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写作者
2013-04-29孙建江
孙建江
农民工群体作为当代中国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它给中国社会带来太多太多的思考。
很早就认识毛芦芦了,差不多有十年以上了吧。那个时候,毛芦芦的写作境况不是太好。自己在县城一家报社工作,经济拮据,家中一多半人生活在农村,上有老下有小,小家大家两头操持奔走。生活的重负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来。可要命的是她偏偏喜欢上了写作,而且是那种一旦喜欢上就义无反顾全身心投入的那种。只是,自己可以义无反顾全身心投入,但家人那里,这种不靠谱无收益的写字活计该如何去说明白?那个时候,她虽然已在《江南》上发表了中篇小说,《散文选刊》也选过她的散文作品,但她的崭露头角反而成了她不务正业的口实,以至于连受邀参加省作协的文学会也要被问责。可以想见,她当时的写作有多艰难。可是,毛芦芦之所以成为毛芦芦,恰恰也在于她的坚守。她凭着自己的执著和韧劲闯出了一方属于自己的文学天地。在我看来,毛芦芦在她那拨作家中,绝对属悟性高、文学感觉到位的佼佼者。她称得上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实力派。这十余年来,毛芦芦辛勤播种、耕耘,丰收连连。出版了《芦花小旗》《暖雨》《青梅竹马》《福官》、“不一样的花季”三部曲(包括《绝响》《小城花开》《柳哑子》)等十五部作品。其中,她曾三荣获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其中两次为佳作奖,一次为大奖。
我们的儿童文学创作疆域还是不太宽。在这不太宽的创作疆域中,还有很多作者喜欢跟风。他们总喜欢习惯性、盲目地跟随在别人的后面凑热闹。跟在别人后面,永远不可能有自己的主体性。毛芦芦没有随大流加入校园题材大战,而是选择了鲜有人关注、自己所熟悉的农民工子女生存状态的书写。在中国这样一个人口众多、幅员辽阔的国度,千百年来,千千万万的人守着土地,以土地为生。进入20世纪80年代,随着改革开放的持续深入,农村人口开始向城市流动,一个全新的群体——农民工出现了。农民工群体作为当代中国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它给中国社会带来太多太多的思考。用文学来思考这一现象并非没有,但用儿童长篇小说,特别是以三部曲的形式来思考农民工子女的生存状况,可以说还十分少见。
在毛芦芦的“不一样的童年”三部曲中,无论是写留守农村、有点自闭忧郁的女孩风铃儿的自救疗伤与心灵成长(《风铃儿的玉米地》),还是写“非法”民工子弟学校金太阳小学的艰难生存和黄梅天等的无力求学(《黄梅天的太阳》),抑或是写来自云贵高原打工者父母的一对孩子——“我”和弱智姐姐——的悲惨遭遇和人间温暖(《姐姐的背篓》),我以为,核心的指向或者说核心的诉求只有一个:那就是社会公平。农民工是都市文明的建设者,他们的子女理当享有社会公平的机会,理当享有文明的权利。不夸张地说,他们子女的生存发展状况直接关乎“三农”问题的终极破解,关乎农民工群体整体文化素质的提升,关乎劳动力资源的战略储备,关乎新农村建设的可持续发展。如果占中国人口大多数的农民工及其子女连最基本的权利(比如平等接受教育的权利)都得不到保障,那我们的社会和谐就只能是少数人的和谐。关心农民工子女说到底就是关心我们自己。毛芦芦的文学追求是令人尊敬的。
毛芦芦一直把自己看做是个“民间写作者”。她说,自己长期生活在一个小地方,朋友中有很多民工,自己的不少学生就是民工的孩子。她从来就不是一个拥有优越感、高高在上的写作者。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自我定位,使得毛芦芦在写作上如鱼得水,写作素材源源不断。来自民间,回到民间,服务民间。而且重要的是,她穿行在自己的艺术世界里,与自己笔下的人物同哭同笑同命运同呼吸。苦难遂成了美好。绝望遂成了希冀。身心愉悦,精神富足。对一个写作者来说,还有什么比可以倾情投入写作更让人欣慰呢?
2003年的夏天,毛芦芦在一次儿童文学创作年会上谈及自己的写作境况时说到过一个细节。我印象很深,一直记得。她说,像她这样的写作者,下大雨的时候,最关心的是田里庄稼的长势。毛芦芦说话的声音很轻,但她很轻很轻的声音重重地击中了在场者的心。大家无不为之欷歔感慨。
也许,毛芦芦为底层写作的信念和决心早已注定了吧。
毛芦芦正行走在文学跋涉的长路中。祝福她。
期待她为我们带来更多接地气、沉甸甸、具有穿透力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