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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我们

2013-04-29倪一宁

中学生天地(A版) 2013年7期
关键词:高三教室班主任

倪一宁

那一年,我高三,没有预先想象中的兴奋,也没有什么寂寂的悲哀。我把厚厚一摞书从原来的教室搬到高三专用的红房子里,然后打量了一下这个陌生的环境。

其实也不算陌生,记不清有多少次,我借着检查眼保健操的名义,偷偷观察过高三女生们,她们的脸大多光洁如同剥了壳的鸡蛋,和我们相同的宽大校服下其实是精致的衬衫或毛衣,在老师眼皮底下偷偷涂指甲油,不敢太放肆地展露却又不时摊平手掌。她们的课桌上堆着厚厚的参考书,每一本都划得密密麻麻,一堆小字挤在一起,就像少女细碎的心事。

终于,我站在了她们曾伫立的位置。

教室比原来的更大,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空气中有浮尘飘着,那些小颗粒随着阳光和气流的节奏兀自起起落落。班主任在讲台上作着动员,底下的学生分成两类:要么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假寐,偶尔抓到老师的一个语病就得意地笑;要么奋笔疾书,用实际行动积极响应老师的号召。

倘使真的有时光机这回事,我觉得着陆时看到的应该是这样的情景——

1. 他们

语文老师用干净温暖如阳光的嗓音讲解着《论语》,她说子贡善言辞,子路最刚强,颜渊身处陋室仍然不改其乐。她讲忧国忧民的老杜,也讲那些华丽绮靡的无题诗,她好像知道每一首诗背后藏着的情愫,也知道每一个诗人不可言说的秘密。

数学老师应该是在讲难题,然后不时发几句牢骚:“你们啦,就是不用心学,我为什么30多岁就秃发?因为我在用心想题目啊,你们头发一簇簇那么多,一看就知道在想去看什么电影。”我们在底下笑得歪歪扭扭,他就随手一指:“谁笑得最大声就上来解这道题。”大家随即变身内奸,相互攻讦对方笑得欢,老师在讲台上扶眼镜,嘴巴抿得紧紧的,我知道他其实也想笑。

英语老师一定是在给我们听写,一边报单词一边监督我们有没有做小动作,还不时弯下身子查看听写情况,被查看的同学一般都会用手遮挡本子,反应不够快而默写不出单词的就被点名:“某某,中饭早点去吃,然后到我办公室来聊天哦,我为你准备好糖和水果了。”

地理老师总是笑眯眯的像个弥勒佛,永远那么和蔼地接受我们的质疑。我们做练习题的时候,他就在教室里来回走动,跟我们讲这座教学楼风水好,当年日本人打来也没毁掉。我是他的课代表,平时搬作业都是他拿一大叠,剩下的那些让我拿。他会在去海南时给我们带回特产,也会在放假前顺应民心给我们看动画片,新年时还给我们寄明信片。

那时候我被“暖气团”“冷气团”莫名其妙的运动轨迹困扰,上课认真听讲,课外也找习题做,可考试时面对真题还是懵了。在我同一题型错了四次后,地理老师终于把我叫到了办公室,他搬来凳子让我坐下,耐心地从最基础的知识点讲起。我是好学生啊,听他讲这么简单的概念当然就觉得既无聊又丢脸。老师大概也猜出了我的心思,他慢悠悠地讲:“不要觉得这个很简单,不要急,我们从最基本的开始讲,才能发现漏洞。不要急,我们慢慢来。”

其实那时候已经是3月了,每个人的内心都有焦灼感,可老师轻呷一口茶,笑着讲“慢慢来”。自那以后,每当在考场上卡壳时,我都会想起那句“慢慢来”,减少了不必要的焦躁情绪,哪怕现在想起,也觉得温暖而有力。

2. 你们

那时候周围有特别用功的同学,坐在后排的女生上体育课还带习题集。下课时大家也会讨论些题目,身旁清瘦聪明的男孩子指点着地球仪给我们讲晨昏线。午睡时也有同学跑到自修教室去做题,随便翻开一本他们的册子就能看见各色水笔做下的标记。

时间突然就走得快了,应该是入了冬,教室里空调温度调得挺高,同学们大多是衬衫外搭羽绒衣,有时候题目做着做着就把外套脱下,还卷起衬衫的袖子。偶尔开小差偷瞄附近的同学,女生飞快地书写政治答卷,细细的右手腕上缠着希望给自己带来好运的红线,左手一翻就能翻到要找的内容。男生一行行地书写证明题过程,手腕骨节格外清晰,偶尔会暂停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证。运气不好的话,会被对方逮到偷看的目光,男生会挑眉看我,一副痞子样却遮不住脸上温柔的笑意。我赶紧转过身去,咬着笔杆傻乐,留给他一个冷峻的背影。

其实我没有多少关于学习的记忆,但我记得许多无关紧要的事。男生们总是坐不住,自习课上到一半就偷偷溜出去玩,女生们抱怨他们打完篮球回来一身汗味,却又在年级组长过来检查时替他们想方设法遮掩;那个冬季下了一场少见的大雪,班长带领全班同学打雪仗,班主任最终也加入了我们的队伍;学校要进行广播操比赛,别班的班主任都占用大量的课余时间拖同学出去操练,我们顶着班主任的压力只训练了两次,最后却很争气地拿了年级第一;运动会上,我们一共只有11名男生的班级,居然拿了男子接力赛的第四名——这个略显尴尬的成绩让我们相拥而泣。

甚至记得更不值一提的细节。

早上买了永和的蛋饼或者牛肉饼冲进学校,到了教室蓬头散发地躲在英语书背后猛吃。老师课上布置完作业后总有那么几个同学嬉皮笑脸地喊“太多了”,老师也不留情地戳穿:“某某,你喊什么?你可是从来不做的。”这番对话就开启了课间喧闹的闸门。夏天的中午被强制午睡,躲在毯子里和同桌打手势,捂着嘴巴偷偷地笑,然后所有不好好午休的同学被班主任一对对捉出去教育。阳光照在浅粉色的眼皮上,暖洋洋的气氛让人忘了已是高三。

老师们都不专制,会体恤地问我们每晚睡多久,如果怨声载道就会减免一些作业,有同学偶尔忘写了,老师只说慢慢来补上就好。班会课没有被挪用来做作业,大家还是嘻嘻哈哈地讨论些感兴趣的话题。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过得轻轻松松。忘了是谁先提议每个晚自习刷一张模拟卷。我们不再舍近求远去吃美味的牛肉饭或日式拉面,而变成去学校门口的快餐店,甚至去被我们吐槽过很多次的学校食堂就餐。大家的胃口变好了,就连瘦弱女孩每餐都吃很多,为了减压也因为体力消耗大。脾气变得有点坏,为一点小事就烦躁,这时候相互间的体谅变得尤为重要。邻座的女生数学考砸时,大家都藏起数学卷子,闭口不谈成绩。课间一起争论一个单词的用法,或为了一道题更好的解法纠结许久。我喜欢那样的时光,它纯粹而干净,似乎是为了一个目的,但似乎又没有目的。我也喜欢那时候的我们,在喧闹中显得沉静。

3. 我们

我不记得变质岩、岩浆岩、沉积岩之间的关系,忘了康熙的年号,也忘了是谁领导了淮海战役,甚至忘了“百年多病独登台”的上句是什么,可是我把你们都记得很清楚。我记得语文老师花样繁丽的民族裙子,记得数学老师解出题目时自恋的表情,记得地理老师打招呼时毫无保留的笑容;我也记得我们班男生扭伤了脚站在跑道上的情形,记得邻座女生可爱的娃娃脸,和她在我的脸过敏时悄悄递过来的口罩,记得一向关系不算亲密的同学在我发烧没胃口时为我买来肉松和粥以及漫到眼睛里的粥的热气,更记得偷偷瞄过的男生给我捎的早饭,后来我们只是朋友,可我记得豆浆的温热。

很早我们就争论过男女生之间是否存在纯粹的友谊,还被班主任要求别别扭扭地互相牵了手,那时候尴尬得只想快点放手。在经历那么多暧昧不清的纠结和分分合合的牵绊后,大家反而能豁达地相视一笑。男生很自然地扶女生跨过水坑,女生买关东煮的时候很自然地替打球到傍晚6点的男生带一份回来,我们比很多大人都知道相遇有多难得。

高考就那么施施然地到来,考试前一晚没有复习,反而对着电脑看了一小时的情景喜剧。第二天一早,被妈妈逼着吃了一根香肠和两个鸡蛋,结果吃得太多汽车急刹车时差点吐出来。考前和同学们站在甬道边树下聊天,班主任站到石阶上让我们跳起来拿准考证,大家蹦蹦跳跳吐槽他头发越来越少。我们就这样走向考场。考完第一场,爸妈死死憋住不问,反倒是我主动噼里啪啦地讲了许多,再然后,就是考完最后一场走出红房子。

老师们站在甬道上,向我们挥手致意,我们轻快地告别,好像明天还要来做卷面分析。

就这样结束了高三,之后的出成绩填志愿,都那么自然而过。这一年安静得如同窗外碧绿的叶子,又喧嚣如同夏季的蝉声,简朴得像宽大臃肿的校服,可又涂涂抹抹复杂得像是做数学压轴题。

多么幸运遇见你们,顺便遇到了最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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