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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债

2013-04-29木槿花萧

飞粉色 2013年7期
关键词:刘旭

木槿花萧

前言:我想把江山送给你,最后,只能恭喜你嫁给他人。

楔子

“徐婉……他是主公,无论如何,一定要护他……”有人握着她的手,黑暗中她甚至能嗅出一丝丝血腥味。

她听到自己哽咽的声音:“那你呢……那,我们呢?”

那道声音柔了下来:“对不起……阿婉,我来世,一定娶你……”

她还想说什么,一声闷雷响起,她猛然睁开眼。窗外,天色朦胧。她呆呆地坐在床前看着窗外,许久,才苦笑一声。

她又一次梦到刘旭将苏煜托付给她的情景……

徐婉轻叹一声,随即起身给另一间屋子里的人做早饭。

一、阿煜,是全天下最聪明的

滴答几声,天边竟隐隐下起雨来。泥尘的气息扑面而来,给闷热的午后带来了一丝清凉。

徐婉望着外头不由得有些怔神。

门外有妇人顶着蓑衣朝她嚷嚷:“徐姑娘,你快过去看看,刚才我看到你家阿煜和几个娃争执后跑了,现在大家都在找!”

徐婉一惊,竟顾不得其他,拿起角落里的腊伞,便冲了出去。

她熟门熟路地绕过村庄跑上了山岭。

果然,那人可怜兮兮地抱着膝蹲坐在山岭最高处,远远地眺望着前方的无名崖——那是他最爱做的事。

徐婉摇头苦笑,缓缓地走过去,用伞遮住被雨水淋湿的人。

深吸一口气,她柔声道:“阿煜不乖,居然跑来这种地方。”

苏煜仰头看她一眼,又赌气地扭头瘪嘴,小鹿般水汪汪的眼睛里布满委屈:“阿煜很乖,是他们不乖。”

她轻笑一声,跟着蹲下,拧拧他的鼻头:“擅自跑来这里,这也叫乖吗?”

他紧紧握着拳,咬唇看向她:“阿婉也觉得我是傻子对不对?”

徐婉一僵,拉过他的手:“谁跟你说的?”

是的,此刻的苏煜,便是眼前这个仅有稚子之才的痴儿。不知对他忠心耿耿的刘旭是否想得到,几年前曾用兵如神被人言辞凿凿赞颂的苏煜,会变成这样一个痴儿?

当年的她接受了刘旭的托付,所以在看到满身伤痕逃亡到户外的苏煜时,救下了他,并带着他一路躲过追杀,来到这个与世无争的村子。

为了这个托付,她甚至将身上的首饰全当了,大部分捐献给这个村子,唯一的条件便是——不能在苏煜面前说他的任何不是。

刘旭对她有恩,即便这个托付让她牺牲再多,对她来说,也是应该的。

只是,连这个与世无争的地方都不能在待了吗?

他看起来几乎要哭了:“他们都说我是傻子。”

她心中哀恸,从前那个潇洒自如运筹帷幄的苏煜,却遭受如此难堪。骄傲如他,又怎么允许自己如此落魄?

她缓缓抱过他,将脸颊埋入他的肩中,她不想让他看到她此刻甚至连自己都不清楚会是怎样的神情,她害怕自己流露出来的,是悲悯和不忍。

泪水混和着雨水一同流了下来:“不是,你怎么会是……阿煜,是全天下最聪明的。”

二、阿婉,阿煜想把江山送给你。

然而,该来的终究会来。

村子里开始频繁地出现奇人异士,便是隔壁的张婶也禁不住开口道:“徐姑娘,他们可是来接你的?”

徐婉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却终日不再出门。

直到以往随着苏煜征战的死士出现,他们对着两人齐齐跪下:“请徐姑娘莫要拘着主公,此次是反击的最后机会。若是错过,便再也无法翻身了。”

他们身上的杀戮气息过重,吓得苏煜直往徐婉身后躲:“阿婉,他们好可怕。”

领头的齐明又道:“若是回京,寻找良医,主公的病定能治好。”

徐婉纵使千般万般不愿意,却无法拒绝。那是苏煜从前的梦想,她又怎能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而去阻止?

看着小心翼翼生怕她生气的苏煜,她转过身:“给我五天的时间。”

徐婉深知苏煜身上肩负的大任——他是这个乱世的王者,只有他的将才才能一统天下,可在她心里,此刻的苏煜,也仅仅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痴儿。比起这天下的乱世,她更想让他安安静静地活着。

也许是与苏煜两年来的安然生活让她习惯了平和,对齐明的请求,心底竟有隐隐的拒绝之意。

她呆呆地坐在桌前出神,手中的饭菜分毫未动,阿煜偷瞄她一眼,骨碌碌地转动着眼珠,便夹着碗中那块舍不得吃下的肥肉送到她的嘴边前:“阿婉不高兴,吃了肥肉就好了。”

徐婉回过神,扯出一抹笑容。

她不爱吃肥肉,往往闻到那腥膻的的味道,便要呕吐一番,如今看着他憨直的笑容,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

她张口含下那油腻得发亮的猪肉,努力抑制心中作呕的感觉,然后扯着脸朝他笑笑。

看到她咽下,苏煜才高兴地继续扒着碗中的饭菜。

“阿煜……”徐婉踌躇着开口,“如果出去你会死,那你会愿意跟他们回去吗?”

苏煜听罢,立即丢下碗筷闷闷地道:“阿煜只想跟着阿婉……”

这句话让她莫名地放松下来,她缓缓一笑,揉弄着他柔软的发丝:“嗯。”

只要刘旭能好好活着,或许这样也不错。

可事实并不如此,那些人哪怕五天,也等不及。他们趁着苏煜独自玩耍之际,便在他耳边游说哄劝,起初徐婉并不知情,直到有一天苏煜双眼发亮地看着她:“阿婉,阿煜想把江山送给你。”

徐婉心中一颤,勉强笑道:“阿婉不想要那江山,只想让你平平安安。”

苏煜嘟着嘴,甚是不高兴:“可是,阿煜想让你天天吃上猪肉。”

她这才反应过来:“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

他双眸发亮,好似从前对徐婉诉说自己野心时那股抑制不住的向往:“外面有很多好吃的,还会有人服侍……”

“你说过要和我在一起的!”心中好似有一团火在燃烧,让她无法控制地提高了音量。他的话几乎让她发狂,她仿若再次看到体温冰凉地躺在她怀里的刘旭,“只有我们不好吗?为何要回去?为了那个位置,你牺牲了刘旭,为什么还要惦记着……你到底还要怎样……”

她蹲下身子哭得无法自已,心底深处的恐惧终于无法掩藏地爆发出来——原来她始终害怕重走旧路。

苏煜涨红了脸,双手不安地绞动着,许久才小声地讷讷道:“如果有了那些,阿婉才不会这么辛苦,才不会嫌弃阿煜……阿煜总是拖累阿婉。”

徐婉愣住了,泪眼蒙眬地看向他,抹了眼泪又哭又笑地抱着他:“阿煜,我们逃跑吧。”

看到表情有所松动的徐婉,苏煜又高兴起来,以为她的气消了,便将头埋进她的颈窝,蹭了蹭,随即撒娇道:“阿婉以后不要哭,阿煜会头痛。”

她吸了吸鼻子,跟着笑起来。

她带着苏煜连夜离开了生活了两年的村庄。他们走走停停,最后累及,才在一棵大树底下休息。

徐婉睡得极不安稳,似乎有暖暖的气息喷洒在脸庞上。她缓缓睁开眼,对上的,竟是略带笑意的眼眸。

心一沉,她想要爬起:“你是不是……”

可话未说完便被他按下。

“我给你找了一门亲事。”他的手轻抚着她的脸庞,另一只手撑着脑袋,看似柔情万千,那俊美无害的容颜上,透露着些微轻佻,“就当……谢谢你这两年来对我的照顾好了。”

一夜之间,他已不再是那个愿意跟着她的阿煜。

他恢复了。

你看,即便赌上自己的一切,却仍旧改变不了什么。

三、你不及地位重要

徐婉随着苏煜以及他的一干手下回到了京城。那里早有三千士兵等着他。

她被苏煜软禁在了府邸之中。除了知道苏煜在府中整日整夜与同谋商量事宜、批改公文以外,对外面的形势一无所知。

或许,这才是无法抵挡的命运。刘旭的遗愿她已完成,是该离开的时候了。她收拾好自己少得可怜的东西。然而未等她有所行动,便传来要有人向她提亲的消息。

徐婉愣住了。

浅浅的水面如琉璃般闪着灼耀的光,间或有花瓣漂浮其中,激起阵阵涟漪。

余辉透过窗棂洒了进来,徐婉轻轻咬着木梳,拿过一旁的木簪,只片刻便为身前的男子绾好了发。

苏煜对着铜镜挑眉一笑:“什么时候你的手这样巧了?”

徐婉呆愣地看着他的笑容,许久才缓缓敛眉,轻声道:“公子,婉儿……能不能不嫁?”

她曾发誓,此生非刘旭不嫁,然而刘旭已亡故,她自是不想嫁给一个什么都不了解的人为妻的。

苏煜轻笑一声,身子一侧便懒懒地躺在她的腿上:“怎么?觉得嫁给刘大人做续弦委屈了?”

那刘大人家财万贯,声称若是能把三皇子身边的婉儿姑娘嫁予他,便答应提供大量银两去招兵买马——苏煜为了坐上那个位置,任何人都可以牺牲。包括她。

当初的刘旭又何尝不是因为成了他的垫脚石,才会栽在敌人手里?

徐婉摇摇头,心中的苦涩怎么也无法驱除。

他撩着一双桃花眼,双手扯着她殷红的脸蛋,不满地道:“不是说过你不笑的时候最丑吗?怎么总是学不乖?”

徐婉颤了颤眉,听话地弯唇笑起来:“公子,您闭上眼。”

他毫不犹豫地闭上,嘴上却道:“要在我脸上画乌龟?”

看着他如玉的面庞,淡漠轻佻的微笑,写意勾勒而出的轮廓曲线让徐婉不禁抚摸上去。

为何给予她这般毫不掩饰的信任?就不怕她拿着匕首抵上他的脖子?只因她是徐婉,他们是青梅竹马?

她自嘲地一笑,还未回过神时,腿上的脑袋忽然抬起,在她的唇边轻轻落下一吻。

那微凉的温度让她瞬间愣住了,直到看到他毫无波澜的双眼才猛然抬首。

她难堪地涨红了脸,这样毫无反应比任何犀利的言语更令人无地自容:“你……你为什么……”

苏煜清澈的笑声打断了她,他伸出手指点点她的唇,一字一顿道:“没、感、觉。”

徐婉一顿,也跟着笑起来,她移走那微沉的脑袋,起身道:“是啊……没感觉。”她望着窗外怔怔出神,许久才缓缓跪下,代替前世的自己行了知恩之礼,“婉儿离开后,请您好好照顾自己。”

言毕便不再多做停留。

旁边的齐明犹豫,却迟迟没开口。

他挑眉转过头问:“你想说什么?”

“属下只是好奇,主公平常与婉姑娘的感情如此之好,为何……”

为何平日感情如此之好的两人,到最后,却比不上那高处不胜寒的位置来得重要。

屋内,四周寂静,许久后苏煜才轻笑起来,回道:“也许是因为她太宠我了。谁知道呢?”

四、我是你保命的筹码

大喜的日子,觥筹交错,府中一派喜气。

徐婉自幼便没了父母,与刘旭可谓是相依为命。此刻刘旭不在,这一出嫁,苏煜自然成了高堂之人。

然而就在那刘大人领着她下花轿,准备三叩九拜时,苏煜却突然开口了:“现在形式紧迫,我看刘大人也不是在乎礼节的人,直接送入洞房吧。”

徐婉身子一僵,谁不知道这夫妻跪拜之礼是两人身份名正言顺的仪式,没有这些,她这刘夫人的位置等同虚设。

很快她便反应过来——苏煜这般心高气傲的人,不仅当了两年的傻子,还需要一个无知妇人时时照顾,无论怎么看,都是备感耻辱的事,这番举动,摆明是要给她一个警告。

那刘大人顿了顿,并不反驳,只独自向苏煜行了个君子之礼,便一把横抱起凤冠霞帔的徐婉,带入新房中。

“今日之事,是我无能,待大事成后,必不会让徐姑娘再受这样的委屈。”说罢便转身离去。

他的声音低沉,徐婉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徐婉想将喜帕扯下来时,大门“砰”的一声被人踢开。

一旁的喜娘战战兢兢地叫了声“主公”,便噤了声。

门并没有关好,侵灌而入的寒风携带着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徐婉还未来得及皱眉,一只大手已向她伸来,似要掀开她头上的喜帕。一旁的喜娘吓得心惊胆战,想要阻止却被一把推开。

徐婉只觉得脑袋一松,那喜帕已被随意扔到地上。

看到盛妆的她,他竟嗤嗤笑起来:“没想到你打扮起来,也可以看。”

那无辜的模样,竟似极了那个只会“阿婉阿婉”地叫个不停的痴儿——到底是醉了。

“公子今天这么反常……为什么?”她弯唇一笑,笑意却未达眼眸。

他挑眉一笑,举起手中的女儿红仰头又喝了一口,酒水顺着他的颈项汩汩流下,忽然他用力往地上一掷,瞬间缸裂瓦碎,残碎的声音仿若她破裂的心。

她弯唇笑笑:“可是……爱上婉儿?”

话还未说完,整个人便被他抱起。他的唇猛然覆上她的,带着不易觉察的热切,炽烈又火热,一时间竟让她无法招架。

越是挣扎,他的禁锢越紧,似要与她融为一体一般。那种触觉经由肌肤的颤动,一直传递到心间,滚烫滚烫。

不知过了多久,气喘吁吁时听到他在她耳边道:“徐婉,恭喜你嫁人。”

再次见到那刘大人时,已是六日之后。

颀长的身影,俊挺的眉眼——竟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刘旭。

可几年前的刘旭并不是什么刘大人,也没有家财万贯,更不是一个有了亡妻的男子。可如今,一切都变了,只剩下她停在原地,不愿面对。

只见他在不远处朝她缓缓一笑:“婉儿,我知道你能做到。”他说的是当时他对她的托付。

徐婉看着他未变的容颜,终于无声地哭起来。断断续续地哽声道:“你……为何,不去找我……”

刘旭一愣,似没料到她会问如此问题,脸上的笑容缓缓褪下,他沉声道,“阿婉,对不起,那日我也以为自己会死,是她将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她……为了我,连性命都不要,我无法负她。”

徐婉愣在原地,随即苦笑——五年过去,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了。她是否该庆幸,她最终嫁的,是他?

她跟着刘旭来刘家厅堂,上面摆满了灵牌,可徐婉还是一眼看到了“亡妻阿紫”那几个小得可怜的白字。

那一刻,她竟没有多余的感觉,只觉麻木。

刘旭温柔地摩挲着柳木所制的灵牌,轻声道:“阿紫当年若不是为了救我,也不至于……”他没说爱她,也没说两人之间的种种,可刘旭的眼神,已表明了一切。

徐婉咬着唇,极力地吸了口气:“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他目光柔和地看向她:“阿婉,是我对不住你,但阿紫已在我心中,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抹去了。”

喉头像被什么堵着一般,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想放声大笑,又想竭力哭泣,他温柔的表情好似杀人于无形的刀刃,让人痛得心神俱裂。

可是,她却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

他转过头,眼神温柔得仿佛阿紫就在眼前:“苏公子有帝王之相,可功臣却往往兔死狗烹。我曾答应过阿紫好好活下去,你照顾了他五年……”

“所以娶我只是一个让你保命的筹码?”她接下去。她忽然明白,五年过去,她不再是原来的她,而眼前她认为会与之过一辈子的人,也再不复初时的模样。

他直视她:“是。”

她轻轻笑了一声:“各取所需嘛,我懂的……”

你看,蠢的,从来只有她一个。

五、你以为值得我为你舍了这天下?

鏖战很快被挑起,苏煜是天生的帅才,他带领的将士横扫各州郡,速度之快让敌人措手不及。

彼时刘旭已被封为贤臣,而苏煜成了万人之上的大王。

唯剩南阳城久攻不下。前方战事正是吃紧的时候,这最后一战若是能赢,便大局可定,否则只能功败垂成。

只是,苏煜的军队尽是精兵,又怎会僵持在此处?

直到看到风尘仆仆归来的刘旭,徐婉才猜到了问题的所在——天下将要定局,刘旭便打算功成身退,所以粮草才会供应不上,战事才会久久不能拿下。

徐婉并不想看着他死,早早地便为他收拾好了行李。

刘旭从她的手中接过包袱,仍旧谦恭有礼:“阿婉,你已是我的妻,跟我一起走吧。”

走?能走去哪里?从前照顾苏煜之时,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与刘旭再次相见的一天,她只知道遵随刘旭的遗愿,保护苏煜。然而此时此刻的苏煜,再不需要她,而刘旭,也早不是她的刘旭,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地呢?

徐婉突然明白,自己仍旧是喜欢刘旭的,却也无法像前世一般心无旁骛地待在他身边。刘旭心中有那个死去的阿紫,而她,心中却不再只有他。她想起痴儿苏煜对她说“阿煜只想跟着阿婉”,直白得没有任何利益掺杂。

她想,若是一定要给自己一个归属,她只想要那个痴儿,也只能是那个痴儿。

徐婉正想婉拒,管家突然横冲直撞地上前禀告:“公子,我们被包围了!是……是苏公子的人!”

两人早已料到这般结果,只是没想到如此之快。

徐婉垂眉,片刻后,她朝刘旭微微一笑:“我曾经很爱你,所以,请你绑架我去要挟苏煜吧。”

刘旭拿出匕首架在徐婉颈边。

围攻的士兵深知徐婉的身份,见状不由得纷纷退开。

“谁让你们后退的?”即便经历无数杀戮,那人却仍旧带着纨绔子弟的轻浮之气,他挑眉看向她,“你知他是什么身份?”

徐婉仰视着坐在马上的苏煜:“不管他是谁,我只知道,他是我相公。”

她一字一句,说得极为清晰。

在场的每个人都清楚,徐婉不能死在这力,不仅因为她是刘旭的妻子,更因为她是苏煜的青梅竹马。任何帝王都不会想在若干年后留下一个不顾情分逼死弱女子这样的败笔。

苏煜仰天大笑,下一刻,他的长枪直指徐婉的眉心,只需一寸距离,便能送她上西天。那长枪散发着股股寒气,徐婉面上临危不动,手中早已冷汗涔涔。

“你以为你是谁,值得我为你舍了这天下?”

她心中一动,微笑道:“不,自从你把我嫁给他,我就知道,徐婉只是徐婉,从不是会阻碍你前程的徐婉。你连一直忠心耿耿的属下都能逼至此,婉儿断不敢狂妄地认为自己可以让你舍弃天下。”

“听你的口气,是在怨我?”

她没有出声。是,她在怨,怨他的无情。可即便如此,在徐婉心里,却还是在赌自己与苏煜的情分,哪怕他只有一分不舍,都会是让刘旭活着走出去的机会。

苏煜哈哈大笑起来,看似开怀,徐婉却知道他处于暴怒之中。

只听他冷哼一声:“徐婉,你太小看本王了!”他一挥手,众人便将两人团团围住。他面色阴沉,似要在她身上打几个洞般直直地看着她,“将两人拿下!没有我的允许,一个,都不准死!”

窗外的明月在大地上洒满银辉。

她被关在一间柴屋里,夜间太冷,只得靠在比墙壁暖上几分的木门上。她睡得并不安稳,依稀觉察到有人敲着门喊着她的名字。

“婉儿……”

缱倦柔和,像是沉在水底,隐隐约约令人听得不甚真切。

最后那声“笨蛋”让她猛然惊醒,醒后的冰凉寂静如此清晰,她下意识地开口:“阿煜……”

外面却没有任何动静,只有让人心生绝望的银月。

一道似哀叹似的轻笑声传进耳内。

徐婉的心像被什么充斥了一般,涨得满满的——他还是舍不下她。

“阿煜……是你吗?”

“嗯,是我。”他的声音透过门板,随即又小声地咕哝,“我可不是担心你才来的。”

她几乎能想象到他别扭的表情,不由得轻笑出声。

他在外边无奈地摇摇头,声音不由得也带上了笑意:“你还记得两年前,为了救我不得不乔装打扮成老太婆,还因此被人骗完身上的银两吗?”

“嗯。”

“你还记得为了怕别人说我的不是,不得不当掉你娘的遗物来用钱堵着村人的嘴吗?”

“嗯。”

“你还记得,那时你怕带着我累赘,想把我抛在荒山野岭吗?”

“嗯。”

“可惜最后你还是心软,又跑回来找我。”他应了一声,顺着门板坐下,似在说一件很是随意的事,“自己倒是哭得稀里哗啦的。”

“……”

“你还记得,你曾答应过我,要和我一起吗?”

“我才……”

“这些我都记得。”他的声音柔和,话里却透着冰冷的决裂之意,“所以我不会杀你,但是,这江山,我势在必得。”

“……”

门外传来解锁的“哐当”声,他哑声道:“你……走吧,越远越好,不要再回来了。”

随即是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片刻后,柴房又恢复了初时的平静。

她深吸一口气,将头仰靠在门板上。眼眶发热,却倔强得不想让它们掉落。

这本是一早便知道的,可当亲耳听到时,心却犹如空了一般,只有风吹后遗留下的“呜呜”声。

“傻阿煜,我也记得啊——”

泪水,终究还是无法抑制地掉落下来。

六、你是否会和我一样怀念

最后的南阳战争,牵系到的并不只有战场上威武勇猛的士兵,还有中原千千万万的百姓。在这样的情况下,苏煜不得不战,不得不拿下胜利。

徐婉知道苏煜囚禁刘旭后,重刑逼迫他交出手中的中原的商事命脉,解决了战事的一时之需。

可无论如何,即便刘旭不再占据她的心,也还是无法放下他独自离开。

所以她再度回到苏煜的府邸。

现下是用人之际,府里只有三三两两的下人,其余都跟着苏煜上了战场。徐婉躲过几人的耳目,偷偷来到关押刘旭的密室。

底下并没有人看守。拇指大的铁链锁住了他的四肢,那雪白的衣袍上早已一片狼藉,被鞭打的部位,破烂不堪,黏连着紫黑的血迹,看起来血肉模糊。

徐婉默默地拿起挂在一旁的匕首,扎向附着着铁链的墙壁。

墙壁与匕首的碰撞音惊醒了虚弱的刘旭。

“放弃吧,在你弄断前,他们就已经回来了。”

徐婉恍若未闻,握着匕首的手痛得她咬牙切齿,一下又一下,便是连刘旭也不忍直视。

“阿婉,你走吧。不用管我了。”他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她的那句“曾经很爱你”让他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右手边的似乎已经有所松动,她开口打断他:“试着扯一下。”

刘旭照做,只轻轻一拉,大半的石墙连同铁链一同被扯了下来。

很多时候,她都只是安静地挖着墙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手柄端因不断摩擦着手掌,很快便磨破了皮,丝丝地渗出血来。

很痛,痛得让她泪眼满面,却依旧无法停下。像是为自己做一个了断一般,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仿若过来很久很久,直到她将四条铁链从墙上挖下,才轻声道:“刘旭,从此我们再也没有牵扯了。”

徐婉再次回到安然生活了两年的村庄。

那里仍旧绿水青山,云雾缭绕。只是她的身边,再也没有那个叫阿煜的痴儿。

他们曾经住过的院子,也早已破败残缺,杂草横生。

隔壁的张婶见到她的身影很是诧异,探头问道:“徐姑娘,你怎么没和阿煜一起回来?上次他一个人带着一群人来过呢!”

徐婉心中一动:“他……回来过?”

“可不是嘛。”张婶兴致勃勃,“只不过只有他一个人进了屋里,其他人都在外面候着呢。我就说你们绝对不是普通的少爷千金……”

张婶后面的话,徐婉并没听进去,她失魂落魄地走进屋内,满脑子想的,全是痴儿阿煜,痞子阿煜。

是否他,也是以这般留恋苦涩的心情环视屋子;是否也曾用手轻轻划过沾满灰尘的桌椅;是否也曾……静静地坐在床边回忆两人曾经的相依相靠?

屋外的嘈杂声肆意,门忽然被打开,竟是曾经三顾茅庐的齐明。

“徐姑娘,你果然在这里!”齐明不顾礼节一把跪了下来,堂堂男子汉竟咽哽着,“求姑娘回去劝劝大王!”

徐婉心中一跳,猛然起身:“他怎么了?”

“不知怎么回事,敌军知道了我们大量的底细,击得我们节节退败。前几日大王前去谈判被刺客刺伤,现在却怎么也不肯服药!嚷着要上战场……”

脑袋瞬间被挖空般,一片空白。

她想自己一定不够镇定,因为她的声音抖得如此厉害。

“带……带我去见他。”

七、我只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她始终迟了一步。

去到军营时,徐婉却被告知,苏煜在两日前带着最后的五千精兵攻入南阳,要与敌兵做最后的了断。

徐婉闻言再次马不停蹄地赶往战场。

南阳是离京城最近的一座繁华的城镇。原本需要两日的路程,硬是被她赶成了半日。

一路死伤无数,徐婉沿着血路来到南阳那坚硬的城门前。没有打打杀杀冲天的呐喊声,只余一片狼藉萧索。

然而未等她踏进城门,便远远看到那站在万具尸首之中的刘旭——

她看到他脚下的苏煜。

她愣了许久,才慢慢走过去,那双清澈如水、明亮似星的眼中,只有静静躺在血泊之中的苏煜。

那张如玉般的容颜上,有着沉默、安静、镇定,甚至是庄重严肃的神情。

短短一段路,每一步,她都走得那样沉稳。仿佛是殉道的僧侣,哪怕前方就是万丈深渊,也会毫不犹豫地踏出脚步。

她就那样走过去,抱住倒在地上的苏煜。他的血,混合着泥土,沾染在她的身上,如同一个又一个或清晰或模糊的烙印。她擦拭着他脸上温热的鲜血,忽然展颜一笑,扭头朝刘旭道:“这不是真的对不对?你们只是在演戏……”

他的左臂被生生砍断,艳红的血留了一地,沾湿了他冰凉的盔甲。

苏煜的脸色苍白,呼吸一声粗过一声,却还是耿着气嘲笑道:“笨丫头,天底下最笨的就是你了。”

怀里的身体越来越冷,贴着掌心的脸也越来越苍白……

她像以往一样,拧着他的鼻子,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你怎么又死了……明明重头再来了不是吗?”

身后的刘旭也满是伤痕,他看着安静得让人心生害怕的徐婉,轻轻扔掉手中的剑:“对不起,阿婉……”

他滚烫的血液触碰到她的手,心突然乱起来,原本的镇定瞬间土崩瓦解。

她猛然抬起头:“是你对不对,是你向敌军投诚,出卖苏煜!”

原来五年里,刘旭变的,不仅仅只是感情,还有那颗曾为苏煜拼尽一切的忠心。

“不……不准你看他,”苏煜费力地扯出一抹笑,一边咬着牙抬起右手,将她的脑袋掰过来,然后为她轻轻擦拭脸上的泪水,却颤抖得不得要领,鲜血沾满了她惨白的脸,“他……他一直是我们的敌人,只有你傻傻的,想……想救他。”

她愣住了,握着他的手静静地呆愣了很久很久。她感觉自己的心被一刀一刀地割开,鲜血淋漓,满目疮痍。

在找回刘旭的那一刻,苏煜就知道,刘旭变了。他们不再是无话不谈的兄弟。他利用了徐婉与刘旭之前的情谊牵制住他。

而刘旭,为免苏煜将他杀死直接控制他手中的银钱,也假意归从,妄想得到苏煜充分信任后,便撤回手中的银两,让他兵败。这样的阴谋早已被苏煜拆穿,才会下令捉拿他。

而她,竟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下刘旭——

是她害了苏煜,害了那些誓死跟随他的将士。

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他的脸庞上,熨烫出些许温度。

刘旭跟着蹲在她身后,大掌轻轻握住她瘦弱的肩膀,声音依旧温和:“阿婉,你跟我走吧,我会好好待你的。”

苏煜攀上她的颈脖,苍白的薄唇在她耳边断断续续道:“对不起,让……你嫁给他,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你……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

她颤栗地抱紧他:“嗯。”

他听罢露出久违的笑容,那般开怀,好似那个未曾恢复的痴儿苏煜。

下一刻,他手中的利剑穿过她的胸膛,直刺她身后的刘旭。

将刘旭那不敢置信的表情收入眼底,苏煜轻笑一声,抽出剑身。热血瞬间喷涌而出,滑过他的脸,散上他的发。

他用最后的余力与她十指相扣,嘿嘿一笑:“阿煜也……只想跟着阿婉……”

苍穹蒙上片片黑云,她闭上眼,嘴角微微上扬。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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