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数据和伪政治

安替

纽敦小学枪击案发生之后，20名孩子的惨死让美国舆论产生了高度控枪共识。各项民调显示，八成以上的美国人同意对枪支使用进行一定程度的限制。奥巴马希望借用民意，推动通过控枪法案。但4月17日，数个控枪议案在参议院相继被否决，民主党的四个议员彻底反对哪怕最低限度的控枪措施。奥巴马事后讲话悲愤地质问：“美国人民想弄清楚，为什么一项支持率高达90%的举措，居然无法通过？”

但奥巴马说这句话是作秀——他当然知道为什么。他的失败是注定的，但却没有领导能力去反转局势。他和副手拜登、参议院多数党领袖里德，完全清楚哪些民主党议员这次会投反对票，总统应当利用各种资源、交换甚至胁迫逼使他们就范，结果奥巴马投票前对这些“白眼狼”议员过度温文尔雅。看过Netflix美剧《纸牌屋》的同学，一定能理解施压党内少数派对本党议案通过的重要性。

不需要白宫内幕消息就能知道奥巴马要对付的人在哪里。以监督美国政客权钱关系的NGO阳光基金会（Sunlight Foundation），在2月份就开出了民主党议员中会对控枪法案说不的四位议员名单。甄别潜在叛徒的数学方法有三条：第一、所在州枪店分布密度高，所以容易受到枪支行业的游说压力；第二、所在州奥巴马支持率低、背叛奥巴马对自身选情有利；第三、明年有选举压力，容易做出为了选票不顾良心的选择。

这个名单是：鲍卡斯（Max Baucus）议员、贝吉奇（Mark Begich）议员、约翰逊（Tim Johnson）议员和普赖尔（Mark Pryor）议员。理由是：鲍卡斯议员所在的蒙塔纳，每万人拥有12个枪店，全国密度最高， 2012年投奥巴马的人只有41.8%。 贝吉奇议员所在的阿拉斯加，每万人拥有10.4个枪店，2012年投奥巴马的只有41.3%。约翰逊议员所在的南达科他，每万人拥有6.6个枪店，2012年投奥巴马的只有39.9%。普赖尔所在的阿肯色，每万人拥有4.5个枪店，2012年投奥巴马的只有36.9%。而且他们四人明年都应有选举压力。

完全符合前两个标准，但因为明年没有选举压力所以不在阳光基金会给出的主要叛徒名单上的是蒙塔纳的泰斯特（Jon Tester）和北达科他的海特坎普（Heidi Heitkamp）女议员。

4月17日的投票结果，证明阳光的叛徒主名单四个对了三个，约翰逊议员没有投反对票，原因也很简单，他3月25日已经宣布不再谋求连任，因此这次投票他本着自由派良心投票，之前他还公开支持了同性恋婚姻合法化，阳光没算出这个结果也情有可原。而观察名单上的海特坎普新女议员公开投反对票，另一位泰斯特议员保持了对党的忠诚。阳光基金会的预测对了70%。

美国的国会政治已经进入到了精算阶段。不仅仅是K街的游说集团基本能完全预测各个议员的投票情况，民间的组织和统计学家也能预测到。阳光基金会不但有手机上的App可以让网民下载，还有向开发人员提供国会数据的公开API，可以仔细分析各个议员的投票历史、政治捐款行业分布、所在选举数据。而在去年大选中击败主流民调机构一下走红的统计学家Nate Silver，就是政治数据挖掘的专家，他的博客基本上是美国政治故事的每日剧透。

但政治数据本身是被动的，只能如实反映潜在的政治变动和危机，如何解决，依然要靠卓越的政治领导力，或者说“硬球”。奥巴马身后有杰出的大数据团队，要比阳光基金会和统计学博主更懂数据和政治的关系，这也是他能在去年大选大获全胜的秘密武器。但挖掘和预测出来的问题，奥巴马却无法处理，甚至在投票之前还赞同贝吉奇议员在阿拉斯加的一个工程。气得《纽约时报》女专栏作家莫琳·多德在報纸上手把手教总统应该怎么把海特坎普女议员找到办公室去教训、怎么到贝吉奇议员那里和他讨论新方案。看来奥巴马得认真补补《纸牌屋》这个电视热播剧的功课。

在大数据概念漫天横飞的今天，这个故事提醒人们，再伟大的技术也不能取代人的行动；再炫的可视化数据也抵不上面对面的施压和促膝谈心。所以，同学，请放下手机，去看电视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