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少年陨落袁恨铁不成钢也是一种病

李晓青

他是远近闻名的“天才少年”，6岁就拿到市少儿英语大赛优秀奖；7岁荣获三年级奥数冠军头衔；8岁参加诗歌朗诵取得优异成绩……就是这样一位曾经品学兼优的好孩子，13岁时却成为全班公认的“笨蛋”，一个成绩倒数的差生。为什么短短几年时间，会有如此天壤之别？那个让“江郎”才尽的人到底是谁？

天才儿子与“魔”教妈妈

2004年春天，秦萌小朋友所在的幼儿园来了几位教研工作者，他们不但深入了解孩子们的认知水平、受教育程度，还做了智商测试。事后，幼儿园陈老师告诉秦萌的妈妈林怡芳，不光在他们中班，甚至在全幼儿园两百多名孩子里，秦萌的智商都是最高的，据说可能超过150呢。“虽然这次测试要求保密，但我有责任提醒您，您生了一位天才宝宝，一定要好好培养。”

听完这番话，林怡芳高兴坏啦。儿子这么聪明，只要平时认真抓他的学业，将来肯定能考上名牌大学！

2005年9月，秦萌没有读学前班，在林怡芳的安排下，直接进入小学一年级，成了班里年纪最小的学生。

刚入学的那段时间，老师非常担心这孩子会拖大家的后腿。几次单元考试过后，秦萌的成绩很稳定，始终保持在前20名以内。可林怡芳不满意。她觉得天才就应该有天才的样子，要事事拔尖，成绩自然也不能低于前三名，否则，怎么对得起这么高的智商？

一年级下学期，林怡芳抽出一切工作之余的时间陪儿子学习，对他严格要求。结果，半年下来，秦萌的成绩却并没有太大的进展，只是从第19名提高到第15名而已。不过，秦萌在全市少儿英语口语大赛中获得了优秀奖，还被当地媒体奉为“天才少年”。

亲朋好友都夸秦家夫妻俩教子有方，林怡芳和老公心里比吃了蜜还甜。老公常年驻外地工作，平时秦萌都是跟着林怡芳。为了竭力培养儿子成为出类拔萃的人才，夫妻俩商定，林怡芳辞职回家当全职妈妈。

2006年底，担任大公司财务主管的林怡芳，咬牙辞了职，全心回家带孩子。7岁的秦萌放学回来后，不仅要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还要赶着写妈妈“特意”为他买的各种教辅资料。星期天，还要去上各类辅导班、特长班、培训班……

三年级的秦萌曾经在日记里写道：我每天就像一台读书机器，除了做题，还是做题，学习一点乐趣都没有。真羡慕小明，爸妈在外地工作，奶奶很少管他，他就像个自由的小鸟。几个好朋友周末都能出去玩儿，只有我不行，难道所有智商高的孩子都不快乐吗？我宁愿自己笨一点。

林怡芳用高压教育方式管理了儿子4年，秦萌虽然身心疲惫，可成绩在班上也算是名列前茅，在各类英语大赛和奥数比赛中，也拿过不少名次。但林怡芳并不满足，她认为天才要走的路越艰辛，成功的概率就越高。尤其是男孩，更得要求狠一点儿。

有一次英语考试，满分100分，秦萌得了99分，就因为有个单词“e”和“a”的顺序写反了。林怡芳大为恼火，罚他把这课的单词抄写100遍。当天，秦萌的家庭作业本来就很多，还要做妈妈买的几种习题，何况那课有十几个单词，除了这个最长的，其它的他都记得滚瓜烂熟了，没有必要再抄100遍，白白浪费时间。于是，秦萌向妈妈提出请求，能不能只写出错的这个。林怡芳不同意，还严厉地斥责孩子：没有责任心，没有担当，将来怎么成大事！

那天晚上，秦萌一边哭一边写作业，一直写到凌晨1点才完成。第二天上午，老师检查背课文，秦萌竟然忘记了。他平生第一次罚站，结果因为太困，贴着教室的后墙根儿睡着了。这下惹恼了老师，他一下课就给林怡芳打去电话：“秦萌知错不改，让他在后排反省，还偷懒睡觉……”

秦萌回到家又被妈妈训斥一顿，背书变成抄书。林怡芳还警告儿子：“如果你再有下次，我会罚得更狠！”

此刻的秦萌心中已经有了很强的挫败感。他在自责的同时，开始讨厌老师，讨厌妈妈，也讨厌自己。如果不是老师提问，自己也不会因为背不出课文在同学中间出丑。班里很多人背不出来，为什么经常提问他？凭什么只罚他一个人呀！还有妈妈，她是亲妈吗？这个狠心的女人变着花样儿地让自己儿子做作业，直到很晚很晚，害得他经常睡眠不足。秦萌做题的时间长了，脑子和精力不够使，出错越来越多，学习开始慢慢退步。秦萌内心特别无助，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恨铁不成钢也是一种病

升六年级的时候，秦萌成绩直线下滑。林怡芳急得团团转，可就是找不到问题的根源。她只好从辅助教材和测试题方面下功夫。她又买了几套小升初的重点学校试题，让儿子根据学习进程一课不落地做完。

秦萌爽快地答应下来，可谁也想不到，这个处于青春叛逆期的男孩儿已经有了他的小阴谋。待妈妈布置完作业，他以认真学习不想被打扰为由，锁上房门，将妈妈关在他的小天地之外，然后从书包夹层掏出提前准备好的答案，抄了起来。

周末，听妈妈说还要买试题，秦萌早早做好了准备。答案是他用同学的手机拍下后，拿到打字复印店里打印出来的。照答案抄，每天至少省下两个多小时，还可以打打游戏上上网，偷看会儿借来的闲书。这样惬意的生活，是秦萌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总之，这一年他玩得很快活。

六年级下学期，秦萌的成绩一落千丈。林怡芳想不明白，為什么儿子在家里写测试题几乎都能做对，一到考试就连连出错呢？她决定每天还是要陪着孩子学习，这样她心里踏实，也方便找出落后的原因。

有妈妈在旁边监督，答案自然不敢拿出来抄了，秦萌才发现，原来这段时间的偷懒竟让自己思维迟钝，好多题都不会做了。

林怡芳守在儿子房间，以打扫卫生或收拾衣服为名转来转去。看着秦萌好半天才做一道题，思路还是错的，她忍了忍，没去打扰。趁儿子去倒水的机会，林怡芳再次看秦萌的提高卷，吓了一跳。六道应用题，竟然错了四道，两道正确的也没按要求作答。她强压住火气，让儿子细心审题，先别急着写。秦萌却不以为然地说：“这还完不成呢！不急，你想让我写到明天早晨呀！”

林怡芳见状，更生气了，训斥道：“那么高智商的人，就把作业写成这样？一共六道题，能称得上全军覆没啦！好意思吗？就你这表现，哪里配得上‘天才少年的称号……”

那段时间，林怡芳动不动就对儿子发火。有时因为做题不对，有时因为他顶嘴，有时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莫明其妙就急了。

11岁的男孩，经常被妈妈训得哭鼻子，秦萌感觉很没面子。爱看热闹的邻居们，遇到林怡芳就爱问：怎么最近总听见你批评小孩呀？你儿子成绩怎么样？最近又拿什么奖了没？

妈妈的叹息，街坊的摇头，更加严重地伤害了秦萌的自尊心。这个懵懂的少年此刻最需要爱和激励，可父母仍在不断地打击他。从此，开朗的秦萌沉默了很多，朋友圈子也在减小，他筑起心灵的城堡，不让人进去，自己也不想出来。

有多少恨铁不成钢的父母，就有多少委屈得不成样子的孩子。眼看升学考试渐渐逼近，秦萌依然不在状态，林怡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非常强势地打乱儿子的学习计划，手把手领着他读题审题做题，这道题用什么方法，那一题怎么做最简单，妈妈的严苛让秦萌没有半点反抗余地。如果他想反抗，林怡芳立刻搬出上百条理由批评他。“你现在成绩这么差，很大原因是学习方法不对，大考迫在眉睫，先按照妈妈的要求复习重点，等考试结束，咱们再按你的习惯慢慢将学习方法理顺。不然，你考不好哭也晚了。”

秦萌用愤恨的眼神看着妈妈，一言不发，她讲的东西却极少落入耳中，更别说记在心里。此刻的母子俩还不清楚，他们的方式方法和心理都有问题了。兒子越来越偏激，妈妈却不停地强迫孩子做他明明讨厌的事儿，殊不知，恨铁不成钢也是一种心理病。

“江郎”才尽谁之过

2011年7月，小升初的成绩结果公布了，林怡芳颓废地坐在沙发上，泣不成声。发泄完之后，又把儿子秦萌叫到面前，好一通数落。

“妈妈为照顾你上学，把年薪10万的工作都辞了。我还傻傻地到处跟人家说，我儿子是天才，高智商，相当聪明，将来考个好学校，或免费出国留学什么的不成问题，我损失这几年的事业又算得了什么！可结果呢？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人家那么笨的小胖墩儿，这次都比你考得好，你爸妈的脸全让你给丢尽啦……”

林怡芳的歇斯底里，换来的是儿子长时间的沉默与发呆。秦萌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对妈妈的哭没有半点反应，也没有像以前那样，递张纸巾，或者抱抱她，安慰她。仿佛妈妈的哭泣是别人的事，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他用牙齿咬着嘴唇，暗暗地想：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拖累不着你们。哭的跟死了人似的，有必要吗？

林怡芳花了很大的力气让秦萌上了一所拔尖儿的初中。老师要求严格，同学们都很努力，只有秦萌的节奏比较慢。数学题他很多都不会，英语课听不懂，语文算是比较好的，也只能考七八十分，更甭提新添的物理化学课了。

新环境新同学已经让秦萌身心俱疲，哪里还有精力应付考试。小学阶段随处都有纯友谊，玩到哪儿都能交到朋友，而初中的孩子们，更喜欢比吃比穿比成绩。能说会道的，颇受老师和同学们的欢迎；少言寡语的自然就无人问津，甚至还会被当成出气筒。秦萌就属于后者，因为他的年纪比同班同学都小1岁，在学校里常常被同学欺负。

2012年底，初二上学期的期中考试结束不久，秦萌班上的同学们就开始准备元旦联欢会了。他们排练了歌舞、相声、小品等许多节目，还别出心裁地推出“年度男生最佳表现奖”、“年度校花最受欢迎奖”等有趣的奖项，并且编创了很搞笑的插曲。

12月29日下午，联欢会正式开演。欣赏过优美的歌舞等喜庆节目，给男生女生颁奖完毕，本该曲终人散了，但喜欢搞怪的两名女主持突然把坐在前排的秦萌拉上台，大声宣布：“请大家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今年的‘最佳笨蛋奖得主，秦萌先生。”一句话出口，台下的同学们哄堂大笑。秦萌无地自容地冲出人群，连书包都没拿就跑回了家。

秦萌一进家门便大喊：“我再也不去上学了！”随后，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也不跟任何人说话。林怡芳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直到第二天，她才从一位女同学口中打听出儿子发生了什么事。林怡芳立刻打电话让秦萌爸爸回家，还联系了一位心理专家陈医生，请他帮忙开导儿子。

陈医生听过林怡芳的讲述，皱起眉头，显然是为这么好的一个天才苗子坠落而感到可惜。得知秦萌不肯开门，也不理人的情况后，陈医生教林怡芳先保持沉默，尝试用写信这种方式来与儿子交流。秦萌小时候最爱看书，也喜欢写日记，今天就让他看看妈妈的日记，妈妈的心声。林怡芳看着儿子的现状，急在心里，也为自己之前逼儿子太紧而后悔。她反思过后，全力配合医生的指导，在纸上写道：儿子，无论遇到什么事，你永远都是妈妈的骄傲。打开门我们聊聊好吗？

第二张纸条：妈妈知道你伤心了，但谁的青春是一帆风顺的呢？经不住风雨怎么看得到彩虹！每个人都是在不停摔倒爬起的过程中，逐渐成长成熟的。

第三张纸条：成绩不是你的全部，比尔·盖茨大学也没毕业，只要肯奋斗照样有前途。爱因斯坦的板凳如果不够丑，就不会被老师和同学讥笑，但这并没有妨碍他成为最伟大的科学家。若有人想把你踩在脚底时，你一定得站起来，站好，站稳，走一个成功的弧线给他们瞧一瞧。

秦萌的房门打开了，他含着泪投向妈妈的怀抱。林怡芳如释重负地搂紧了儿子，惟恐要失去他一般。那一刻，她才深刻认识到，自己曾经对孩子多么残忍。她不应该总是用大人和天才的标准去衡量孩子，孩子做不到就冷嘲热讽地打击，说些风凉话，刺疼儿子的自尊心。对孩子要求高，本来无可厚非，但橡皮筋拉久了会断，扯孩子的线要时松时紧，让他能感受到爱和温暖，而不是把孩子当成考名校的资本。

2013年3月，林怡芳为秦萌办理了转学手续，转到一所普通中学读书。她还尊重儿子的选择，取消所有特长班，由着他朝自己喜欢的方向发展。

如今，秦萌在学校过得很好，成绩虽不是很棒，却能保持在中等偏上的水平。他爱上了篮球，经常跟同学们打友谊赛，日子过得相当充实。林怡芳偶尔会悄悄到学校附近转一转，看到儿子生动的笑脸，她一颗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

“恨铁不成钢”是很多家长教育孩子时的心态，恨不得自己的孩子立刻就出人头地。文中的林怡芳放弃自己的高薪职业，全力照顾孩子的生活和学业，为孩子做出了很大牺牲，但这并不能成为她过分要求孩子、无节制支配孩子时间的理由。学习应该是件快乐的事儿，若在里面加了强迫的成分，反而会造成孩子的叛逆心理和行为，结果常常适得其反。教育和创业一样，不付出一定没有收获，但付出了也未必就能达到你想要的效果。孩子是人，不是家长定好程序就可以演绎完美与荣誉的机器。只有自由的人才会思维活跃，开心快乐成长的孩子才会是最聪明的。

（责编/方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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