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上的画
2013-04-29孟祥菊
孟祥菊
那是我生命中最寒冷的一个冬天。由于工作失误,我给单位造成一笔不小的经济损失,做出适度赔偿之后,只好引咎辞职。这期间,与我相恋了整整两年的男友,也打着去外省读研的借口,与我分道扬镳。为了平复心情,我只身回到遥远的东北老家去疗伤。
家中赋闲的日子,我每天除了读书就是看电视,再就是百无聊赖地睡大觉。看着我日渐消沉的瘦弱模样,上了年岁的父母虽然心疼,却不敢多说什么,只怕为我增忧伤。
一个晴朗的冬日,我照例睡到自然醒。睁眼一看,外面竟然是白茫茫的一片。下雪了。我胡乱吃了几口饭,静静地走到户外去散心。乡村的雪景很美,整个山村都被一层纯净的银白色覆盖着,变得素雅而清爽。道路两侧落光了叶子的洋槐树上,零星地挂着一些小雪球,风儿一吹,便有细碎的小花瓣簌簌地落下来,俏皮地钻进路人脖颈。
拐過那条熟悉的老街口,我来到村中央处一块狭长的开阔地。记忆中,这里是一片无人管辖的荒甸子,一年四季,臭气冲天。近几年,却在村支书的带领下,逐步将其开发成一个小型游乐场,供人们茶余饭后健身之用。
大概是天冷的缘故,偌大的游乐场里只有几个孩子在热热闹闹地滚雪球,时高时低的笑声,震落了树上的片片积雪。忽然,我被东南角处的两个人影吸引了去,那显然是一对母子,都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红色的,像燃烧在雪地里的两团火。走到近前,我看到年轻的女人蹲在地上,正耐心地教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子用树枝作画。纤尘不染的雪地上,清晰地映着男孩子做的画,那是一座有门窗的小房子,旁边还有一棵枝大粗壮的大树。男孩正在女人的指点下,哆嗦着右手在大树顶端涂着什么……
女人见我走近,礼貌地站了起来,我也微笑着与她打了招呼,并连夸男孩的画画得好。男孩听到声音,抬头望了望我,露出一脸的木然,随后低头继续作画,一边画一边用不大清晰的口吻自言自语着:“小房子——我和妈妈——的家……”年轻的母亲对男孩的表达竖起大拇指,并俯身在男孩的额前轻轻地亲了一下,露出一脸的骄傲。
趁着男孩画画的空当,我和女人攀谈起来。女人告诉我,她的儿子患有先天性脑瘤,吐字不清,走路不稳,医生预言,儿子最多活不过三年。讲到这里,女人看了看儿子,略带欣喜地继续说道:医生的话不能全信!今天就是我儿子五周岁的生日!你看他各种生命体征基本完好,不仅能用简单的语言与成人对话,还会独立走路,更主要的是他正变得越来越聪明,已经能够按照大人的指点,画出内容丰富的画来……女人一直在陶醉地讲述着,堆满细纹的脸上露出憧憬的模样。过了一会儿,男孩的画画完了,我终于认出,他胡乱涂抹的,是一轮残缺的太阳,参差的边缘处,居然透着浅浅的光芒……
女人提醒男孩该回家吃药了,男孩机械地站起身来,露出一脸的痴笑,我忙说了句“祝你生日快乐”,并随手将左手腕部的一串平安珠送给了他。男孩囫囵着说了一句“谢——谢——”,然后乖巧地牵着母亲的手,簸着右脚,奋力朝着家的方向挪去。
望着男孩残留在雪地上的画,我的内心猛地一颤。其实,男孩本身就是一轮不曾圆满的太阳,他却以微弱之光,驱走了年轻母亲心中的阴霾,并唤起一家人坦然面对生活的勇气。于是,属于他们的每个日子,才会在一种有望的等待中,变得愈发有了奔头……
第二天一早,我欣然辞别父母,径直回到我跌倒过的城市去打拼。多年后,我终于凭借自己的能力和学识,完成了自身职业生涯的“三级跳”,并径直做到了总经理助理的位置。
记得一位哲人说过,没有绝望的处境,只有对处境绝望的人!而今,每当我在生活中遇到挫折与困难的时候,我的眼前总会映出脑瘤男孩雪地上留下的那轮残日,它虽不完满,也不耀眼,但发出的光和热,足以能够将我前行的路照亮……
(编辑 月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