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书信体小说《黑客》
2013-04-29侯春慧
书信体小说运用第一人称叙事口吻,具有叙事采用事后聚焦、情节多为弱化处理、艺术张力含蓄而深沉的审美特征。由于书信体小说综合了上述审美特征,使得这一类型的文学作品创作出了别具一格的审美空间,令读者得到了独特的审美享受。在书信体小说的创作处于低谷期的中国当代文坛,读者几乎很难能看到书信体小说的身影,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现在,我们面前出现了一篇短小精悍的书信体小说《黑客》。它的出现不仅弥补了当代文坛书信体小说陷入创作凋零期的遗憾,也为我们重新认识书信体小说提供了难能可贵的文献资料。
一、《黑客》的事后聚焦策略
“第一人称叙事是一种叙述者与文本中的人物均为虚构小说世界中一分子,人物的世界与叙述者的世界完全统一的叙述形式。”[1]这一叙述模式得到了作家的普遍认可,在漫长的发展历史中逐渐形成了较为稳定、全面的发展形态。书信体小说作为采用第一人称叙述口吻进行创作的文学体裁,由于向读者传递信息、表达情感的主体演变为小说中虚构的人物,而不是采用小说作者的身份来叙述。因此,小说人物所处的世界与叙述小说情节的世界形成了高度的统一和重叠。
在小说《黑客》中,女主人公蓝蓝和马姓作家之间的五封信建构起整篇小说的结构框架。与同样反映作者创作意图的其他类型小说不同,区分书信体小说与非书信体小说的关键并不仅仅在于叙述者和受述人是否可以被明确界定,还在于由此引发的小说叙述模式带来了小说文本的变化。无论是蓝蓝写过自己崇拜偶像的信件,抑或作家后来的回信,都存在着时间上的滞后性。一般来说写信双方通过信件进行信息交流,通常都被要求在尽可能短的时间跨度之内进行精确的回复。而信件的内容往往是针对前一时间段之内的事情做总结性的评述。因此,作者在书信体小说中的写作往往要采取事后聚焦策略。也就是说,在小说的起始部分其内容往往是整篇小说的铺垫。我们看到,在《黑客》中蓝蓝向自己崇拜的作家写了四封信。信中详尽地描述了自己从相识、相知、爱慕到情变、怨恨的发展过程,使读者对于蓝蓝有了较为全面的认识。正当读者们沉浸在对蓝蓝的既爱又恨的道德纠葛中时,突然出现的第五封信将一直被隐藏的马姓作家推向了前台,整篇小说的情感基调在一瞬间被彻底颠覆。
我们看到在《黑客》中,作家才是真正的话语聚焦对象。每一封信都是发向他的,虽然他没有进行任何的回复。但读者透过一封封信,对马姓作家的了解、认识逐渐充实、丰满起来。小说中虽然没有对蓝蓝和马姓作家的情感做任何形式的评判,但是从前面的四封信来审视,很多读者极易将蓝蓝较为开放的生活视为主要的参考意见。随着第五封信的出现,二人之间的关系有了戏剧性的变化,读者对于马姓作家的评价可谓是急转直下。正是由于作者在创作小说《黑客》的过程中采用了书信体的叙事模式,使得这篇小说的聚焦点被适度延后,最终定位在整篇小说的结尾处。无论是借助于信件中展现的蓝蓝心灵世界的描述,还是对于马姓作家形象的创造,所有的情感定位和价值评判都被作者放置于事件发生之后。当读者在事后进行回顾时,会猛然发现自己对小说人物的认识是随着信件内容的更新而不断变换的,只有当整篇小说阅读完之后才能形成较为完备的认识。
单纯从小说创作的角度而言,书信体小说的作者在基本完成小说情节的介绍和人物形象的描写、性格的展现之后,利用书信体小说特殊的表现方式能够为读者提供一种意料之外的审美效果。一方面,通过前文的叙述,读者对于小说中的人物已经有了较为全面的印象。作者采取事后聚焦的叙述策略将彻底颠覆读者的认识,在建构起全新认识的同时,创造出全面、多变的人物性格特征,将小说的艺术表现空间拉伸,从而完成作者内心深处真正的创作意图;另一方面,当我们用接受美学的角度来审视书信体小说就会认识到“期待视野”的重新阐释。读者在进入小说设定的情景时,往往会从自己的人生经验和社会阅历中获取资源,帮助自己理解艺术作品内容与形式的真实内涵。在书信体小说中,由于叙述方式存在事后聚焦的一般模式,读者的“期待视野”就会发生两次转換,一定程度上提升了小说的审美境界。
二、弱化处理的小说情节
传统意义上的小说是以人物形象的塑造、情节的描绘作为主要支撑的,书信体小说由于采用了书信作为主要的表现载体,读者往往很难从小说中直接感受到小说的情节主线,对于小说中人物的认知也存在着一定的困难。正是基于这样的原因,书信体小说普遍存在着人物形象不鲜明、故事情节松散的情况。受这一因素的直接影响,很多读者在阅读书信体小说的过程中常不免感到困惑。如果我们能够转换思维,从全新的角度来审视书信体小说,就会发现被作者进行弱化处理之后的小说情节能够呈现出独特的审美效果。
这一点在经典的书信体小说中能够找到十分恰当的证据,在《少年维特之烦恼》中,歌德主要是借助于主人公维特在信件中的倾诉向读者讲述发生在他身上的故事。读者对于维特的了解起初是零散的、不完整的,随着读者在阅读小说过程中的不断积累,他们逐渐获得了更为丰富的信息,最终形成了对于少年维特较为精准的认识。读者们的认识虽然存在着或这样或那样的缺陷,却并不影响小说主题的艺术魅力。由此可见,作者在书信体小说中对于小说情节进行适度的弱化处理并不会影响书信体小说的艺术感染力。
在小说《黑客》中,作者从未正式交代过蓝蓝和马姓作家的认识过程,对于二人的身份、背景、职业等个人信息一概采取了淡化处理的原则。随着一封封由蓝蓝发给作家却没有回复的信,读者逐渐获得了一些关于二人的基本情况。在这几封信中,占据最大篇幅的内容就是蓝蓝向作家讲述发生在两人之间的故事,充斥着大量关于二人的性爱描写和情感纠葛。
我好几次提及一些网聊的旧事,你装懵懂无知,老是和我打哈哈,要不就是用嘴巴堵住我的嘴,用一场性爱来终结谈话。要不是我心里对你有底,我肯定要怀疑你故意装聋作哑。你不想碰及聊天时候某些虚无的许愿承诺,我也从未想过要有兑现的一天。我还没那么小家子气,也没那么幼稚。我不想让你不高兴,不想破坏难得的相处时光。可是,除了身体的挥霍,我们到底有几分情感的交流呢?
单纯从艺术审美的角度而言,小说《黑客》中的性爱描写算不上暴露,仅仅是作为展现人物性格的一种辅助性描写而已。但我们却从中洞悉出书信体小说处理小说情节的一贯模式。上面引述的内容是小说中二人一次性爱活动之后的情景,这仍然是发生在那个不知名的旅馆,发生在不知天昏地暗的三日之中。在这一过程中,两人是否还有过其他的行为,是否有过更为深入的情感交流,这样一些从传统叙述模式而言十分重要的信息都被作者淡化了。即便如此,小说人物形象依旧清晰可辨,故事情节依旧完整。
三、含蓄深沉的艺术张力
我们深知,“人物类似于人。文学是由人而写, 为人所写与写人的。这成了老生常谈,往往被人淡忘,同时它又那样令人疑惑难解,因而同样会使人避而不谈。另一方面,文学中所涉及到的人又不是真实的人。它们是模仿、想象与虚构的创造物:没有血肉的纸人。可能正是由于人的这一特定方面,没有一个人成功地建立起完整的、合乎逻辑的人物理论。”[2]由此可见,人物理论的建构是艰难的,小说中人物形象的塑造也是需要作者具备扎实的艺术表现功力的。
在书信体小说中,由于作者在叙述时采取了事后聚焦的原则,同时对于小说的情节采取了弱化处理,就直接导致了书信体小说中人物形象塑造极易陷入空洞化、抽象化的误区。为了有效地弥补这一缺憾,作者就需要在书信体小说中提升作品的艺术张力,通过含蓄深沉的表现手段完成书信体小说的审美再造。
你真厚颜无耻,竟然说是那些女孩子自己犯贱,排着队等你的临幸!你去北京参加笔会,那女孩带你去天安门看完了升旗,你就让她在宾馆里血染了风采!你如此荒唐,那女孩被你搞怀孕了!可她还在读高中三年级!她被你活生生毁了!你还反过来用最恶毒的话骂她!真没想到您竟然慌不择路饥不择食,竟然找我借钱去付她的补偿。要我支付她的堕胎费、营养费、处女膜费、精神损失费?!
随着小说所讲述故事的进一步发展,读者们对于蓝蓝的印象在悄然发生着变化。在前几封由蓝蓝发给马姓作家的信中,她的形象一直处于较为尴尬的境地。按照惯常的叙述模式,这篇小说似乎要成为一部批判女性生活过度开放的道德作品。但从第四封信开始,作者逐步加入了对于马姓作家的侧面描述。透过这些描述,读者逐渐对马姓作家有了较为清晰的认识,蓝蓝和作家的境况也悄然发生着变化。一直处于松散状态的小说在这时达到艺术张力的巅峰,读者在获得对于小说情节深入了解的同时,也对后文充满了期待。
书信体小说的艺术张力仍旧是通过小说中虚构的人物之间的信件体现的,所不同的是,信件具有一定的私密性,这就为小说作者在信件中对于人物内心世界的刻画提供了足够的施展空间。小说中的人物可以尽情地将属于自我的情感表现出来,由于她(他)既不需要考虑现实社会的种种束缚,也不需要考量小说创造的虚拟世界的各种规则。他们所能做的就是直接向对方袒露心声,将内心深处最为丰富、最为隐蔽的情感表现出来。两相对比之下,读者发现书信体小说较为松散的故事情节之中蕴涵着极具张力的叙事逻辑,从而为书信体小说奠定了含蓄深沉的情感基调。
[参考文献]
[1] 吴源.叙事聚焦:书信体与非书信体[J].齐齐哈尔大学学报,2008(03).
[2] [荷]米克·巴尔.叙事学[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91.
[作者简介]
侯春慧(1981— ),女,河南郑州人,郑州旅游职业学院讲师,文学硕士,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