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央行行长的“非常手段”

廖楠

3月15日，头发花白的黑田东彦在4名保镖护卫下走出日本参议院，表情温和地向媒体点头示意，然后匆匆离开。日本参议院刚刚批准他担任日本央行行长的提案，随着现任行长白川方明19日退任，黑田东彦正式走马上任，日本央行迎来了“白黑交替”。

牛津地下室走出的精英

对于黑田，日本首相安倍晋三的评价是：“（他）理解我的想法，有果断的决策力和执行力，并有国际公关能力。”翻阅黑田的履历，就能看出他的分量。

1944年10月，黑田出生于日本福冈县大牟田市，本科就读于东京大学法学部，学习期间通过了司法考试，1967年毕业后进入当时的大藏省（现财务省）工作，后就读于英国牛津大学，1971年完成经济学硕士课程。

牛津大学万灵学院创立于1438年，至今保留着初建时的模样。它是牛津大学最富裕的学院之一，没有大学生只有研究员，每年各高校都有研究生前来竞争，希望成为其中一员。上世纪70年代初，在楼内装修简陋的地下室里，聚集着一批年轻精英，其导师是让他们既敬畏又心醉的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约翰·希克斯，他们在一起讨论各种经济问题，畅所欲言。在这一批16名成员中，后来有11位成了著名的经济学者，黑田就是其中之一。

黑田特别爱看书。他在东京教育大学（现称筑波大学）附属高中的同窗、东京大学教授伊藤透露，有传闻说黑田当时把整个高中图书馆的书都读完了，“我问过他，他说这不是真的，但确实快把与科学相关的书翻破了。”而有“日元先生”之称的原财务官榊（音同神）原英资在回忆与黑田一起出行的情形时说：“我在飞机上总爱喝点红酒，或者小憩，但黑田一直都在读书。他还跟我说，无论是喝酒还是说话都是浪费时间，读书更好。”在大藏省时代曾供职于黑田手下的一桥大学教授有吉章也记得，黑田那时酷爱读与经济学、数学、哲学相关的书，“即使站在碎纸机前准备碎掉一些资料，他也会很享受地再阅读一遍。”

当然，黑田也有所有书呆子的弱点——不善运动。原财务省官员内海孚回忆，他和黑田一起去长野县爬山，登顶一座海拔1500米的山后，伊藤觉得身心舒畅，身边的黑田却一直喊：“再也不干了！再也不干了！”

牛津是个读书氛围很重的地方，这和黑田爱读书的秉性非常契合。留学的经历让黑田开阔了眼界，回国后，黑田在1974年担任日本国际金融局国际机构课课长助理，1987年担任课长，1988年担任大藏大臣村山达雄的秘书官，1997年升任财务省国际金融局长，1999年升任主管货币的财务官，官位一直在提升。2005年，他又到亚洲开发银行担任行长，2011年开始第二任期。不过，现在他担任了日本央行行长，只好提前卸任亚洲开发银行行长一职。这对日本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但面对国内金融困局，让黑田先回国救火恐怕是安倍更需要的。

反通缩会有非常手段

黑田在经济政策上主张反通缩，推崇通过激进的货币宽松政策来加快经济增长。他认为，通缩已经让日本投资市场持续低靡了15年之久，其中的原因确实很多，但稳定物价是央行的重要责任。在安倍公布央行行长提名之前，黑田在东京接受日本媒体采访时就说：“我早就主张以激进的货币宽松政策来消除日本的通缩。”今年1月，日本央行在安倍政府主导下，制定了2%的通胀率目标，黑田表示这合乎时宜。

目前来看，黑田的主张似乎是解决日本经济问题的一剂苦口良药。在过去3个季度里，日本经济一直处于萎缩之中。彭博社数据显示，从去年5月到12月的8个月中，日本物价有7个月下滑，消费萎靡成了政府面临的严峻问题。日本一直试图用刺激性货币政策拉动经济，但收效甚微。而黑田对此却似乎胸有成竹，他在1月7日接受《华尔街日报》采访时说，要在通缩的情况下引发通胀，央行必须不惜一切手段来达到目的，而且不受任何限制，任何办法、任何数量以及任何金融资产都应在央行的考虑范围内，直到通缩被彻底铲除。

现在人们还没有见识到黑田如何不惜采取一切手段，但不少人领教过他在金融领域的“突然袭击”。1999年圣诞前夕，黑田在任财务官时，就曾突然抛售日元，干预汇市。当时日元持续走高，但大多数人认为政府不会采取行动，许多交易员已经离场准备度假，市场也很清淡。就在此时，黑田突然决定抛售日元，大力压低日元价格，令许多交易员猝不及防。那次黑田达到了目的，也让他更加相信，决策时“速度非常重要”。

4月3日到4日，日本央行将召开货币政策会议。3月15日公布的一项调查结果显示，超过80%的被调查者认为，在此次会议上，日本央行很可能宣布开始购买期限在3年以上的公债，进一步放宽货币政策。许多人相信，在那次会议上，黑田将进一步“亮剑”，向通缩发起全面进攻。

用人脉抵消外部危机

在很大程度上，国际社会担心的是日元汇率的波动。黑田在不久前谈及日元汇率时称，日元正从过高估值进行“自然调整”，这个调整带来的肯定是日元贬值。其实，受日本将放松货币政策预期的影响，自年初以来，日元一直在贬值，从86日元兑1美元已经贬到了96日元兑1美元，创下新高。有人认为，按黑田的意思，日元很快就能冲过100比1大关。高盛资产管理部主席奥尼尔更预测说，日元兑美元在18个月内可能达到110比1甚至更高。日元的持续贬值，导致外界对日本政府不满。许多人指责日本政府听任货币贬值，是在金融领域不负责任的做法，并可能在发达国家内部引发新的“货币战争”。

不过，很多人相信黑田有应对这些外部危机的能力。有分析称，安倍选中黑田，就是看中他多年积累起来的国际公关能力。几十年来，黑田热衷于参加各种国际会议，并在各种场合发表自己的见解。曾供职于亚洲开发银行的美国人克蒂斯说，黑田在各类会议上大谈经济的次数，远远要多于他到各地参观访问的次数。在这些国际会议上，黑田广交朋友，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主席伯南克、欧洲央行行长德拉吉和不久前卸任的英国央行行长金恩，都和他有私交。现在，黑田大力推行货币宽松政策，难免不会受到批判，但有了这些重量级的人脉关系，黑田就有了一个坚实的“国际公关”平台。

另外，黑田做官也有自己独到的魅力。他在英国读过书，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不像很多日本政客，英语中掺杂着令人难以听懂的日语味儿。有一年，黑田在伦敦查塔姆研究所参加一场学术辩论，有人问他什么是金融危机，他举例说：“我在牛津上学时的一个周末，正开着小车行驶在美丽的乡间，打开收音机，听到广播里宣读了一家保险公司的破产公告。那是我投保的保险公司啊，当时我意识到，这就是一个金融危机。”他的回答，带有西方的幽默，少了几分日本官员的拘谨与刻板。

一位与黑田共过事的美国财政部官员说：“黑田是一位活动家，更是一位传播者，他能传播一些东西并让人们相信，尽管里面多半是期望。”日本经济评论家水牛健太郎也评论说，黑田的前任白川是典型的行家，在金融方面经验丰富，但不擅长向民众解释相关政策，面对政治家们的攻击常常无法反击；黑田就不一样，他有着超人的自信，不论事情是否能成功，都有一股“有我在一定行”的劲儿。对抗通缩是道经济难题，更是道政治难题，领军人物不仅要是经济专家，更要是政治家。从这点来看，黑田是满足条件了，但自信能不能帮他打赢这场通缩反击战，还真要等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