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地方的夏天
2013-04-29赵威
赵威
这是个闷热的夏天,闷热得有点歇斯底里。而更歇斯底里的是,我在三个不同的国家经历了不同的极限。先是7月初俄罗斯的丝绸之路拉力赛,在伏尔加河和顿河的岸边,我才知道这个以严寒著称的国度,一旦热起来,就像蹦极一样有多么肆无忌惮。看看温度表就会发懵,50度!这样的高温,如果不是跟着比赛,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熬过。而昼夜兼程之中,竟然也就这样轻舟已过万重山了。我常常想,如果一个人重走长征经过那些雪山草地,肯定不会走下来,就算是那些探险者也未必成功,那是一群人,众志成城的热衷,造就了一个神奇的小气候。当年的红军如此,越野拉力赛这帮哥们也如此,以至于,在他们中间,忘记了我们所处的大气候。
这个大气候,我回到巴黎之后立即补课了。温度降到了33度,法国人已经开始抱怨这是2003年之后又一个酷暑。在报纸和电视上,又有了人们中暑的报道,一如既往,多数是老人和孩子。和我们的媒体喜欢遮掩相比,他们有点喜欢夸张。不过,夸张并不是平白无辜的,虽然绝对温度并不离谱,但是对于这座几乎没有空调的城市来说,仍然是难以忍受的。风是停滞的,热度就凝聚在一起,我们就在裂变之前的紧张状态了。只有在车子中的时候,才感觉到舒畅。这当然是空调的好处了。
法国人对于空调并不热衷,他们出于环保的考虑,对于在家中安装空调甚至有种种的限制。这样对于生态环境的忧心忡忡当然比我们先知,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也和他们得天独厚的待遇有关。巴黎差不多是法国空气最糟糕的城市了,但是我几乎每天都可以看到蓝天白云,不用像在北京一样,一旦风过雨过就会在微信和微薄上看到一大片赞美的感叹。可惜,饥荒的年代里没有这样的网络,否则,喝上一碗粥肯定会有同样的幸福了。
转眼之间在巴黎已经住了十几年,每年最冷的时候不过零下二度左右,而最热的时候不过30度,这样的结果是,一年四季的服装都可以简化。就算是在冬天,也有短裙的姑娘让你侧目,好像否则,那就不是巴黎了一样。就算是下雪,也没有关系,那可不是在我的老家沈阳那样铺天盖地,那样动不动就是零下20度和30度,它们是轻盈的,几乎像是轻音乐一样弥漫在城市的四周,那么温柔的,似乎不想打扰街巷中洋溢的浪漫和平静。它们甚至仅仅是一个道具,就像这里每天都在拍片的场景一样,是专门要留在每个巴黎人的记忆当中。
在这样的优美和静谧中,过冷和过热都像暴躁的脾气,破坏了绅士和淑女般的优雅和平衡。过冷,迄今为止我还没有遇到过。每年只要一个单裤就绰绰有余了,以至于每次回到沈阳的时候都会被妈妈抱怨,甚至每次在我回去之前,她就已经准备好了厚厚的毛裤。我却很少穿,直到去年,走在熟悉的街上,风雪交加中,竟然好像什么都没有穿一样,对于冷一点的抵抗都没有,我还真感觉到有点陌生了。我才意识到,在这样的条件下,优美是次要的,生存才是首要的。而这些法国佬们,他们能够世世代代地优美着,留下优美的文学艺术,让我们知道这个世界上,人类的希望并不仅仅在于保暖,活着的意义并不仅仅在于活着。
如果说冷可以加衣的话,热起来我还真的没有主意了。我在巴黎的公寓是朝南的,在其他的三个季节中享受够了阳光灿烂,这个夏季就只好享受干蒸了。好在还有风,在我们的周围不急不缓的踱着,带着轻轻的和悄悄的凉意。到了晚上,这样的凉意就有点泛滥的意味了,我想,这就是凉爽了。在一天的闷热之后,我们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直到第二天的闷热早早把你叫醒。
都已经开始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了,天平中热的一方已经渐渐不敌凉的一方了,这时候我要回到北京了。7月是巴黎最热的时候,而8月是北京的,儿子被我安排去北京夏令营了,我自己也要去那里补课。于是,我就再一次体会到了中国特色的热了。热字后面加个情,我们会很受用,但是热字后面加个天,那就很难消受了。我在北京的房子里面没有安装空调,因为很大,所以其他的夏天并没有觉得很热,但是这一个夏天却报复性地把所有的热都集中在一起,就成了一个天然的高温且没有上限的桑拿房了。每天汗流浃背的时候,我就想,如果让法国人也感受到这样的天气,他们抱怨的本能就会慢慢蜕化了,以至于,变成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