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照_参考网

裸照

2013-04-29刘浪

当代小说 2013年7期

刘浪

暑假前后，少年小飞经历了一件让他惊心动魄的事情。对于这件事情，一时之间，我真不知道是从一张照片讲起，还是从他的同学王欣声讲起才比较好。在没有更加清晰的思路之前，我就试着从一个广场开始讲吧。

广场其实就是个街心花园，坐落在涧河北岸，以前的名字叫情人岛，2000年的时候，改叫世纪广场了。广场的前后左右分别是世纪商场、北岸人民医院、农业银行金融超市和涧河市青少年宫。都是些十层以上的高大建筑。小飞的家距离这个广场不远，他所在的涧河第三中学离它也挺近的。说得更准确一点，世纪广场位于小飞的家和学校之间，两边都是公交车一站地那么远。

但小飞却不坐公交车，每天上学和放学，他都是走着去又走着回。由此，每天的一早一晚，小飞都要在世纪广场中各穿行一次。即使是闭着眼睛，小飞也知道这个广场大约有七八百平方米的样子，大体呈圆形，或者说是五个同心圆套在了一起。圆心处是一个音乐喷泉，用白钢的栏杆围着，要赶上节日才会喷水。喷泉栏杆的外围是空地，铺了浅褐色的步道板。再之外的第三圈是花池，里面密密匝匝地植满一种红色的草本花，时常开得有些热闹，但它们的名字是不是叫一串红，小飞有些吃不准。花池的边沿部分，贴了乳白色的瓷砖，就成了一些游人的座椅，也算是一种一专多能吧。广场的第四环又是空地，铺的步道板颜色要深得多，已经接近了棕红。广场的最外一环是草坪，西北、西南、东北、东南这四个方位都植了三五株白桦树，树下呢，胡乱摆了几只长条椅子。

小飞是初二年级的学生，他不坐公交车。是为了把车费省下来，好和同学王欣声一起去“挨踢”。“挨踢”是他们两个之间的暗语，其实也就是IT的汉语音译。直说的话，就是他们两个到网吧去玩游戏。好了，关于王欣声，我过一会儿会详细讲到。现在，我要让一个女人出场了。

女人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样子，身材高挑，面部肤色异常白皙，左嘴角那儿有一颗浅褐色的痣，差不多有小手指甲那么大。女人走路习惯稍稍低着头，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心事。上个月的第一个星期一，在世纪广场的西出口，女人和小飞撞在了一起。当时小飞很生气，心想我明明把路给你让开了，你怎么还撞我啊？小飞刚要发脾气，女人连声说，对不起，哦，真对不起。女人是笑着道歉的。眼睛弯弯地眯着。女人说话时还将身体稍稍前倾，她披在后背的长发就有一缕滑到胸前，发梢差点儿扫着小飞的脸。小飞就说了声没关系，之后匆匆往学校走去了。

让小飞没有想到的是，那天放学，他走到世纪广场的西出口时，又遇到了这个女人。而且呢，这之后的一个多星期，小飞上学和放学时，在广场的西出口。他基本都能跟这个女人迎面相遇。女人不再跟小飞说什么。但总会对小飞微笑一下，眼睛弯弯地眯着。小飞也会对女人笑一下，之后两个人就各走各的了。小飞就想，也许这个女人总是上夜班，他上学时她下班，他放学时她上班。

到了第十天的傍晚，小飞放学，又在这个地方与女人迎面相遇。这次，女人却没有对他笑，而且看都没看他一眼。小飞就想，她的脸色怎么这么冰冷呢？接着他就看到，女人身边，还有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再之后，小飞就看到地上有一本书。

书是封底朝上那样躺在地上。小飞弯腰将它捡起，就看到了书的封面，《海子的诗》。小飞发现封面照片上的男子，跟走在女人身边那位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很像。小飞以为诗集是络腮胡男子的，不小心掉在了地上，他就急忙回身，却发现他们二人已上了一辆出租车，向西疾驰而去了。

小飞就用左手捏着诗集的书脊，用右手随意一翻，翻到了144页，我在这个故事开头提到的照片就出现了。是一张女人的裸体照片，夹在这本诗集的144和145页之间。

照片上的裸女，就是小飞每天都在广场遇见的女人。

第二天是周六，草草吃过早饭，小飞又去了世纪广场。

小飞临出家门时，他的爸妈刚刚坐在饭桌前。小飞的爸爸可能是没有休息好，正大张着嘴巴在打哈欠：小飞的妈妈用筷子敲了下碗沿，说，你就不能好好在家复习？下个星期就考试了，总往外跑个啥？小飞把手中的一本书对妈妈晃了晃，说，我这不是带着英语书呢吗？我去背单词。

小飞手中的书，就是昨晚他捡到的那本《海子的诗》，他已用一张《涧河晨报》包了书皮。怕妈妈发现书的开本要比英语教材小得多，小飞就急忙将它夹在了左腋下。

前面我已经说过了，世纪广场距离小飞家不远，走着去的话。不消十分钟就能到。何况小飞又是跑着去的呢？跑过鲜花爱心园，就是小读者书屋了，一个邋邋遢遢的男子正在书屋门口耍猴，很多人在围观，叫喊声和起哄声四下飞溅着，小飞看都没看一眼。

小飞快步跑向世纪广场的西出口，他想把诗集和那张照片都还给那个女人。他想诗集和照片，一定是女人昨晚不小心遗落在了广场的。而诗集和照片，更确切地说是那张照片，让小飞昨晚一夜都没睡好。照片上的女人，半躺半坐在一张铺了白色床单的双人床上，眼睛半睁半闭，似乎就要睡着了。女人的头稍稍向右歪着，左嘴角那颗浅褐色的痣就格外明显。而女人丰盈的双乳和下体黑亮的毛发，也是清晰可见，让小飞一下子就紧张得透不过气来。

严格地说，这样的照片，小飞曾经见过一次。是在半个月前，或者更早一些时候，趁着午间休息，他和王欣声去了位于桥旗路中段的浩瀚网吧。玩了会儿QQ游戏，小飞无意间一抬头，看到坐在左前侧的是个中年男子，这人正在浏览色情网页，显示屏上，一个西方女子以半躺半坐的姿势全裸着，左手托着双乳，右手伸向裆下。小飞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瞄了一眼坐在他右侧的王欣声，发现王欣声正在死死盯着那个西方女子。小飞用手按了按胸口，稳了稳呼吸。站起身来。对王欣声说，我到外边等你，快到点了。他就去了网吧外边。王欣声很快也出来了，他小声说，我靠，外国女的就是性欲强。你没看到吧，坐在咱俩前边那个人在看黄色网站，一个外国女人在自慰。小飞的脸又红了，他说，你别瞎说。

昨晚，小飞趴在被窝中睡不着，他就偷偷看捡来的这张照片。只一小会儿，他撒尿的家什就胀得难忍。小飞一边看照片，一边不自觉地用手抓握着自己撒尿的家什。后来，小飞猛然觉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他差点叫出声来，整个身体也颤抖个不停，而与此同时，他感到一股灼热的液体冲了出来。小飞急促地呼吸了几下，就急忙下床去了卫生间，一遍又一遍地用肥皂洗手。

小飞走出卫生间时，他的爸爸仍在客厅的电脑前，赶写一篇新闻稿子。小飞的爸爸是《涧河晨报》的副刊编辑，是我们涧河市很有名气的诗人。记者们实在忙不过来时，我偶尔会安排小飞的爸爸去采写一些应景的新闻稿。这也算是介绍了一下我自己吧，但在这个故事里，我是可以被忽略不计的。

小飞的爸爸见儿子脸色灰白，额头沁着汗水，就说，怎么了儿子？是不是发烧了？

小飞不敢看爸爸的眼睛，他说，没有，就是，有点儿那个，热了，出了点儿汗。

小飞就回了自己的房间，换了内裤，将《海子的诗》和女人的裸照藏好，闭了灯，躺下，但还是睡不着。

小飞的爸爸写完稿子，轻轻来到小飞的床边，伸手摸了摸他的前额，是想试下他有没有感冒发热。

我没事，爸你快去睡吧。小飞来来回回地扭了几下头，他说。

爸爸坐在了床边，说，是不是下周期末考试，心里没底？

小飞说，嗯，有点儿。

爸爸笑了，说，儿子，不怕，咱只要尽力了，能考什么样算什么样。快睡吧，爸也去睡了。

爸爸刚刚站起身，小飞坐了起来，顺手打开台灯，说，爸，你们写诗的人里，有没有个人叫海子？

爸爸重又坐下，说，你怎么问到海子了？是不是大海那个海？

小飞以为他在世纪广场见到的那个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就是海子。他说，是，爸你认识他吗？小飞差点儿就说自己今天见到了海子。

爸爸说，是有海子这么个诗人，但我没见过他。他在1989年就死了，是卧轨自杀。

小飞轻轻叹了口气，说，哦。

爸爸说，算了，咱们不说他了。睡吧。不对啊儿子，怎么的？你也想写诗吗？

小飞笑了，说，不是，我可写不了，我就是随便问问。今天，我，啊，我同学拿了本《海子的诗》，我，爸，我睡了。

小飞重又躺下，他在心里做了决定：明天一定要把书和照片还给那个女人。

小飞气喘吁吁地跑到世纪广场的西出口，抬头看了眼世纪商场楼顶的巨型钟。七点三十五分，比以往早来了五分钟。小飞就站在那儿，一边急促地喘息，一边等女人。

一个提着鸟笼子的老头进了广场，一个腰间扎了根麻绳的中年男子进了广场。接下来，一对夫妻模样的男女携手进了广场，一伙高中生模样的少男少女出了广场，时间就到了七点四十。但女人却没有出现。

小飞就想，她今天怎么还不来呢？小飞准备接着等下去。

世纪商场楼顶的巨型钟报时八点了，女人仍旧没有出现。小飞就想，女人是不是也体双休日啊？随即小飞想起。虽然他差不多每天上学和放学都会遇到那个女人，但毕竟不是每天都能遇到。也许今天女人真的不会来了。小飞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一伙扭秧歌的老人结束了晨练，从小飞的身边走过。一个跛脚妇人推着一架自动人体秤，从小飞的身边走过。先前那个提着鸟笼子的老头，嘴里哼着歌，从小飞的身边走过。女人还是没有出现。

小飞正等得心急如焚，突然，他的后背被人拍了一下。小飞吓得浑身一激灵，手中的《海子的诗》差点儿掉到地上。他猛一回头，他的同学王欣声正站在他身后。

你要吓死我怎么的？小飞埋怨王欣声。

王欣声嘻嘻一笑，说，干啥呢？这一大早上，丢魂了还是丢钱了？

小飞的脸就忍不住红了，他说，我在等，等个人。

小飞刚要把捡到书和照片的事告诉王欣声，王欣声说，你复习得怎么样了？下周五就考试，我靠，我英语要是能打六十分，我就给猪买条牛仔裤！

小飞说，我几何也不行，那些定理、图形、辅助线，我一寻恩就头疼，

王欣声说，你先在这等人吧，我得跟我爸去参加婚礼。咳，说曹操曹操就到，我爸来了。再见！王欣声边说边出了广场，向青少年宫跑去。

顺着王欣声奔跑的方向，小飞看到，在青少年宫的门口，有个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正在向王欣声招手。

小飞的脑子里就轰地一声。这个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正是昨晚跟女人在一起的那个人。

小飞想，这人是王欣声的爸爸，那么我在等的女人是谁呢？肯定不是王欣声的妈妈，去年学校开家长会时，小飞见过王欣声的妈妈，五官和身形长得跟王欣声一模一样。小飞没有听说过王欣声的父母离婚，王欣声的爸爸会不会在跟这个女人在搞婚外恋呢？《涧河晨报》上可是经常刊登这样的稿件。

小飞觉得事情变得复杂起来了。刚刚见到王欣声时，小飞本来想要跟他说说捡到书和照片这件事，现在看来，得亏没告诉王欣声。

小飞就来到广场西南角的那几株白桦树下，在那个涂了白漆的长条椅上坐了下来，一边用右手中的诗集轻轻拍打左膝，一边四下张望。

小飞正等得无聊透顶，猛然看到女人正由东进口进了广场，小飞起身就向女人跑去，可他只跑了五六步，就停了下来。

小飞的脸又红了，他突然想到，他看了女人的裸照，女人会不会记恨他啊？如果女人大骂他，那该怎么办呢？万一女人动手打他呢？就算女人不埋怨他，他又该怎样把书和照片还给女人呢？该跟女人怎么说啊？多难为情啊！自己的脸往哪儿放啊？

小飞就用手蒙住了双眼，上齿咬着下嘴唇，用鼻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待到小飞撤下双手。迟疑中再一抬头时，却发现女人已经失去了踪影。

傍晚的雨势称不上放纵和凌厉，一副羞羞怯怯的样子。小飞撑了把伞，带着《海子的诗》和女人的照片，再次来到世纪广场的西出口。

小飞想好了，只要女人一出现，他就把书和照片塞给她，之后转身就跑，再不能像早上那样让她走掉。小飞还打算好了，以后上学和放学都坐公交车，不能再跟女人相遇，太难为情了。

世纪广场真是少有地冷清，偶尔出现的一二个行人，都是急匆匆地经过这里，不做半分逗留。让小飞想不明白的是。广场中心的音乐喷泉竟然在喷水，哗哗啦啦的水声和着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而早上在小读者书屋门前耍猴的那个邋遢男子，一直站在喷泉前，身体随着音乐的节奏扭动着，好像遭了电击似的。他的那只猴子呢，稳坐在他的右肩上，两只前爪搂着他的头。

世纪商场楼顶的巨型钟又报时了，十八点整。每天这个时候，正是小飞和女人相遇的时间。

可女人却没有出现。直到小飞期末考试完毕，开始放暑假了，女人还是没有出现。

还个东西竟然会这样费劲，这远远超出了小飞的预想。

转眼就到了七月底。这天，父母都去上班了，小飞一个人在家做暑假作业。将英语第五单元最后一道综合题做完，小飞把《海子的诗》拿了出来。小飞仰起头，闭着眼睛长吁了口气。一下子将书翻开，144和145页之间，女人的裸照又出现了。

小飞真就挺害怕看这张照片，他飞快地把照片压在书下，看145页的这首诗。诗的题目叫《祖国》，下边还有括号括着的一行小字：或以梦为马。

我要做远方的忠诚的儿子

和物质的短暂情人

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

我不得不和烈士和小丑走在同一道路上

开头第一节的这四句，小飞一句也没看懂，他就把书放到书桌上。又拿起了照片。小飞强迫自己不去看照片的正面。而是将照片翻转过来。看照片的背面。这样一来，小飞就发现了，照片背面的右下角，原来写有一个139手机号码，笔迹是黑色的，笔画放肆地伸着胳膊蹬着腿。手机号码的后面呢，还有@163.com。小飞就想，这不是个网易电子信箱吗？他又看了看手机号码，0468，是涧河市的号段。

这会不会是那个女人的手机号码和电子信箱啊？这个想法在小飞的心中一闪而过，紧接着，小飞拿着这张照片，几步跑到电话旁，一手操起话筒，一手飞快地按下了这个手机号码。

电话咝咝啦啦的微弱电流声，在小飞听来都要赶上晴空中突然炸响的惊雷了。他感觉自己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但得到的答复却是，您拨的电话已停机，或不在服务区内，请稍候再拨。

小飞很不甘心啊！他正要重拨，房门哗啦一声开了，他的妈妈提前下班回到了家。

小飞吓得差点儿跌坐在地上，他慌忙将照片塞进裤子口袋，说，妈你回来啦。

妈妈皱着眉头，厉声喊道，啊？你是不是又在给同学打电话？是不是又想跟他们出去玩儿？你说你啥时候才能好好学习吧？啊？这次期末考试你考啥样你自己不知道？

小飞说，妈！

妈妈说，你妈什么妈？你学习是给我学的咋的？我告诉你，你再不好好学习，将来你连饭都吃不上。我告诉你，你再不好好学习。我明天就把电话掐了！

小飞很想解释一句，说自己没给同学打电话，但叉一想，还是别解释了，妈妈要是追问他，不是给同学打电话是给谁打？那他就又得撒谎。不撒谎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跟妈妈说自己捡了一张女人不穿衣服的照片，他这是给这个女人打电话？妈妈准会骂死他的。

小飞就重又坐到书桌前，心里又憋屈又慌乱。他的眼睛盯着书本，心里却猛然后怕起来。如果刚才电话真的打通了，而接电话的又刚好是那个女人，那他该跟女人说什么呢？该跟女人怎么说呢？看完人家的裸体，把照片还给人家就完事了？小飞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可是，不还给人家，也说不过去吧。而且，这个时候小飞还意识到了，那个女人丢了照片后一定也是焦急万分。原因是显而易见的，谁愿意将自己这样的照片公之于众啊！

小飞就忍不住长叹了口气，随即又急忙扭头偷偷瞄了妈妈一眼。妈妈呢，果然在监视他。她狠狠地白了小飞一眼，非常不耐烦地说，好好看书，别瞎寻思！

小飞只好再次将头埋向书本。心里却决定了。还是等明天吧，爸爸妈妈都上班去了，我就往那个网易信箱发个E-mail。

第二天，吃过早饭，小飞就像模像样地坐在了书桌前。

小飞的妈妈看了儿子一眼，就偷偷地抿嘴笑了。

小飞的爸爸说，儿子，学累了就歇歇，差不多就行，可别累着。

小飞的妈妈大喊，你就惯孩子吧你！都是你惯的！期末考试他都考啥样了，你还惯他！

小飞的爸爸出了家门。小飞的妈妈又叮嘱了小飞要好好学习，就也上班去了。

小飞长出了口气，一把推开书本，打开了电脑，登录自己的新浪邮箱，又打开了智能ABC输入法，开始写信。

阿姨您好。刚刚写下这四个字，小飞就停了下来。他真的拿不准这个信箱会不会是那个女人的，万一是王欣声的爸爸的呢？小飞也想不出那个女人，跟王欣声的爸爸到底是什么关系。

小飞想核实一下，这个139手机号码到底是不是王欣声的爸爸的。他来到电话前，往王欣声的家里打了电话。

接电话的果然是王欣声，他问小飞，怎么的，又想找我去挨踢？

小飞说，不是，那个，我是想，想知道你爸爸的手机号码。

王欣声说，你要我爸手机号干啥？

小飞说，我是想，想万一哪天你家座机欠费了，我找你找不到，好打你爸爸手机。对了，我家座机可能要欠费了。你记下我爸的手机号，有事找我你可以打他手机。之后，小飞就说了爸爸的手机号码，还说，我这是有长远打算嘛。

王欣声说，哦。之后他就说了他爸爸的手机号码，是个130的联通号。

小飞的头又晕了。他说，哦，那个，你爸号码我记下来了。那个，过几天咱俩挨踢去，今天我妈让我好好在家复习。

王欣声说。我爸也给我留老多老多作业了，咱俩都是苦命人啊！

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小飞本来想问王欣声，你爸妈是不是离婚了。你爸爸是不是给你娶了个脸很白、笑起来眼睛眯着的后妈，但他没好意思问出口。

小飞重又坐回电脑前，在收件人处输入那个邮箱，在主题处输入有事询问，之后又犹豫了很久。写了一封很短的E-mail：你好！前些天我在世纪广场捡了本《海子的诗》，里面还有一张照片，我想还给你。

就这么三十几个字，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署名、日期什么的。

接下来的一周，小飞一直没有收到回信。而这期间，小飞选择以往上学和放学的时间，去了几次世纪广场的西出口，仍然没有见到那个女人。

这期间还发生了几件事，在这儿我也想简单说一下。

一件事是小飞的爸爸去北京参加笔会，要带着小飞，却被小飞的妈妈拦了下来。另一件事是小飞跟同学王欣声去了次网吧。也说不清什么具体原因，坐在王欣声的身旁，小飞就总觉得浑身这个不自在。第三件事是小飞又拨打了那个139手机号码，但不是用自己家的座机打的，而是用楼下的公用电话。小飞是怕用自己家的座机，很有可能会给他带来麻烦，比如那个女人或者王欣声的爸爸会找上门来了。

打这个电话时，小飞不像上一次那样紧张了，可得到的答复呢。还是那句：您拨的电话已停机，或不在服务区内，请稍候再拨。

小飞后来就想，也许这个手机号码和电子信箱，既不是那个女人的，也不是王欣声的爸爸的。也或者手机号码和电子信箱真是他们二人当中一人的，但他们已经不打算要回诗集和照片了。小飞还想到了一种可能，就是那个女人和王欣声的爸爸，并不是情人关系，而只是普通朋友，谁还没有几个异性朋友呢？小飞就想把女人的裸照扔掉，但拿在手里，就放不下了。看着看着，小飞撒尿的家什又胀了起来。小飞长长地出了口气，扑通一声仰躺在床上。

这之后，小飞就去外婆家住了十几天。外婆曾是涧河中学教师。给小飞系统地补习了几何课程。小飞连蹦带跳地回到家时，他差不多把《海子的诗》和那张照片都忘净了，但这个时候，同学王欣声打来了电话。王欣声说，林小飞你知道不，我这段日子在家写小说呢，写了三四篇了。有一篇写的就是咱们班级的天线宝宝，可有意思了。我已经把它发你信箱里了。我想让你跟你爸爸说说，请你爸爸给看看，要是能发表的话，稿费我请你吃肯德基。

小飞说，好啊！

小飞就登录自己的新浪邮箱，看到未读邮件那儿有（2）字样。小飞就点击了未读邮件，看到一封邮件的主题是“王欣声”，另一封邮件的主题是“谢谢”这么两个字。

小飞先打开了王欣声的邮件，全是乱码。

小飞就又打开另一封邮件，是一封信：您好！前段日子我出门了，今日刚刚看到您发给我的信函。没能及时回复您，请您原谅。是的，您在世纪广场拾得的诗集和照片是我的。请您将它们寄到本市南岸北路126号信箱吧，或者您约个见面地点和时间，我将奉上薄酬以表谢意。

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署名。但小飞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小飞想了想，就做了回复：明天上午九点，你在世纪广场西出口等我，我把你的东西还给你。

小飞刚要点击发送。却发现这样的回复很不妥啊。一来。明天是哪天呢？二来。怎么能把地点定在世纪广场西出口呢？那可是我上学、放学总要经过的地方啊。再跟那个女人相见时，多难堪啊！

小飞就把“明天”改成了“8月20日”，把“世纪广场西出口”改成了“世纪商场的正门”。点击发送时，小飞已经想好了，明天见到女人时，我把照片夹在书里，偷偷从背后把书塞给她，我转身就跑，说什么也不能让她看到我的脸。反正世纪商场门前总是人来人往的，小飞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全身而退的。

小飞就扬起头来、高举起双手，尽情地伸了个懒腰，接着低头一看电脑，又有了一封未读邮件。小飞打开一看，是那个女人回信了：真的很感谢您，可是明天我怎么才能认出您呢？

小飞就敲了一行字，没关系，我认识你。刚要点击发送，发现还是不妥。他就给女人回信说，那你就右手拿一张《涧河晨报》。

女人随即又回信了，说，好的，遵从您的叮嘱，我明天右手拿一张《涧河晨报》，但请您将我的东西封在一个信封里，麻烦您了。

小飞回复，说，好的，明天九点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