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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化后的埃及为何更乱

2013-04-29滕闻

时代报告 2013年8期
关键词:兄弟会穆巴拉克穆尔西

滕闻

2013年6月30日本是埃及第一位民选总统穆尔西执政一周年的纪念日,然而让穆尔西没有想到的是,数百万人走上街头要求他下台。而随着危机进一步蔓延,埃及军方最终选择了在7月3日罢黜了总统穆尔西。

一年前,在埃及社会“民主化”的大潮中,穆尔西当选总统,一年后,又是什么让埃及再次陷入混乱,是什么让数百万民众走上街头,示威规模甚至大过当年对独裁者穆巴拉克的反对?

独裁政权倒台后的埃及

在穆巴拉克主政时期,埃及的经济增长并不缓慢,尤其是2006年至2008年,连续三年GDP年增长率都达到7%,远高于世界平均水平,甚至在受到世界金融危机重创的2009年也保持了5%的增长率。

穆巴拉克下台后,埃及的海外投资和旅游业收入骤降,经济增长下滑3%;埃及镑急速贬值;外汇储备暴跌至130亿美元,下降超60%;在2013年1月穆迪还将埃及主权信用评级下调了三级。再加上接近2000亿埃及镑的财政赤字,埃及正经历80多年来最严重的经济危机。

而贫困人口的情况更糟。埃及政府提供的数据显示,当前有25.2%的埃及人在贫困线以下,有23.7%的人临近贫困线。对于大多数埃及人来说,食品价格上涨是最大的问题,25%的家庭把他们一半的收入花在了食品开支上。

在政治上,分化空前严重,官员违纪腐败现象丛生。穆尔西和穆斯林兄弟会2012年大选的胜利不是压倒性的,是略微超过半数的险胜。在2012年11月,穆尔西宣布了他极具争议的宪法宣言,意图赋予自己广泛的权力。从那时起,埃及的政治分裂情况变得更为严重。而在低劣治理之下,埃及经济下滑,犯罪率飙升,官员违法违纪以及贪污腐败现象丛生。穆尔西曾做出的社会公正、反腐败、改善民生、扩大外资投入等承诺都未能兑现。此外,由于穆尔西所领导的穆兄会的宗教立场,埃及妇女的处境也比穆巴拉克独裁统治时更糟。最终,广泛的对现实的不满情绪酿成了这个规模空前巨大的“反叛运动”。

埃及乱局早在意料之中?

事实上,早在埃及民主化开始时,很多学者就预见到了埃及可能发生的问题。

英国《金融时报》专栏作家吉迪恩·拉赫曼在民主化伊始便预测到了埃及会走向原教旨主义,并有可能发生类似巴基斯坦民主化后的情况——国家贫困,民主制度无法正常运作,被原教旨主义者、世俗派和强大的军方所割裂。

在2011年8月,中国著名学者秦晖也表达了“不看好埃及民主化后的前景”的观点。他认为埃及人口多又没有丰富的资源,经济问题如果解决得不好就可能引发社会矛盾,影响宪政民主制度的稳定。他还对比了利比亚,认为它作为一个石油富国,民主化过程中就不太可能发生类似埃及的问题。

在突尼斯,执政的温和派伊斯兰复兴运动党虽然在年初像埃及一样遭遇了一次执政危机,但最后与自由党派就组建一个新的联合政府达成了妥协,令突尼斯执政党得以避免被赶下台的命运,而埃及总统穆尔西及其政党支持者就未能取得同样的成功。突尼斯复兴运动党发言人甚至直言:“埃及并不是我们的大哥,也不是我们的榜样,突尼斯足够明智,能够从埃及的错误中吸取教训,避免步其后尘。”

实际上,埃及不但不是榜样,埃及民选的穆兄会在伊斯兰世界“民主输出”时甚至还遭到了抵制。2012年夏天,利比亚人就抵制本土的多个伊斯兰政党,部分原因是他们认为这些政党与埃及穆斯林兄弟会有联系。

面对今天的局势,唯一感到意外可能只有穆斯林兄弟会自己。靠“群众运动”起家的穆斯林兄弟会可能从没想过自己会站在民众的对立面。前兄弟会一位著名成员说:“遭到群众而不是政权的反对,这在兄弟会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为什么民主化会把埃及拖向混乱?

一方面,埃及社会本身就具有一些独特的不稳定“基因”。

过去30年间,埃及人口翻了将近一番,超过8000万。2011年,埃及有一半人口不到25岁;36%的人口在15岁到35岁之间——这个年龄段的年轻人正处在满腹怨言且不顾一切寻找机会的阶段。但同时,埃及44%的人口是文盲或半文盲。大批的年轻人口缺乏教育而难以就业和社会福利缺失等问题,不是穆兄会这样的组织空喊几句口号就能解决的。而对现状的极度不满(大批年轻人失业以及社会存在大量腐败和贫富差距的现象)很容易转换成社会的民主政治要求,包括对外的民族主义倾向。

一年前,穆尔西本来的支持者就是这些年轻人,而一年后,这些年轻人又成了驱赶他下台的核心力量,根本原因就是他们的境遇没有得到改善。

另外,近几年,埃及出现了明显的宗教复苏,这影响了政治变革。造成宗教复兴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人们对现实的失望,面对经济的失衡、社会的不公、道德的沉沦、消费主义的泛滥、工作生活的艰难,许多人感到在世俗社会中找不到出路,因而转向宗教去寻求解决的答案。穆兄会还据此提出了一个著名的口号:“伊斯兰就是解答”,它的终极目标是要使伊斯兰教法成为个人、家庭、社区和国家的指南。但在生存状态没有大的改变的情况下,在民众的失望情绪中,这个答案并不能令人满意。

另一方面,埃及社会贫富分化的问题不但没有得到解决,反而更加严重。

穆巴拉克时期,埃及的经济被一批寡头操纵。富人拥有了财富,按照新自由主义的滴漏效应理论,下层穷人也会得到利益,理由是富人多赚了钱就会多消费多投资,因而能增加就业。但因为劳工密集行业利润低难以吸引投资,埃及富人投资的那些经济增长行业往往并不能增加很多就业机会。另外,企业家为了利润最大化,宁愿让员工加班也不愿雇新手,尤其不愿雇刚从学校毕业的年轻人。因此,埃及富人的财富增长很难给穷人带来收益。

在穆巴拉克主政时期,这种贫富悬殊现象虽然存在,但在社会相对稳定的情况下,可以依靠寡头和外资进行投资来拉动经济增长,旅游业也能得到健康发展。在经济上行的情况下,政府资金充裕,也可以靠一些津贴收买民心,缓解不同阶层之间的矛盾;旅游业也能给一些穷人带来直接的工作机会。但穆巴拉克倒台后,外资在不稳定的局势下逃离,寡头开始节衣缩食,旅游业也遭受重创。最终,在经济全面下行的情况下,财政赤字增加,政府再也无力收买穷人了。

埃及现象:个性与共性

俄罗斯﹑土耳其﹑埃及……为什么这么多民主国家的选民要走上街头?这些民主国家的民众运动又有什么共性?

根据著名中东问题专家学者托马斯·弗里德曼的观点,这个问题是源自三个现象的共同作用:

首先是专制的“多数派”民主政体抬头并且蔓延开来。在俄罗斯、土耳其和今天的埃及,我们看到的大规模示威活动是针对“多数主义”的——执政党虽是民主选举产生,却把选举理解为执政后可以为所欲为的通行证,包括无视法治和反对党,扼制新闻媒体等专横或腐败的行径,仿佛民主只要有选举权就行了,不需要一般意义上的权利,尤其是少数派的权利。

第二个因素是中产阶级劳动者腹背受敌,一边福利制度在缩水,另一边就业市场的要求却大幅度提高。多年来劳动者得到的讯息是:只要努力工作,遵守规则,你就会成为中产阶级。这一点已经不成立了。在高速全球化和自动化的年代,你必须更努力、更聪明地工作,无论做什么,都要进行更多的创新,更好地充实自己——这样你才能进入中产阶级。但将这种转型如实告知人民的领导人少之又少,更别说帮助他们度过了。

最后一点,由于智能手机、平板电脑和社交网络的普及,愤愤不平的个人有了更大的力量。这些人可以要求并展开领导人加入双向对话——他们彼此之间的联系能力在大大加强,可以分享彼此的看法,发起突然性的抗议行动。正如美国企业研究所的俄罗斯历史学家莱昂·阿隆所说,在当今世界,感到不满和采取行动之间的转变过程非常之快,而且越来越快。

最终结果就是:民众难以接受“虚假的民主”,维持独裁统治不像以前那么容易了。民主空前地普及——但同时又变得比以前更动荡,“专制都是突然垮掉,但民主不会一日建成”的规律更加凸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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