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遇上残破的碗
2013-04-29高宇欣
高宇欣
博物馆,大理石沉静地渲染着高尚,一只青花瓷端坐在一个玻璃匣子内,周边是看不见的密密麻麻的警报红外线。工作人员脚步轻缓,正在确认安保,再过一天,就要开馆展览。
角落里,是被遗忘的一只破碗,上沿已是残破不堪,碗身还漏了个大洞,四周胡乱堆着碎片。
博物馆的大门慢慢掩住了所有的光。“砰”,屋子里只剩青花瓷与破碗。
侥幸呵。这破碗居然没被撵出去。像古代封建王朝的国都,大臣们都会将难民轰出去的。像1942年的河南饥荒,许多无路可走的人们历尽千辛万苦走到洛阳时,那扇大门是死死地关严的。而我们的北京,至少还在容忍乞讨者端着破碗的存在。
任何一个城市都不愿有这样的景观,默许或许是一种无能为力。每一只破碗后站着的、跪着的、趴着的又何尝不是一颗破碎的心。真的也好,装的也罢,若不是被逼到生存的墙角,谁愿出卖自己的良知与尊严,卑微地苟活于世间?
活着,是一种不可选择的事情,当生命降于世时,血液中便流动着生活的本能。人类从诞生之日的脆弱不堪到如今筑起人类社会这座堡垒,靠的也是必须活下来的信念。真的没有能遵从文明的活路时,野蛮的方法倒是最直接的。
有一个封建王朝的君主对丐帮首领说,你们丐帮那么多人,叫我怎么能安心。帮主说,谁愿意当乞丐,有这么多乞丐不就是你一手造成的么?
不禁哑然失笑,我们的城市确该表现出诚意了,能留乞丐是为大度。先用衷心的尊重去打动他们吧,城市的存在就是保一方民生,尤其是这些迷茫着的人,城市要给予他们生的方向。
夜幕降临,博物馆里还留着微弱的光,青花瓷低头用目光抚摸自己,灵动的青色,飘逸洒脱,她醉了。转眸间,瞥见了墙角的破碗,她不禁也伤感了。那,就是她最初的自己。
在元朝之前,北京只是个边陲小城。盛世唐朝的繁荣顶峰在长安,大明宫流连婉转,至宋则中心移至汴京,享受着别的城市的朝圣,当渭流脂水涨腻,淮河两岸市列珠玑、户盈罗绮,北京只是个默默承受辛酸的不出名的地方。如同现在的许多小城市一样,倍受冷落,深感凄凉。
还好,历史上有了元朝,北京才得以成为都城,才得以蓄积它几代的政治文化中心气象。
近些年,北京的发展得益于政策,这推起北京的动力却也毁了周边的一些树庄,北京向来少水。在北京飞速发展时,一些周边县城以极低的价格出卖水资源。把水当作交易的商品,这无可非议,可这些地区现在土地十分贫瘠,土坯房遮不住风雨。
北京日益明丽的光环下,却掩藏着这些残破的碗。它们想要完整,想变得漂亮,却再也无能为力了。
阳光闪烁在斑斑的绿叶上,博物馆正式对外展览这只青花瓷了。人们一批批地围上前,啧啧感叹她的美。有个小孩子,偏跑到墙角去。他看到那只破了的碗,想像拼积木一样给它拼好。“呀!”他举着冒血的手指往人群里挤,找自家大人。“啊!”“怎么——!”横冲直撞中,玻璃匣子倒了,被人们艳羡的目光注视着的青花瓷,碎了。
其实花瓶碎了又能怎样呢,花所需要的只是泥土,花瓶是爱慕虚荣的主人装饰给外人看的。
于花而言,只需有营养的土,于城市的居住者而言,只需一个自由自在生长的生活,一个无拘无束灵魂的栖息地。
这几日,西安法门寺景区被人们讨论得尤为热烈。所谓佛法,普渡众生,当政者想借佛指舍利的名堂将这个城打造成佛都。开发旅游经济资源发展当地是好事,可将一座人居住的城完全设计成供外人走马观花的景区就违背了城的职能,不尊重居住者的权利。也因为这本质的倾斜,法门寺景区反而愈成为众矢之的。为政者或许会受批评,会被要求检讨,可他今后可以生活在别处,真正苦了的是城市的居民,躲不掉,逃不了。
这不是反对领导者创新,只是在涉及到一些关乎城市生死存亡的大事时,总该还民众以知情权。总该尊重这个城市的主人的意愿。不要一夜推倒了路边所有的树,不要将坟推平村民又重建。花才是瓶子心里装着的那个人。
青花碎了,是被那个孩子撞碎的吗?他只是一个还不懂得那么多条条框框,一心只想拼好碎了的碗的勇敢的孩子。是那些观看瓶子的人挤碎的吗?他们只是赞赏这个瓶子的美丽,瓶子碎了,他们只需惋惜几句,转身离开,时间一久也就忘了。这些观赏者绝不是困境中的帮扶者。那么青花瓷是怎样碎的呢?
若回到最初的那一天,青花瓷仍稳坐在玻璃匣子中,一个修复工匠拾起墙角的碎片,仔细地将它拼好,放置在另一个玻璃匣子中,那么,孩子也会被它的裂缝吸引。青花瓷依旧美丽。
北京篇现场点评:
这是一篇非常深刻的文章,其思想的厚重、构思的精巧、表达的诚恳无一不让人击节称赞。从作者的选材来看,本篇文章非常贴近社会生活,以“残破的碗”结合北京的历史背景,结合中国人对于所谓“光环效应”的追求,对当前社会的功利与浮躁都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不仅接地气,更让人钦佩小作者看问题的深度。此外,文章纵向延伸,具有明显的历史的跨度,不仅合情合理,而且关联恰当,从另一个方面体现出了小作者思维的广度与知识面的宽度。一位高中生能够写出这样大气的文章,非常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