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山口上的侯小强

李超

出走风波

3月6日，盛大文学CEO侯小强通过内部公开信，向全体员工宣布了旗下“起点中文网”部分高管离职的消息。

这个变动事发突然。一周后，侯向外界发出了另一封公开信，他说自己是在凌晨得知起点创始团队即将出走创业，翌日与公司人事部门和当事人沟通后，确信为谣言。直到第三天，收到多位编辑、作家的当面或匿名信方式提交辞呈后，才终于相信事实。

离职风波中，总共有27位中层以上的编辑以家庭原因为由陆续向他递交辞呈，为此，盛大文学不得不成立临时管理小组，为大量人员空缺善后。

消息对外公布后，多数评论认为，以侯小强为代表的盛大投资方，同以吴文辉为代表的起点创始团队之间的矛盾，早在几年前就开始激化。作为沟通双方的主要桥梁，侯小强的管理不力，更被认为是导致这场风波的重要因素。

互联网资深评论员程苓峰第一时间发文指出，利益分配不均导致了資方与起点创始团队之间的决裂，盛大文学收购起点中文网后，一直在版权问题上大力投入，最终在2012年实现大幅盈利并且准备上市。同时，整个电子出版行业也进入了收益爆炸的时期，但是，创始团队却并未因此得到相符的回报，无法看到希望，于是决定自立门户。作为CEO，侯小强一直未能解决对起点团队的吸纳、整编，基本处于空中管理，对公司没有太深入的掌控，是一个失职的职业经理人。

作者圈中也非议不断，激进的作者认为，网络原创市场实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与影视娱乐公司，甚至同博客和微博相比，都不是一个蛋糕巨大的产业，盛大文学收购大量站点，随即整体上市，并不排除套现的可能，而侯小强本人，也很可能只是这个行业的过客，一旦网文泡沫破灭，资方可以另觅出路，作为内容生产者，却会因为无法转型而难逃厄运。

谈到这场纠纷，侯小强告诉本刊记者：“盛大文学是一个复杂的平台，它以资本为纽带，但又在做内容，肯定会出现分歧。更何况，它是以网络文学为内容的公司，创始人多、草根多、人员结构复杂，还有南北文化上的差异，不可能像报纸版面那样，有单一的模式和机制。5年内，有一个团队出走，在任何一个公司收购中都会出现的，优酷收购土豆，王微肯定会带一批人走，不能因此就说这家公司出现了问题。”

从资本在商业世界大行其道初始，投资方与创始方就注定成为一片森林中的两种动物，以侯小强为代表的盛大资方，与草根网文写手出身的起点创业团队，再次印证了这一规律。“网络文学圈就像一个江湖，每个人早就有了自己的花名和绰号，但他似乎天生就被排斥在这个圈子之外。”一位入行不久的一线作者如此描述他印象中的盛大文学CEO侯小强。

从网络文学到产业链条

2008年7月4日，盛大网络集团总部。陈天桥在盛大文学成立仪式上，介绍了自己的新员工。

他说：“5年前，我在这里也举办了一个发布会，也欢迎了一位职业经理人加盟盛大，他离开的时候，被很多媒体认为是一个最有价值的职业经理人，今天在同样的地方，我迎接了一位同样优秀的职业经理人，侯小强。但不同的是，5年前的唐骏只是一个人，5年后的侯小强，身后矗立的是一个完整而专业的团队，五年前的唐骏是客人，5年后的侯小强是主人。”

谁会想到，又一个5年后，侯小强身后那支完整而专业的团队已经几番变故。

2004年10月，盛大集团以全资形式收购起点中文网。这家日后成名的网站，最初只是由一批爱好玄幻写作的年轻人自发组成的文学协会。2002年，为了便于交流，吴文辉和另外5名会员利用业余时间，创立了一个网络论坛，命名为“起点中文网”。起点凭借在草根中的影响力，很快成为网络文学的主要集散地，仅仅一年时间，其Alexa排名（全球网站排名）便进入前60位。

此时的侯小强，正在新浪担任编辑，前后管理着读书、房产、汽车、博客、视频等板块的内容和运营，最终凭借打造出的新浪博客，成为互联网红人。

盛大收购起点时，文学网站已经开启了盈利模式。2003年，在吴文辉等创始人的推动下，起点将起先论坛性质的免费阅读，变更为VIP用户付费阅读精品小说的收费模式，起点也正式成为一家商业公司。2004年，起点拥有注册会员100万，作者2万，月盈利超过10万。

对于月收入10万的起点来说，盛大这样的网络巨人伸出的橄榄枝，显然让其无法拒绝。当时，大多数文学网站和起点有着同样的境况。收购起点后，盛大相继又将同类的红袖添香网、小说阅读网、榕树下、言情小说吧、潇湘书院收购，直到2008年组建起盛大文学集团。

“毫无疑问，盛大文学从规模上是业内最大的，光从内容链上讲，它有那么多网站，所有内容加起来任何一家都比不上。但毕竟文无第一，会有偶然情况，比如其他网站突然冒出一本收益上亿的书，可能是盛大整年的收入，这本书或许比其他书更好，但你不能说它比盛大文学更好。”千寻是一位网络写手，10年前以作者身份进入网络文学行业，担任过各种职务。他说，这个行业发展很快，过去，作者只是通过写小说娱乐，后来可以养家糊口，现在有人靠它买房买车。与此同时，盛大文学逐渐成为这个行业里的绝对老大。

2009年，盛大文学创立天津聚石文华图书销售有限公司，开始线下销售和出版。2010年，盛大集团运营的Bambook发售，开始进入电子书终端市场。2011年，云中书城从Bambook中独立，由盛大文学负责运营。

“其实我们对盛大文学和起点中文网的理解和定位一直在变化。我来盛大文学的第一天就说，自己是做数字出版的，但到今天，已经不太认同这种说法。我们觉得自己是在做文学产业链的。”侯小强说，相对于博客内容加广告的平台模式，网络文学的盈利模式可以更加多元化，既有版权作品、也有非版权作品的线上销售平台云中书城，无疑是这一思路的集合点。

云中书城员工待遇高过盛大文学其他内容网站，也是许多人攻击侯小强的主要理由。

新起点

侯小强卸任新浪副总编、转投盛大时，总裁曹国伟用“某种程度上你救了新浪”作为道别，总编陈彤则形容他的才华“在新浪编辑部无人匹敌”。

当然，也有人将陈天桥和他比作“资本家”。

网络传闻一个礼拜后，侯小强终于打破了沉默，他在微博上公开回应了非议自己的文章。“有很多攻击我的东西，说我剥削作者福利，威胁作者家人，我觉得没有必要去回应，除非忍无可忍，比如虎嗅网把4篇骂我的文章放在首页，这件事我才会指名道姓地去说。”侯小强说，自己在人格上还是有优越感的。

与作者圈中有些人的看法不同，千寻认为，侯小强并非传说中那样被排斥在圈子之外，而外界现在的很多传言，也都不真实。“他本人和盛大文学这几年的成绩还是显而易见的，在品牌建设和产品多渠道推广上，为行业开拓出了许多模式，很多作者都靠着盛大文学吃饭。”

最初，作者们紧紧依靠繁体出版的稿费为生，现在，web版电子订阅、移动阅读基地无线版权、简体出版，以及漫画、游戏和影视剧的改编，甚至包括游戏的冠名和代言，都会成为他们的收入。“起点那批创始人功不可没，盛大文学则推到了一个更高的高度。”千寻说。

作为第一批网络写手，千寻对资本方与运营团队之间的分歧和沟通障碍表现出了理解，甚至认为这是一种必然。大多数和他有相同资历的圈内人，认为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一切正常，只是动静大了点”，竞争对手之间互相挖人以及编辑的流动，在行业内是件十分普遍的事情。

侯小强在随后的员工内部讲话中，也传达了同样的信息，希望大家好好工作，让起点乃至盛大文学不会因为这件事偏离正轨。对于心神不宁的读者，他也公开表示，自己5年前离开家人，从北京到上海，发展网络文学的信念一直没有动摇过。

“在管理上，我是一个温和的人。”侯小强说，有人质疑他没有把起点很好地整合起来，那是因为他觉得起点擅长的事自己没有必要插手：起点擅长的是UGC（用户生成内容）、商业模式、社区建设、作家编辑，自己没有必要因为这些事情整天混在人家里面。“但必须要做的事情，我是很坚定的，三头牛都拉不回来，比如有些人觉得无线业务应该交给子公司，我是坚决不会同意的。”

关于侯与吴的关系，外界也有很多猜疑。作为创始团队的标杆人物，吴文辉并未公开做出过多回应，他只是说，自己现在仍然还是起点员工。侯小强则表示，俩人之间的合作关系还不错，有过很多沟通，甚至比一般的同事关系要好，也知道吴在别人面前说过一些关于自己的好话。

侯小强告诉本刊记者：“在一起工作相处5年，怎么可能水火不容，更不可能有私人恩怨。”他更自信的是，盛大文学像一部机器，已经有了一种潜在的流动性机制，所以，“任何一个作家或编辑的离开，都不会对这个机制产生根本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