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零食

程志勇

父亲的命很苦，六岁时他就过早地失去了自己的双亲。在那段艰苦的岁月里，他吃的是百家饭，穿的是百家衣。是苦难练就了他一身的筋骨，是苦难赋予了他钢铁一般的意志，是苦难燃起了他对生活的渴望。苦难像乌云一般不断地吞没他生活中的阳光，而他自己，却像阳光一样滋润着我们。父亲那双宽大的手，几十年如一日，长满茧和掌纹，食指与中指之间的部位沉淀着几十年的烟龄。记事起，他便时常拉着我们的手，述说着他童年辛苦劳作的经历。

父亲的性格内向，很少向人敞开心扉，既看不出他的欢乐，也看不出他的痛苦，永远是默默地、平静地在田地里耕作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疲劳时，点上一支烟，得到的不仅是烟带来的对身体疲累的丝丝缓解，更多的是这支烟所燃烧需要的休息时间。面对种种生活支出、建房的钱、我们上学的钱……他总是有意无意间点起一支烟，或站或坐，仿佛忙里偷闲，又仿佛在烟雾缭绕中沉思，一支、两支……烟成了父亲的知己，让他从诸多疲劳烦事中得到解脱和释放，一个烟头引燃另一支烟，在自我的空间里得到了倾诉，如此几十年。烟，成了父亲生活中的一部分。

偶尔听到他一阵又一阵的咳嗽声，母亲、我和弟妹都曾苦苦劝说过父亲戒烟，但收效甚微，总是坚持不了几天，依然烟不离手，我行我素。真正让父亲痛下决心戒烟缘于那次重感冒：没日没夜地剧烈咳嗽，使他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几乎很少吃药打针的他，一连吊了几天的药水，才稍有好转……接诊的医生说，他的肺部有些阴影，像他这样的年纪从身体健康考虑，最好把烟给戒了！父亲听后有些闷闷不乐。病愈以后，父亲竟真的决心戒烟。果然，接连几天，他都没有再抽过一根，即使见面的熟人热情地递烟，他也义正言辞：“我戒烟了！”惹得别人有些不解地嘲笑：“这抽了几十年的烟，你说戒就能戒得了？”父亲也不争辩，摆摆手，嘿嘿一笑……

对于父亲的脾气，我是最清楚不过了，只要他决定要做的事，那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我能想象得到，在最初戒烟的那几天，坚毅的父亲忍受了多大的挣扎与痛苦，他用他顽强的意志作着最坚定的抗争！一次与母亲交谈，她告诉我，为了帮助父亲戒烟，她步行去十几里外的集市，买回了逢年过节时父亲最爱吃的炒南瓜子，足足一大袋，好几斤呢！每天，她在父亲的口袋里都要装上几大把南瓜子作为他的零食。只要父亲一想起抽烟，就随手从口袋里掏出来打打“牙祭”，以此转移注意力，消磨难捱的时光。“南瓜子虽然贵些，但吃起来不上火，听说对肠胃有好处，还能预防脱发呢……”哦，原来是母亲用她的细心呵护熨平了父亲被香烟焦油麻木的神经，是父亲心灵最深处的动力与慰藉，更是他们相濡（rú）以沫的见证。

如今，父亲已经“脱胎换骨”，彻底与香烟拜拜了，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健康的红润，整个人也变得清净，显得更有精神了。而父亲戒烟的坚强意志也一直激励着我和弟妹们：在工作、生活中，认准自己的目标，持之以恒，一路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