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有个“望远镜”

汤园林

小时候，母亲经常把我送到外婆家，自己忙着洗衣、做饭、摆小摊。奇怪的是，每次接我回家时她都会喋喋不休地讲起我这一天的经历，比如吃饭打破了碗，和外婆顶了嘴……我好奇于她的“火眼金睛”，母亲却说：“我有一个望远镜，无论你离我多远，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母亲确实对我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我上课打瞌睡、被老师罚站她知道；我和小朋友打完架若无其事地回去，母亲还是知道；我贪玩，上课铃响了迟迟不进教室她知道；我考试不及格，找同学代家长签字，连老师都被蒙混过去，她依然知道……

我想，母亲是真的有望远镜，她肯定一边在家干活一边眼睛瞪着望远镜看，我成了如来佛手掌心上的孙猴子，无论怎么蹦，都不可能挣脱束缚。我因此成了乖孩子，一路走进大学。

离家千里，我的一举一动却仍然像母亲观看的一部电影。我感冒了，母亲在电话里说：“谁让你淋雨的？北京的雨多凉啊，也不知道多穿点！感冒药再苦也得喝！”她怎么知道北京下雨了？她怎么知道下雨天我出去逛街没穿外套没打伞？她怎么知道我嫌感冒药苦刚刚吐了出来？

毕业后，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和朋友租住在地下室里，每次打电话回家总是报喜不报忧，并辅以爽朗的笑声，母亲却透过细细的电话线一眼看穿我的伪装，喋喋不休地指挥：“把电话挂了，我给你打过去。明天让你爸给你寄两千块钱，补充一下营养，再买几件漂亮衣服，女孩子不能穿得太寒酸！”

工作没有着落，男友又提出分手，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哭了两天。母亲的电话挤了进来，一改往日的坚定，哭着央求：“你回来吧，你爸病了！”

匆匆赶回老家，父亲健健康康，生病只是母亲的托词。我越来越疑惑，为什么我经历的一切母亲都一清二楚？难道她真的有个万能的望远镜吗？

晚上去洗手间，发现父母房间的灯还亮着，父亲小声劝慰母亲：“闺女已经回来了，咱们可以时时刻刻呵护着，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赶快睡吧。”

母亲长长地舒一口气，说：“是啊，再也不用守着电视看北京的天气预报了，再也不用算着她的钱啥时候用完，再也不用为她的一句话日思夜想找原因。她在我身边，我心里才踏实。”

我的泪如潮水一般汹涌而下，原来，母亲真的有一个望远镜，它是用爱串成的，母亲日夜将它拿在手中，通过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窥探到我的一举一动、我的喜怒哀愁、我的得意与失意。其精准程度连福尔摩斯也得甘拜下风。

世上的儿女总想飞得更高更远；而世上所有的母亲手里都会攥着一个望远镜，用担心做柄，用关心做镜片，为儿女的飞翔保驾护航。

那一刻，我决定留在父母身边，给他们最妥贴的关怀。

（摘自《天津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