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里喝茶
2013-04-29乔叶
乔叶
1
2012年4月9日,我来到云南。
已经是第三次到云南了。
我知道
这个地方
离神很近
很近,很近
所以,干净。
所以,来到这里
我要
深深呼吸
大声歌唱
我要
身体清洁
眼睛明亮。
我要
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
婴儿。
这首诗名字叫《写给云南的信》。作者是我。是我2009年第一次到云南的时候写的。我已久不写诗,但来到云南之后,却控制不住。
来到云南,控制不住的事情有很多。常常控制不住的,脚步就慢了下来,控制不住的,眼睛就亮了起来,控制不住的,心就安静了下来。
多么好的控制不住啊。因为在云南的这种控制不住,我便像上了瘾一样,不想错过任何一次来云南的机会:第一次来的是腾冲,第二次来的是昭通。这次是第三次,来的是西双版纳,参加的是六大茶山公司的活动。
西双版纳,朋友Z仗着自己的好才情,如此妙笔生花地解析:“有些词是神奇的,比如,西双版纳,在汉语中,这个词读作西——双——版纳,光滑的拖音后,版纳二字干脆利落地弹跳出来,这时,你有一种快感,你可以感到四个音节之间舞步般花巧流利的节奏。”他说当年他去西双版纳的时候,不接电话也不回短信,因为“西双版纳,这个词像一对优美的括号,把人从逻辑严密的正文中分隔出来,似乎生活暂时停顿,趁着沉吟无语的停顿,你当然可以不回信,不打电话。正如你上班迟到是因为出了车祸,没有一个通情达理的人会责怪你,毕竟车祸不是天天有的,西双版纳也不是想去就去的。”
西双版纳不是想去的就去的。对这话我无比认可。鉴于Z已经以那样的俏皮风情来解析了西双版纳,我只好以自己的笨拙无趣来如此解析六大茶山:六大茶山,这名字起得真好。乍一听还以为是六座山集成的股份,后来才明白只是一个茶叶公司的名字。标志就是一个变体的山字,山的三道竖,每一道都是一片茶叶。在三道竖之间,也都有一片茶叶。云南人简称“六山”。
看行程。10日参加六大茶山十周年庆典,晚上参加六大茶山原生态歌舞晚会。11日参观六大茶山茶业有限公司生产基地,压制630克特制纪念茶品。12日上贺开,观看万亩古茶山、千年古茶树,夜晚搭旅行帐篷,住在茶山中……
住在茶山中?这是我第一次。
2
必须承认,让我控制不住的地方,绝不仅仅是云南。西藏,青海,新疆,宁夏……这些地方都是我的热爱。当我对云南的朋友诉说我对西藏的迷恋时,他嘲笑我,说我是个喜新厌旧的人。我更正说,我还真不是个喜新厌旧的人。我喜新,但不厌旧。不过,话说回来,虽不厌旧,却也实在是太喜新了。最近这些年,只要能脱身,我就会迫不及待地兴致勃勃地离开我日常生活之所,奔向国内国外的各个地方。那个地方若是好,那自然是好,若是不好也不会扫了我的兴致。哪怕呆在异地的宾馆里,对我来说也有别样的意趣。
似乎是有些变态了。但我真的无法表明我多么喜欢旅游带给我的那种异地感和我身处异地时的那种陌生感。——不,绝不仅仅是因为旅游的本质是地理意义上的艳遇。Z曾经如此清晰地指认过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如我之类的“异乡爱好者”的本质:“每当我们来到异乡时,我们就自动进入了一个节日,日常的真实的生活沉入水底,想象和激情浮上水面,像荡漾的梦。经过经验的自动筛选,留下来的必然适于入梦。”
梦,这个词用在此处,真是恰如其分。而我在自己身上探究出来的热爱异乡的缘由,也和这个字有着深深的契合。细细想来,也许,我是想用身处异乡的形式来告诉自己:
——人生是一场大梦,人人都是游客,没有任何例外。只是平日在世俗中,对此不甚明了。“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这句词,前半句是对的,后半句不对。对于太多忙忙碌碌的人来说,正因为“梦里不知身是客”,才不贪欢,而是苦做,苦挣,苦煎熬,争名争利,比这比那……贪是多的,欢有几分?
到了异地,到了西双版纳这样锦绣的异地,或者不是这么锦绣的异地,而是哪怕很粗鄙的一个地方,对我而言,那种清醒感和自省感就是在强调或者复述另一种真理:对于这个世界,我是一个陌生人,我是一个客。
——原本就是客,只是,没有比当一名游客更能印证这一点了。这让我再回到日常生活中时,不会对世俗的一切欲望那么沉迷,那么不自知。我会告诉自己,你是客,只是客而已。不要把自己当成一个喧闹拥挤的餐厅,去招待那些热诚的饕餮的永不满足的欲望。
3
既然是茶叶公司的活动,这一路行程自然就都离不开茶。自到酒店开始,十周年庆典晚会上喝着茶,酒店的茶杯盘里放着茶,礼品袋里的T恤衫上印着茶,吃饭的农家餐馆旁边就种着台地茶,参加第四届“勐海茶王节”,在节会上又见识了各种各样的茶……名副其实地与茶相伴,一路茶香。
期间最有意思的,是在普洱茶厂压制茶饼。待我手忙脚乱地将整个程序进行完之后,就开始忙着拍照,拍别人,也让别人拍自己:拿着茶饼作态要吃,把茶饼放在脸边和自己的脸比圆装可爱,又拍同行者脸红脖子粗地包装茶饼的丑态,嘲笑他们居然妄想也包出样板饼那样十六个优美匀称的褶子……
热闹了好大一会儿,才逐渐安静下来。安静是因为茶。这茶厂,是茶的聚集地,茶的城市。茶们汇合在这里,却不会堵车。她们是沉默的,无语的,她们只用沉默的无声的芬芳来说话,如在茶厂工作的那些人一样,只用他们沉默的劳动来说话。
“你在茶厂工作,整天和茶做伴,多幸福啊。”有同行者对一个女工如此说。
那个眉清目秀的女工笑了笑,没有回答。
突然,我想问这个同行者,这幸福给你,你要么?
当然,我没问。因为我断定:他不会要。作为一个喝茶的游客,他在替女工发出感叹的时候,从没有设想过自己会坐到那个“幸福”的位置上去。——有太多的人和他一样,习惯于这种粗暴的廉价的抒情。有多少人能如Z所认识到的那样:“……他们隐秘的、微微颤动的感觉,他们的忧患、痛苦、欢乐和希望,他们在生活中仓皇狂奔的喘息和汗水,这一切只有他们自己才能感知和表达。”
作为一个游客,最合适的方式,也许只有沉默。用沉默致敬,用沉默尊重。哪怕在面对自己略有所知的事物时——对普洱,我当然也是略有所知的。但也只能说是略有所知:它分生普和熟普,生普自然发酵,熟普人工催熟。生普能刮油,熟普能养胃。它是“能喝的古董”,越陈越香,它降脂,降压,防癌,美容,醒酒,利尿……几乎就是一味十全十美的药。
但在这里,在这普洱茶的故乡,面对着这么多普洱茶和普洱人,我不发一言。我知道自己的浅薄和无知。我知道我只能沉默。我能做的只有倾听,倾听人们如此对普洱解析:
“当然,当你遇到陈年普洱茶、上百年的普洱茶,像龙马同庆之类的普洱茶的时候,你会产生一种敬畏,它经过了一百年的时间的凝敛或历炼,已经不是你的什么红颜知己,而是你的老祖母,靠近它,当是一种古老的返乡,一次魂归。
“普洱茶是一种可以跟时间赛跑的茶,同样,普洱茶文化就应该是一种坚韧的、绵长的、可以和时间互生互动的文化。它应该是永远向后跑的,它不是那种奔向前方、拥抱世界的文化,而是一种要敢于向后看并回到过去的一种文化。而作为一种可以回到过去的文化,就是柔软的、古典的、神秘的,甚至是人类生命的敌人。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但普洱茶的生命却可以让人感觉到是永无止境的,它总是与人的前进方向相反,仿佛总想把人带回到生命出发的地方,把人留在美轮美奂的大自然的怀中。飞鸟不动,普洱茶不动。
“普洱茶与其他茶品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它是一种可以直抵你内心,让你温暖的茶,是一种有记忆的茶。很多茶叶不可能做到跟时间赛跑,而普洱茶却可以做到这一点,所以说它是有记忆的茶,它是一种内香凝聚的茶。”
……
听听就够了。能听懂就很幸福了。懵懵懂懂的幸福中,忽然想起一个段子:川剧里有一个老演员问他的徒弟:世界上最好的杀人方式是什么?徒弟说用砖头,师傅摇摇头。徒弟说用钢刀,师傅又摇摇头。徒弟说实在想不出用什么杀人了,师傅说:“用心杀人。”
在云南,是用云杀人,用花杀人,用牛肝菌杀人,用松茸杀人……用普洱茶杀人。
4
天南海北的朋友都有,于是我喝茶的口味便也杂。对于茶,我是不甚讲究的。草木之香,怎么喝都是好的。喝茶的时候,我喜欢翻翻《菜根谭》,有许多句子齿颊留香,便当念经似的念:
“从静中观物动,向闲处看人忙,才得超尘脱俗的趣味;遇忙处会偷闲,处闹中能取静,便是安身立命的功夫。”
“忙里要偷闲,须先向闲时讨个把柄;闹中要取静,须先从静里立个根基。”
——这说的是静的真义。
“交友须带三分侠气 做人要存一点素心。”
“为善不见其益,如草里冬瓜,自能暗长;为恶不见其损,如庭前春雪,势必潜消。”
——这说的是善恶之理。
“■肥辛甘非真味,真味只是淡;神奇卓异非至人,至人只是常。”
“完得心上之本来,方可言了心;尽得世间之常道,才堪论出世。”
——这是“常”的哲学。
“忙天地有万古,此身不再得;人生只百年,此日最易过。幸生其间者,不可不知有生之乐,亦不可不怀虚生之忧。”
“处不乱性,须闲处心神养得清;死时不动心,须生时事情看得破。”
——这些对人生的悟透,只有让我无语。
虽然常常不离“静”、“本来”之类的词,但总的来说,我觉得《菜根谭》是俗气的,因为菜的实用。茶呢?茶当然也是实用的,但终归是处在“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最末,不如菜那么顶饥挨饿的实用,终归多出了一些仙气来。于是《菜根谭》配着茶读,似乎更有味道一些。
好吧,我承认,在读《菜根谭》时,我是把它改了名字的,就叫《茶根谭》。
5
茶也是有根的。在我的想象中,矮矮的小小的茶树的根,一定不会多么大吧。当然,我说的是台地茶。如果说是古树茶,那茶根自然就会硕大无比。而所谓的古茶树,我从来也都不曾一见。
但是,这次,开眼了。在贺开,不仅见了,还见得漫山遍野。
多么漂亮的树,多么古老的树,仿佛长了千层万层的皮肤;然而又是多么年轻的树,每棵树上都长着新得不能再新的芽叶儿。是多么低调的树,静默的树,沉着的树;然而又是多么张扬的树,蓬勃的树,飘逸的树……清香随着风,一阵阵地把我湮没。
对这些树,我充满了敬畏,仿佛每棵树上,都住着一个神灵。
贺开古茶山,接待方的资料上介绍:贺开古茶山位于勐海县东南部,怒江山脉南延余脉部,北连著名古茶山南糯山茶区,东邻拉达勐水库,西面俯望勐混坝子,是西双版纳州迄今保存较好、连片面积最大的古老茶山之一。古茶山包括勐混镇贺开、曼蚌两个村委会七个寨。海拔1400~1700米之间。山峦连绵,沟谷纵横,气候温暖,日照充足,雨量丰沛,土地肥沃……绝大多数茶树都在数百年上千年,茶树上多寄生兰科植物,还有螃蟹脚。管理上不施任何化肥和农药,仅除去茶园中的高草。由于以上的先天条件,所以贺开茶的条索较长,汤色金黄明亮,稍苦涩,涩显于苦,苦化甘较快,涩稍长,汤质饱满,山野气韵较强,杯底香明显且较持久……
作为一个以文字为生的人,对于很多资料我都兴味索然,用过即弃,但这张薄薄的纸我却小心地折好,存放在笔记本里。按照标准的公文范式,它的问题挺多:文理不够通,逻辑不够顺,比如“茶树上多寄生兰科植物,还有螃蟹脚”之类句子,显然多余且突兀。而有些过于专业的词汇还会给读者造成阅读障碍,比如“条索较长”,“苦化甘较快”,但是,我喜欢的还真就是这些地方。这些似乎■嗦、繁琐、生僻的地方,有着令我着迷又难以言喻的动人气息。是因为茶的关系么?
我们吃晚饭的这个村寨,叫做曼■。
茶树下,在古村的吊脚楼里,在火塘旁边,我们吃“剁生”——把生牛肉剁成肉酱。吃最原生态的猪肉,吃白嫩的豆腐,喝清醇的米酒。天黑下来,昏暗的灯妩媚地亮了起来,我们的身影长长地印在斑驳的墙上。酒喝了几巡,那些民间歌手开始唱那些我们听不懂的歌,然后,一帮男女,扯成一个圆圈跳舞……
心中难过。忽然觉得,自己的前生,一定是一个少数民族。藏族,蒙古族,彝族,或者就是傣族或者眼前的拉祜族。我一定是属于这些少数民族的。一定。
饭后,去一个宽展展的场地,似乎是村委会之类的地方。我们参加篝火晚会。原来的主题似乎是我们和村民联欢,但村民们都不肯加入我们的队伍,他们只是看着我们表演,看着看着,他们之间会意地相视微笑。只有我们表演着,这情形似乎是有些奇怪——可难道不是最正常吗?我们是这里的游客,是来看这里的,但是,对这里而言,我们就是异数,我们就是唐突的冒犯者,就是应该被看的啊。
好吧,那我们就老老实实地当演员吧。
这个晚上,在篝火边,我用我的卡片机,拍下了一颗明亮而又简单至极的星星。就在这个晚上,我要在这颗星星的照耀下睡觉。没错,这一天,就是12日。我们要夜宿古茶山。
6
在茶山上,茶树下,一溜帐篷很快扎下,每人一顶。女人的帐篷在中间,男人的帐篷在外围。我钻进了帐篷。现在,我没有任何灯光。自有生以来——对我而言,这是一个最严重的时间概括词——在夜晚,我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光,人工的光:灯光,蜡烛光,手电光……夜晚,总是需要光的。而在这个夜晚,我没有了这些光,连手机和相机的电都已经耗尽,被下山的人拿去充电。
在帐篷中,铺开睡袋,躺下。听着外面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闲话,有几个男生还唱起了歌——男生,我忍不住要用这样矫情的称呼,因为此时,这个称呼一点儿也不矫情。席地而睡,在这最原始的大山里,上边是星空,身边是茶树,男女之间单纯得不能再单纯,可不就是男生女生么?
不知何时,歌声停息,鼾声响起。我是讨厌鼾声的,但此刻,我却觉得这些鼾声是这么可爱。——说到底,大自然中,最不了解的是同类,最了解的还是同类。人最防备的是同类,最亲近的也是同类。正因为此,这些此起彼伏的鼾声在此时才让我觉得温暖。大自然已经够安静了,需要鼾声制造出来的声响来补充点儿空旷。此时,这些鼾声动听得如同小夜曲,当然,是无主题伴奏的那种。
然后,就睡着了,醒来时,不知是什么时辰。能肯定的是,一定是夜晚。鼾声稍有停息,不知名的虫儿嘤嘤而唱。我拉开帐篷的拉链,看着外面。外面一点儿也不黑,尽是光。是深深的,浅浅的,浓浓的,淡淡的青光。是的,我说得一点儿也不矛盾,有树的地方,那青光深且浓,无树的地方,那青光浅且淡。就是这样。
也没有别的颜色,只有青。不过只有这一样已经够神奇了。它有多少个层次啊,有多少个模样啊,有多少个状态啊,有多少个地址啊!在灌木上,在花朵上,在茶树上,在天上……
我深吸一口气,想要嗅到茶树上茶的气息。但是,没有。只有叶的清香和湿润的清新,还有一种飘忽不定的芬芳。哦,我忘了,此时的茶叶,是情窦未开的处子,她的芬芳还在半醒半睡间。要等到被爱情摘下,被爱情唤醒,被爱情爆炒,被爱情热蒸,被爱情发酵,才会芬芳得成熟、稳定和浓烈。而她最最华美的一刻,就是遇上最合适的那杯水。那一刻,她的生命就成了最抒情的汁液,醉了杯,醉了水,醉了自己,也醉了饮者。
而此时,她们还都是处子。她们在这千年的古树上,静静地睡着。
那么,亲爱的茶叶们,我们一起好好睡吧。
……
不知道又睡了多长时间,我从帐篷中走出,起夜。起夜,这个词,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平日在家里,我都说上卫生间,或者说上厕所。但此时,就是起夜,不折不扣的起夜。——在夜中,我起来了。我慢慢地走出自己的帐篷,再走过一顶顶别人的帐篷,走过扎帐篷的这块相对平坦的草地,沿着山坡的弧线,向下走去。因了这个夜晚,接待方在这里特意给我们建了两个厕所,不,我不去上那样的厕所,我要回归大自然。
走,再走,远远地、彻底地离开帐篷群,在一棵茶树边,我蹲下。草叶轻轻地触动着我的皮肤,清凉润泽。此时,我觉得洁净,心里一片安恬,甚至幸福。还有什么能如大地这般好?她安详地接纳着我们所有的不堪,并将这不堪化为肥料。这世上,没有比这更仁慈更宽大更深厚的怀抱了。——也因此,她是地母。唯有土地,才担得起母亲的身份。这生生不息的,忍辱负重的母亲啊,我们共同的,永远的母亲。
我看着一棵棵茶树,觉得她们都是我的姊妹。当然,她们年龄大一些,都是我的姐姐。
7
4月16日,离开云南。航班上提供的茶是普洱。阳光下,茶汤的颜色很好,只是不见茶叶。
我喝了一口,望着窗外。此时飞机正在云中游泳,视线里便是乱云飞渡。那么,我便是在云里喝茶了。
忽然想,这一路茶旅,从到西双版纳的那一天起,云山里,云雾里,云南里,现在,又是在云朵里,我其实一直就在云里喝茶,从始到终,内容一致性完美,形式也无可挑剔,真好。而这好到底是如何好,终归也只有我自己知道。正如陶弘景那首著名的诗:“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
忽然又想,一片茶,经过了多少山水,才进入到我的杯中?才进入到我的唇齿?又正如,一本书、一颗心或者是一个人走过了多少路程,才进入到了我的世界?而我进入一本书、一颗心或者是一个人的世界,又必得经历怎样的路程?而愚钝如我,是否正如那贺开的茶树,长了多少年,经过了多少岁月,才能够逐渐领悟、接近和知晓这一切?
一直想到了云深不知处,方才回过神来。茶在水中,水在杯中,杯在手中。读着远藤周作的小说,我一口一口慢慢地喝着这茶。小说的名字,叫《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