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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女性主义视角审视萨克雷小说人物塑造

2013-04-29赵一丁

短篇小说(原创版) 2013年9期
关键词:萨克雷名利场夏普

维多利亚时代是英国小说的鼎盛时期,先后涌现了狄更斯、勃朗特姐妹等一批著名的作家,使得英国文学在世界文坛处于屹立不倒的地位。在这一时期的作家中,威廉·萨克雷堪称批判现实主义的领军人物。纵观威廉·萨克雷创作完成的文学作品,作者通过塑造一大批鲜活、生动的人物形象,使阅读作品的人仿佛进入到19世纪的英国社会。威廉·萨克雷所塑造的女性形象更成为英国文学史上的经典,当我们以女性主义的角度审视这些人物时会发现,萨克雷笔下的女性不仅体现了英国社会的文化特质,也展现了女性独立意识觉醒后的欧洲社会现实。

一、社会所形成的女人

“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形成的。”[1]法国著名女权学者波伏娃在她的代表性著作《第二性》中对女人的社会地位进行了上述评价,从而揭示了在漫长的历史跨度和时间范畴内女性从属性社会地位的真实原因。作为针对人类社会进入男权时代之后的某种发展规律的揭示,波伏娃的理论在社会学领域掀起了讨论的浪潮。当我们将这一理论运用到文学作品的解析时,也逐渐认识到这一学说的社会价值和历史意义。

威廉·萨克雷笔下最著名的女性人物莫过于小说《名利场》中女主人公利蓓加·夏普,这是一个渴望凭借自己的容貌和头脑进入上流社会的女性。在传统文学价值观体系中,利蓓加被贴上诸如野心家、不道德的标签。由于认识上存在的偏见,使得世人不能完全认识威廉·萨克雷创造这一角色的良苦用心:首先,萨克雷出于维护社会伦理道德和价值观体系的目的,对于利蓓加采取了丑化的处理方式,使得她的身上表现出特征鲜明的道德批判痕迹。其次,我们也要注意到在作者所宣扬的资本主义价值观体系中对于个人奋斗的肯定以及对于自我意识的首肯,这奠定了利蓓加身上无法抹杀的复杂情感。

通过对于小说文本的认真研读,笔者意识到仅从社会道德批判的角度已然无法获得更多的信息。随着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尤其是女性主义思潮的崛起,女性已经不再是单纯从属男性的社会构成要素,而是具有自我意识的社会存在。在威廉·萨克雷生活的19世纪,女性已经开始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在社会上生活、奋斗。小说《名利场》中利蓓加·夏普出身于英国社会的底层,自幼父母双亡,她只能以半工半读的方式来完成自己的学业。当她离开学校之后,一场以宏大的历史作为背景的个人奋斗史拉开了幕布。利蓓·夏普从一名极为普通的家庭教师开始做起,通过抓住她所遇到的每一个男人,为自己融入上流社会、改变自己的命运创造了一次又一次的机会。在经历了一次次的挫折和失败之后,利蓓加·夏普已经成为英国上流社会中受到众多男性瞩目的交际花。

将利蓓加·夏普的发迹史视为个人奋斗的成果是我们理解小说主题的手段之一,但是单纯的理解模式往往会陷入到审美价值弱化的误区中。以利蓓加·夏普为例,她之所以会努力追求进入英国上流社会,直接原因是对于物质财富的追求和精神世界的被歧视感在作祟。造就这一思想的根源却不在利蓓加·夏普本人的头脑中,而是来自于英国社会特殊的文化氛围。因此,读者眼中的利蓓加·夏普并非是单纯的女性,更是特定历史时代的产物。首先,资产阶级所掌握的财富逐渐增多、传统贵族逐渐没落的社会现实使得英国社会各个阶层之间稳定的关系被打破,这为利蓓加·夏普一类的女性社会成员看到了进入上流社会的可能性。其次,资本主义价值观体系严重冲击了既有的社会传统,对于金钱、财富、名誉的崇拜成为整个社会的潮流。在这一过程中,人性深处最为丑陋的一面被释放出来。作为集中体现社会现实对人性阴暗面和人性扭曲的产物,威廉·萨克雷创造了利蓓加·夏普。

百余年后的我们面对小说《名利场》时,或许有感于利蓓·夏普的罪恶而深恶痛绝,或许对于利蓓加·夏普的势利而痛加鞭笞。在一片浮躁、喧哗的背后涌动的是整个社会的阴暗面,读者不应过多地谴责利蓓加·夏普身上的罪恶。她的存在和她的行为都是社会造就的,她仅仅是在社会中所形成的女人。

二、 普通人的“进步”

正如杨绛先生在小说《名利场》的序言中写道:“萨克雷富有机智,善讽刺,《名利场》是逗趣而又启人深思的小说……他不甘心写小说仅供消遣,刻意寓教诲于娱乐,要求自己的小说‘描写真实,宣扬仁爱。‘描写真实就是无情地揭出名利场中种种丑恶,使个中人自知愧惭;同时又如实写出追求名利未必得逞,费尽心机争夺倾轧,到头来还是落空,即使如愿以偿,也未必幸福快乐。‘宣扬仁爱是写出某些人物宅心仁厚,乐于助人而忘掉自己,由此摆脱了个人的烦恼,领略到快乐的真谛。”[2]

很多人在阅读小说《名利场》时容易忽略掉威廉·萨克雷设定的副标题“没有英雄的故事”。 利蓓加·夏普生活在一个没有英雄的时代,这个时代中贵族头上光环逐渐褪去,男性对于女性的掌控能力也逐渐弱化,所有的社会成员都获得了追逐人生目标的权利和机遇。因此,但我们试图理解利蓓加·夏普所有行动的真实原因时,就会意识到在这个社会所形成的女人身上,也映射着普通人的“进步”。

这种进步不仅表现在小说《名利场》中,也在威廉·萨克雷塑造的其他女性人物身上得到了很好的体现。在小说《纽科姆一家》中,家族的发展是与英国社会的迅速发展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很多人将这部小说理解为资本主义的发家史,从第一代人离开乡村进入城市开始的艰苦创业到第二代人各自走上不同人生轨迹,再到第三代的相互倾轧和逐渐堕落。从表现上看,这是一部男性成员发挥主导作用的文学作品,似乎没有太多的女性角色。但我们必须认识到女性是隐藏在男性成员的背后,以一种默默支持的角色发挥着实现家族“进步”的巨大作用的。在第一代人进入城市拼搏的过程中,正是老纽科姆的第二任妻子带来的财富使得家族迅速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对于纽科姆一家而言,当他们手中所掌握的物质财富达到了一定水平之后,他們已经不再满足于通过各种手段获得财富,于是转而追求他们所不具有的贵族头衔。在这部小说中,女性的身影第一次得到了展现,艾塞尔的爱情成为家族追求荣誉的牺牲品。

被湮没在家族利益之后的女性是整个时代的牺牲品,爱情的被忽略意味着人性中最纯美的存在已经消亡。在普通人实现“进步”的道路上,女性再一次成为被社会主宰的对象。

三、女性的无奈与社会的残酷

从女性独特的视角去审视,文学作品始于20世纪六七十年代,“作为社会思潮的‘女权主义则可以追溯到文艺复兴时期以来的一系列历史事件或文学作品。16和17世纪印刷技术的普及、新教改革和18世纪启蒙运动的展开,使越来越多的女性加入到阅读的传统中来,识文断字的能力使得女性有机会认识世界、构建自我,质疑沉淀在文学传统中的男性权威和价值规范”[3]

威廉·萨克雷正处于新旧社会传统的交替时代,女权主义的兴起为他的文学创作提供了全新的话语背景。上文分别从女性社会形象的形成和女性社会成员的“进步”进行了分析,使得我们对于威廉·萨克雷笔下的女性形象有了全新的认识。在传统的价值观体系中,女性的地位始终是从属于自己的父亲或丈夫的。我们看到《名利场》中的利蓓加·夏普虽然表现出了渴望改变自我命运的独立意识,但她所选择的道路却是婚姻——将自己依附于某一位男性社会成员。在她的身上,传统的女性气质——被动、无知、非理性——似乎很难找寻到,更多的则是男性才有的理性、节制、智慧。在利蓓加·夏普的身上表现出明显的“雌雄同体”特质,这一概念的提出者是伍尔芙。她认为“无论男人女人都应该意识发展另一种性别气质,因此‘最正常、最适意的境况就是在这两个力量一起和谐地生活、精神合作的时候。富有决断、敢于冒险、坚强刚毅的男性气质和善于倾听、流动柔韧、敏锐感性的女性气质都是激活文学经验,探索新的阅读和写作世界的重要资源”[4]。小说中的众多男性角色痴迷于利蓓加·夏普并非单纯由于她的外表,更在于她所表现的“雌雄同体”或曰“双性气质”的特殊魅力。

在小说所设定的时代话语中,男性依旧是整个社会的掌控者,他们拥有着绝对的话语权。女性的崛起并非是由于男性社会地位的衰落,而是被局限在男权社会所能接受和允许的范围之内,当利蓓加·夏普表现出明显的挑战时就会受到男权社会的极力压制。这一点在小说《纽科姆一家》中则表现得更为彻底,第一代纽科姆夫人在贡献了大量财富之后旋即成为丈夫身后的沉默者,艾塞尔更是成为整个家族追求贵族头衔的牺牲品。

的確,她有着一双漂亮的小脚,因而她有意地把脚伸出服饰之外。然而,跟宝藤小姐时而伸出时而撤回的那双甜美的小脚相比,纽克姆太太的脚又算得了什么呢?可爱的宝藤小姐穿着一双光艳照人的白色缎子拖鞋,还穿着一双叫人眼花缭乱的粉红色长袜;她不时地把一只脚从那沙沙作响的长袍褶皱后面伸出来,稍稍探露一下后又羞怯怯地躲藏回去。这只脚虽然很轻,但是却给了纽克姆太太以粉碎性的打击。难怪她退缩了,愤怒了。

当纽科姆夫人出席上流社会的宴会时,她的优越感被彻底摧毁了。给她的自信心带来巨大冲击的正是英国上流社会的贵族们,他们是社会的统治者,是伦理规则的制定者。虽然小说中令纽科姆夫人痛苦的直接因素来自于宝藤小姐,但这位贵族小姐的背后不正是男权意识的价值观体系吗?在社会残酷的价值规则面前,女性虽然积极努力进入上流社会,试图证明自己的存在,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但最终只能是以悲剧收场,或是成为被拒绝的对象,或遭受来自“宝藤小姐”的歧视。

[参考文献]

[1] [法]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M].北京:西苑出版社,2009:12.

[2] [英]威廉·萨克雷.名利场[M].南京:译林出版社,1994:1.

[3] 曹顺庆.现代西方批评理论[M].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10:240.

[作者简介]

赵一丁(1978— ),女,河南郑州人,硕士,中州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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