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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总

2013-04-29大侠

大学生 2013年8期
关键词:大侠村官

不一样的村官故事

大侠在北京大兴区做村官将近一年,时时给我们写下青春在基层碰撞的真实文字。让熟悉基层的大侠采访那些正做着村官的毕业生,相信会有不一样的视角与感觉,这是我们的新鲜想法。如何做,我和大侠谋划了将近两月,春天到来的时候,大侠说,就从我熟悉的姑娘开始吧——闫总就这样成了采访名单里的第一位。从大侠动手采访到最后完成稿子,期间整整三周,大侠总在深夜跟我倾诉采访的诸种痛苦和欢乐,比如:“她在村里这么多年,问她有哪些特别可说的故事,她竟然说没有!”“我和她厮混近一星期,还答应帮她拍照,终于帮她想起些有意思的事儿。”“玉米地拍照被狗咬啦!”“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写了!全是些琐碎的事儿!”大侠的痛苦,转为我的纠结,我到底想要什么样的村官故事呈给我们的读者?——默默奉献的典型?帮助村民致富的热血青年?这些先入为主的观念恰恰容易抹杀大侠做采访最有价值的地方——真实。我要一个真实的闫总,也要一个真实的大侠,不被所谓的写法委屈的大侠,因为她是无法像其他采访那样被剥离的,她正是大学生村官群体的一部分。

大侠给我稿子的时候,是凌晨5点,她说她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儿。因为激动,我也难免多写了几句,现在我们一起来倾听不一样的村官故事吧。

“刚刚发生的事儿,觉得我命还不错。正在厨房烧水准备洗头,突然听到厨房里屋有动静,转头再看,噼里啪啦——天花板掉下来了。看来,过几天洗澡间的天花板也得掉下来,我得练习跑快点!”这是闫总发在圈子里的一条状态。看到这几句话的时候,我在城里跟另外一个郁郁寡欢的朋友吃饭,读给她听,大笑,瞬间开朗。我说:“这是一个充满正能量的人,始终积极,永远乐观。”带着这样的心理预设,我开始了对这个人的探索。

关于采访,我必须承认自己简直像个白痴,毫无章法不得要领。凭着那点临时从书上扒来的“经验”,上路了……因为她在这里服务已有6年时间,从政府到村里上上下下,大多混个脸熟。不知是谁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为什么,称她“闫总”,大伙儿都这么叫也就熟了。闫总熟悉业务,所以常常被借调到政府的一些部门,为更多村民服务。

这天,我在镇政府的计生办服务窗口看见了工作中的闫总,她一边递出两盒避孕药,一边认真地告诉村民一些基本的避孕常识:“24小时之内不能同房……”我在旁边看着这个大龄未婚的剩女,腮边两抹绯红,不知是有些难为情还是天然高原红,动作利落态度和善,忍不住就想笑。之后,与她简单说明来意,我说“欣赏你的正能量和这股子朴实踏实的劲儿,采访是为了影响更多人。”闫总有点不好意思,她觉得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儿。耐不住我软磨硬泡,算是勉强答应了。我们约好下班后见面。

小院儿

5点半,闫总下班了。我邀请她到小院一聚,打算磨杯咖啡“孝敬”闫总。哪知,闫总对此嗤之以鼻,批评我小资情调泛滥,脱不了文艺青年自以为是的劲儿。一边指责,一边不用我问便开始直奔主题,回忆起6年前自己刚来这里的情景:“瞧你们现在这条件,多好!我们刚来时,那叫一个惨,真不适应。一间屋,三张硬板床,边上住着农民工,门还锁不上,什么都没有!三个女孩傻了。那会我们村是告状村,挺乱的,本镇的村官都不愿意来,就我这么个外区的也不知道情况,就给分这了。”

“怎么个乱法啊?”我问。

“就是老有人告状……政府说,这村子乱……”

我暗自嘀咕,不明白为什么“告状”就是“乱”。问她。她答:“当时人们都这么说,你想想,老告状,那怎么好管理……那可不就是乱么。”其实,我还是没明白,但看她义愤填膺的样子,已然再不敢追问。

我像膜拜一位英雄一样,看着闫总,问:“那怎么办,跟家里人说了吗?”

“当时真想哭,也不敢给我妈打电话,我怕一打电话就哭,虽然我也在农村长大,家也是农村的,但也没见过这个情况啊,真正面对了,真有点接受不了。”

“要是我肯定就走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用很快的速度回想了父母七月护送我前来报到的情景,有点惭愧,想掩饰,但还是被闫总察觉了,鄙视道:“你以为都跟你一样,那么怂,爹妈一起大老远的给送过来,哎呦喂。我可不那样,能怎么着,来都来了,努力适应呗,第一夜铺床就睡了,什么都没有,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我们当时是三个人住的,记得特清楚,半夜老往门口看,怕人进来,我还老拿自行车挡着门,因为自行车是屋里我们最重的东西了,可能也是心理安慰吧。”

“肯定特害怕吧?”我又冒着被闫总鄙视的风险,弱弱地问了一句。

“倒是也还好,就是不敢一个人住,我就怕她俩其中一个走,晚上整宿整宿不敢合眼,老往门缝外边瞅。大姑娘家的,你想想……不过后来我也跟外头的民工混熟了,都一起吃饭,院里弄个锅,买菜煮了菜之后,就着大饼吃。边吃边跟他们聊天,他们是给我们盖厨房洗澡间的,附近几个村一起出钱,我们村是住点村。那会儿打完蓝球,都没法洗澡,还是夏天,又舍不得去澡堂子。”

“啊,那会还在盖,那得用多久才能用啊?”我已无法想象,不能洗澡,无处吃饭,天天跟农民工食宿在一个大院,得多惨。“俩月,我记得特清楚,应该是9月11日我和庞文卿在大队新建的食堂做的第一顿饭。猪肉炖粉条来着,都糊了……然后,我们还骑车去小谷店买牛奶,一起煮了喝。之后就到政府轮岗了,我们全体村官三四个人一组,一科室待一周。”

说到了吃饭,闫总表示,她已饥肠辘辘,建议先去吃饭。

“你们村有个炒疙瘩,特地道……就在前边儿,没几步路,跟我走就行……”一瞬间,有点身份错位,彷佛她成了这里的主人。餐馆在村头的巷口,当地一户人家自己开的,手艺不错,只是我这个宅女一直不曾知道。工作需要,偶尔经过也从未停留片刻。应了那句话:“跟着闫总有肉吃”。吃饭期间,闫总给我讲了个故事,在她刚刚被调到政府轮岗的时候,组织乒乓球大赛,闫总有幸参加,对手是另外一个科室的领导。

“你猜,结果如何?”

“你总不会被打败吧……”

“嗨,我把人家打了个11比0!”

我自觉生性耿直,但也知道给人三分薄面,手下留情的道理还是懂点的。好家伙,闫总一出手,甭管是谁,零分惨败,下不了台。接着她用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教育我:“我可跟你说啊,我就是吃亏吃在这不会人情世故上头了,你可别这样……”

闫总很忙,除了工作以外,每周有三个晚上和周末在北大上课。下班之后公交换地铁,用近两个小时的时间赶到北大,听完课后还得赶末班车再回到村里,这样第二天上班才不会迟到。如此,已有6年了。我惊讶于她的毅力,坚持的事情从不肯轻易中断。而让我尊重的是她对工作的认真态度,事实上,在村里服务的人,上下班时间是相对宽松而自由的,她完全可以不必如此在意。问及上课的缘由,闫总坦言:“前三年在北大学的是国际政治,成人本科,我想要一个本科学位,因为学历太低。政治,不是不用学数学嘛,我数学不好。后来拿到学位以后,到现在一直在学英语,因为我特喜欢学英语,再加上因为小时候学的不咋地,就当是弥补当时的一个梦想吧。”

玉米地

白天上班,晚上夜校,连续几天见不着闫总的面儿,我心里惦记采访的事儿,又不忍心在她疲累一天之后,继续打扰,暂且搁置了。

一天晚上,闫总突然发信息给我,希望我答应她一个条件,可以给她拍几张照片。我知道闫总素来“自恋”,喜欢各种摆拍,走哪儿拍哪儿,见什么拍什么,毫无美感可言,但闫总毫不避讳,纷纷上传微博,并且自嘲“青云店的芙蓉姐姐”。我答应她,选了块干净的玉米地当背景,第二天傍晚,冷风嗖嗖,跟着闫总“下地”了。闫总的气质跟玉米地有一种天然的贴合,我这个御用摄影师拍得不亦乐乎。

“好,三,二,一……ok,再来一张,别动……”

我正无比专注地调整着光圈跟快门的比例,竟感觉小腿像被什么锋利的东西蹭着了,回头一看,一个庞然大物已然在身后,我惊慌失措险些丢了相机!哇,是一条成年的雪白的萨摩耶!把我吓到之后,它竟吐吐舌头立在一边,呆呆地看着我,像在嘲笑这个失魂落魄的胖子。主人忙跟着解释:“没事没事,不咬人的……”来这里的半年,我早已被村里四处奔走的狗“调教”得妥妥帖帖,有狗无我,有我持棒则无狗。今天算是栽了,这么条可爱白净的狗,本是与人无碍的,我着实是被吓着了。此时,闫总笑成了一坨,再看,已与玉米地浑然一体了……

“你刚来的时候怕狗吗?”我们索性坐在玉米地上,被掰倒踩弯的玉米杆相互交错松松软软地铺在土地上,舒服极了。若是上午时分,阳光洒下来,沐浴其中,看书或者聊天,是再好不过的了。

“你没发现吗?村里的狗光是叫得凶,其实不怎么咬人的。不过,刚来的时候,我也怕。你知道我来村第一件工作是什么吗?挨家挨户登记流动人口,现在像你们现在的村官都不下村,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总得有人带着你去吧,那么多狗……?”一朝被狗咬,处处提防狗,想来鄙人在农村服务,最大的挑战就是这家家户户都养着的狗了。不知要用多久,才能练就闫总这一身不惧怕的功夫。

“两个人带着吧,我写(登记信息)他们叫门,刚开始我也不认识人,也怕狗。我去挨家挨户调查的时候,看得最多的,就是外地人在北京的生存环境,有些人家,满院垃圾,一家几口人一间小破屋。第一次下村,我去了两户人家,家里都有残疾人,房子也挺破的,我当时就特难受,心想,该怎么为他们做点事儿,但是这些年过来,只能为他们办一些日常意义上的服务工作,没有真正做到让他们提高了生活水平,或者说解决了他们实际的困难,这是我这些年来觉得最欠缺的地方。”我想看看她此刻的神色,无奈,太阳西沉之后,天空的颜色已渐渐灰暗,这会儿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重游南大红门村

晚上回到家,整理这一天的采访时,我发现信息中缺了基本的“人”的要素,也没有了关于预设中“正能量”的传递,有点沮丧,我很懊恼自己不够专业,问不出细节,挖掘不出有趣的故事。我总期待,像闫总这么有趣的人,一定有料。电话给她,希望她能尽可能多回忆过去5年当中,印象深刻的人和事……闫总若有所思,许久答应我“太多了,需要慢慢回想……”

次日清晨,我在QQ上收到了闫总的留言

“这几年做过好多事,唉,就简单说啊,前几年是辅助村里大队干部做工作,都是我单挑,养老保险工作,村里的就业工作,卖过水,流动人口管理,预防煤气中毒,这些都我一个人干。”“经历过2008年大地震,那时候组织村民捐款,大喇叭一喊,村里人都来。然后就是奥运会,我们要求24小时值班,跟村里干部一起吃饭。感觉贼好。”我看着这个留言,哭笑不得。

我说:“回忆有那么痛苦吗?”她答:“不是回忆痛苦,是生活本身已经让人焦头烂额,一堆的事儿,谁有那精力天天回忆过去啊,5年,那么长,谁能记得多少事啊”

她这话是有道理的。我反省之后觉得,既然空想是想不起来,故地重游总该能唤醒一些记忆吧。于是,再约,三天后又是傍晚,乘车前往闫总服务的南大红门村,清一色的大红砖墙,一排一排的门面房,整整齐齐地立在马路两边,看着让人心里挺舒服。我说,你们真好,能把村子治理成这样。

闫总略显悲伤:“可是,我还是喜欢过去的大红门啊,5年前,这片还全是玉米小麦,全村有1000多亩地,每年有收成的时候我都去地里转,感觉特别好。那会儿家家基本都有玉米小麦,大家靠种地为生,每户每年也就几千块钱吧。但现在,你看这些房子,都是最近几年盖起来的,都租给做生意的外地人,村民都靠租房为生,有些人家,好几套房子,每年光租金就好几十万,院子什么的,还盖楼,就更多了。有些几百万的也有。有钱了 物质条件好了,但好多人懒惰了,不干活了,他们认为自己有钱就幸福,可是我觉得不幸福,这不是理想的生活状态。”

走到一条小巷子里的时候,出来一位妇人,看着闫总笑眯眯的打招呼,他们叫她“小闫”。

“村民都认识你吗?”我问

“那必须的。连智商不太高的都跟我打招呼!”闫总自豪。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归属感,被需要,被认可。你懂么?现在听到最多的就是村里缺了村官不行,没村官怎么办?虽然地球离了谁都能转吧,但起码有一定的重要性了。我一直相信付出有回报,你看,像我在我第五年拿到奖金13000元,第六年村官又涨工资了,这怎么说呢,也不一定都是得到钱的感受,总不能遇到不满意的情况,就抽身而退吧。连我妈都老撺掇我辞职,可是,不干到结束这就不是我的风格。告你个秘密,第一个三年村官工作结束时,我的证书上写的是优秀!我很自豪,没几个是优秀的!”闫总说话的感觉,简直像个做报告的模范。但我能理解她的自豪,是的,她有理由自豪。

“你看,像我这样的人,去年半年时间,周五和周一都是非常痛苦的,因为一到周末就想往城里跑,然后就感觉有两个系统在置换,一个是城市系统,一个是农村模式。比如我说话和思考的速度、方式、工作的感觉,都得换,换就需要适应,你有吗?”我已然忘记了自己在采访,潜心向闫总求教。

“我没有你这个感觉,我觉得读多少书都不能改变我在村里工作的热情。”

“我是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想了想,终究没说再问出什么……

闫总带我去了她住的宿舍,指着头顶掉下来的天花板,叫我小心。房间有些凌乱,书桌上堆满了书。我想起自己看书,会因思考产生困惑,所以常常感觉到痛苦,问她可有同感?闫总满脸惊诧,看书还痛苦呢?我没有过……挺快乐的,一会儿就看完了。”我一看,桌上摊着没看完的《教育学》 ,书堆中,最上头的一本是《新版万年历》 也有立着的全英文小说,我说,你都看得懂么?闫总坦言:“看美剧的时候还得加字幕呢……”

直到完稿的今日,和闫总的交流已经断断续续地进行了三周。持续的交谈和了解,让我不断瓦解之前的预设,也重新发现了闫总在“正能量”之外的,更多可爱和真实。离开的时候,她仍旧在重复着对我的忠告,千万不要像她那样不懂人情世故。我满心感激,也百感交集。她无疑是个称职的好村官,全身心的投入到这个工作中,别人都忙于奔赴下一个战场,给未来铺路的时候,她留下来服务村民。她爱学习,求长进,6年,拿到成人本科学位之后,还相继获取了一些技能证书,英语、驾照,电脑办公软件操作熟练,读了不少书,也有比较坚固的朋友圈子……她就这样一年一年地呆在这里,戏称自己如果能第二次续聘便是“九年磨一剑”了。

今天,最后一个问题,我又问”什么力量吸引你一次一次留下?”闫总笑了笑,说如果政策允许,很愿意一直这样待下去,“其实就是不想离开,也离不开了……”

责任编辑:方丹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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