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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小商户扫描

2013-04-29

大武汉 2013年7期
关键词:深巷担子汉口

何祚欢,爱聊天的老头。用嘴聊了半世,笔聊了700万字。但还是嘴占上风,许多人不晓得我还出过一摞书。其实这无所谓,咱们接着聊,聊武汉。

在街头巷尾和商店门边摆摊的算不算武汉最小的买卖?从外表上看是的,骨子里,做得好的摊贩有时候能抵一个中等商户。所以在汉口做摊贩起家当了几年老板又回头摆摊子的大有人在。

真正的最小商户是走街串巷,“沿街小卖”的小贩。

他们小,小在本钱少,人头不熟上。

有的人穷到两个肩膀扛一张嘴,置办摆摊的架子都置不起,只有求人介绍,在熟食老板那里赊一些粑粑油条之类,用篮子盛好,穿街走巷卖完了回来结账。

这是一支庞大的队伍,年龄从小到老,不穷到这份上不会做这一行,偏偏穷到这份上的人还很多。

卖发米粑粑的多是失学儿童或少年。为帮家里挣几个零钱,大清早贩好了粑粑,专门走背街小巷,去堵那些早晨睡懒觉不愿出门“过早”的人。不管粑粑已经冷到什么程度,他们的叫卖永远是“发米的——热粑粑!”

贩发糕的多是中年汉子,叫着“洋糖——发糕”穿行里闾。从早上到下午,挎着篮子叫卖荞麦粑粑、酥饺之类的,也是中年男人。

晚上,是拎着篮子卖饼子油条的老人们登场的时候。他们多数都家无恒产。年轻时靠一把力气在码头上背背扛扛,做一天赚一二天饭钱。到得老时,就只有赊些油条大饼来卖。从入夜到凌晨,深巷背街上常有几个沙哑的嗓子唱叫着:“热油饺,热饼子回火油饺!”那一股苍凉,日久便汇成了一句令人心酸的谚语,“码头挑上了岸,不卖油饺就讨饭!”

这拨人的生意是没法自主的:熟食好坏取决于赊货的主人,买多买少全由买家决定,他们赚几个“过手钱”不过维持生存而已。

比他们强些的是挑担子卖水饺(馄饨)的、卖桂花赤豆汤的、卖豆腐脑的、卖油炸干子的等。他们虽然穷,却有办法弄一副担子,像卖桂花赤豆汤和豆腐脑的担子还很漂亮讲究。他们刚开张时也许需要赊些东西等卖了再还账,可是做一阵子以后就会现钱现货地进原料了。他们的产品好坏是自己可掌握的。谈炎记水饺开始也是挑担子的,由于它的创始人谈艮山讲究质量,它便从汉口二百多个担子中脱颖而出,成为有名的“水饺大王”,最终在利济路三署街口成了有名的字号。

还有些穿街走巷的生意是对着妇女们来的。那时的武汉三镇,妇女们多数都留在屋里“当家”,化妆品的需求起码有一半要靠“上门”的生意人来满足。于是除了卖针线和小百货的“货郎”,便有喊着“香粉、牙粉、痱子粉,雪花膏、美人蕉、扳氟五面面二玫瑰鱼油咧——” 的小贩在深巷中日日穿行。那时掌家太太们“掌”着的是生活费,由丈夫陪着去商店买首饰和化妆品是额外由丈夫出钱的事,得先看丈夫的脸色,不能天天去的。平日用的头油雪花膏是生活费里的开销,等上门的生意就便宜多了。那穿街走巷的生意,正是给渴睡的人递出的枕头!

汉口是个生意城,利之所趋,便时时有黑手翻云覆雨,天天有商家开张歇业。“今日春来,明朝花谢”的事情时有发生。那些做垮了的商铺,便少不了当细软、卖家具还债的事情。每当这样的时候,这号店子门口便有收废品的(当年叫“收荒货的”。“荒货”者,久置不用之物也)苍蝇叮肉似地穿梭其间,此起彼伏地叫着“破铜烂铁换钱!”“铜锡铁卖啊,玻璃瓶卖!”“破烂渣子换钱,牙膏皮子换钱,酒瓶子换钱!”他们晓得,这类老板倒了买卖还没倒架子,急等钱用不假,却宁肯在门前变卖家业,丢人丢在近处,也不愿遥天驾桨地拖东西出去卖,丢人丢一条街。

这类买卖,是给不方便的人送方便,却常常用白菜价钱买回金刚钻。

收荒货的、收表的都是穿街走巷的生意,还有开门面修手表挂表的,都被老百姓称做“黑漆门道”,意思是它们的水太深,赚昧心钱赚得让人看不懂。

因为手表怀表在那年月是稀罕物,卖表修表只能由他凭良心报价。而收荒货看上去是一门穷生意,却轻视不得。他们中有许多人都开着“荒货场”,收来的东西经他们分类整理,摆进场去就翻着跟头地要价。

在当年的中山大道上,上起宝善堂,下到“老法院”,对门对户都是荒货场,小到旧瓶旧罐、估衣旧鞋,大到红木家具、桌椅箱柜,文到纸头账簿,武到刀枪剑戟都摆出来卖。这些货物都是担子穿街时收来的。

在生物界里,你可以说“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泥巴”是一种规律,而在生意场中,你还要加上几句:小鱼有时可能变大鱼,有时能够吃大鱼,虾子弄好了也会变成大鱼。

在大武汉的商业链中,从来都少不了穿街走巷的,穿得好的,一不小心就会穿成了名牌,穿成了大老板。谁敢说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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