现作家的主观意图。所有这些都跟‘五四作家发展个性表现自我的自觉要求相适应。”[2]书信体小说进入中国社会之后,由于它契合了中国作家们的精神诉求和情感欲望,从而获得了足够的发展空间。仅从书信体小说的形式层面而言,第一人称的叙事模式奠定了小说的叙述方式,更为重要的是,书信体小说为作家开辟了一条直指心灵世界的“通途大道”。
在各种类型的书信体小说中,作家们创作了大量的人物角色,利用他们手中的笔写下了大量的信件,从而完成了小说作者和小说读者之间情感的沟通。由于书信体小说中的人物获得了展现自我内心真实感受的便捷渠道,因此他们在小说中表达的情感往往带有着感伤性特色,将日常生活中不便示人、不能示人的情愫在信件中袒露无余。同时,书信的作者又可能是社会中任何一个成员,他的身份是隐藏的、不确定的,他们能够以观察者的身份审视周围的一切,从而使得书信体小说具有了观察者特色。
具体来说,所谓的书信体小说的“感伤色彩”主要是基于这一类型的小说往往讲述的是常规小说不轻易涉及的个人情感。这种情感由于长期被压抑在内心深处,无法找寻到合适的宣泄途径而产生变化。很多著名的书信体小说中都有体现,如《少年维特之烦恼》就是饱受精神困扰与肉体折磨的少年向世人倾诉情感的具体表现。虽然歌德在小说中塑造的维特形象仅仅是众多处于青春期少年的一个代表,但在他的身上却沾染了太多的人生困惑、情感纠葛。当所有降临在他身上的压力无处释放时,他只能选择自戕,从而奠定了这部小说的“感伤色彩”。书信体小说的“观察者特色”主要缘于这一类型小说的形式特色,信件是这类小说最重要、最根本的表现手段。信件的写作者呈现出不受社会控制、不受情感束缚的形式特征,他们能够在私密化、个人化的书信中尽情展现自己的情感生活。对于普通读者而言,这一切都是客观、公正的存在,具有浓厚的观察者特色。同样是在小说《少年维特之烦恼》中,维特表达自我情感时几乎从来不曾考虑社会伦理道德的束缚,他以自我为出发点向信件的读者尽情展示自己的情感困惑、精神痛苦,使得所有阅读这部小说的读者感受到了鲜明的观察者特色。
二、 小说《黑客》的感伤色彩
书信体小说具备“感伤色彩”,但并不意味着所有的书信体小说呈现的主题都是感伤、痛苦的,最为重要的在于隐藏在书信写作者背后的小说作者对于小说文本的情感定位往往处于“感伤”的情感状态。在他们的内心世界中,某些情感被长期压抑,不能以较为直接的方式表现出来;在他们周围的世界中,某些事件被控制,不能以较为浅显的文字传递给读者。这就注定了书信体小说主要用于向读者呈现作者不轻易示人的情感经历,多数情况之下具有浓厚的感伤色彩。
文学与社会从来就应该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正如《新科学》中强调的“诗性历史”,“历史是用诗的样式写的,诗的内容反映的是民族的历史。”[3]所谓“民族的历史”具体到完成一部文学作品的历史语境中,不可避免地涉及人们的生活实际。在小说《黑客》中,作者利用蓝蓝和马姓作家之间的五封信向读者讲述了一个发生在当下的社会问题。某些作家从事文学创作的目的并非对人类的精神世界展开深入的思考,他们仅仅用这一层作家的外衣去换取声望、名利。
死胖妞:
你他妈给我听好了:找你借钱是看得起你,既然给你脸你不要脸,我就最后送你一程吧!
你来的那天,没想到北京妞逃学偷偷赶来,我正在信誓旦旦哄她去堕胎。她执意要为我生下孩子,一个伟大作家之后,罗曼蒂克爱情结晶呢!这是她的原话。
在马姓作家写给蓝蓝的唯一一封回信中,读者终于领略到了所谓“作家”的风采。他不仅没有人们惯常思维模式中作家应有的人文素养,而且表现出了强烈的社会功利性心态。也许,在现实生活中作家不可避免地会沾染“铜臭”气息,但保持一份内心的宁静、平和却是作为作家最为基本的“操守”。在这封信中,我们看到的不是读者所热切期望的作家形象,而是一个彻底被红尘俗流所裹挟的物质存在。无论他怎样去为自己的行为做辩解,在读者的心目中他已经彻底被抛弃了。
我们很难想象在现实生活中会有哪一个人会采用极为夸张、直接的方式为世人展示自己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即便是在虚构的文学世界中,作家也往往需要站在小说人物自身的角度去进行思考。因此,小说中人物往往是深沉的、不轻易向世人袒露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书信体小说的出现为文学创作提供了一种全新的模式,作家们利用小说人物之间的信件往来构筑起一个只属于他们的情感世界。在这里,作家将自己隐藏在小说人物的背后,通过他们的信件将作家在现实社会中不能说、不能讲的一切都说了出来,讲给了读者。作家之所以如此大胆,是因为书信体小说的主要内容是以书信的形式呈现给读者的,而书信往往是私密的,不用过多考虑现实社会的各种羁绊。这也就注定了书信体小说将要向读者讲述的故事往往是现实社会中轻易不去触及的问题,或者是以常规的方式不易阐明的话题。
三、 小说《黑客》的观察者特色
作家从事文学创作不是空穴来风,需要社会阅历的积淀和丰富知识的储备。作家就如同是一位行走在茫茫大地之上的旅者,他不断将自己在沿途看到的一切纳入到文学创作中来,或者是将自己对人生、对社会的思考转化为文学创作的素材。正是由于文学创作所独具的这一特征,使得文学作品具备了令作者超然物外的可能性,作家们往往能以客观、冷静的方式去对待和处理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当这一特征渗透到书信体小说的创作中时,作者几乎可以将自己隐藏起来,成为一个不被读者察觉的“隐身者”。
在小说《黑客》中,构建起整篇小说的只有蓝蓝与马姓作家相互之间来往的五封信。读者在初读小说文本时,往往并不能理解小说的内涵,而是被特殊的表现形式所困扰。因此,当读者透过小说文本了解到发生在蓝蓝与作家之间复杂的情感纠葛时,我们认识到这仅仅是一种被改写、被再造的虚拟世界而已。小说中所描述的发生在二人之间的故事不过是作者用以展现自己思考的载体,作为一个单向度的故事,这是没有太多文学价值的。但如果小说《黑客》讲述的内容被投射到庞大、复杂的社会话语之中,读者就能够在松散的叙事和构建的情感中找寻到现实生活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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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玩,您还嫩点。
另:我不是兔唇,只是有点腋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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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期不候。
2015年4月29日
同样是在馬姓作家写给蓝蓝的那封信中,他不仅暴露了自己作为一名所谓“作家”的丑陋面目,也向读者传递着现实社会的影子。原来和蓝蓝发生肉体联系的并不是作家本人,仅仅是一个渴望进入作协的哥们。对于蓝蓝的一片痴情来说,这无疑是巨大的讽刺,曾经被作者视为放浪的女人在一瞬间成为了这篇小说最大的受害者。这不是一封写给蓝蓝的回信,分明就是一封控诉马姓作家罪行的证据。
对于小说中讲述的全部内容,《黑客》的作者始终没有发表任何的评价性意见。他将道德审判和精神控诉的权利交给了读者,把自己放置于完全置身事外的境地中。在看似不做任何评价的话语中,书信体小说作者的观察者角色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在看似不经意之中,作者完成了小说情感主题的表达。
[参考文献]
[1] 徐鹏绪.现代书信体小说创作繁盛成因初探[J].辽宁大学学报,2008(09).
[2] 陈平原.中国小说叙事模式的转变[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30.
[3] 洪永稳.诗与史的对话[J].新疆大学学报,2010(11).
[作者简介]
生素巧(1969— ),女,江苏宝应人,江苏经贸职业技术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秘书教学研究兼现当代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