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久磨砺

1976年，美国著名摄影评论家、策展人，约翰·萨考夫斯基说道：“现在世界上照片的数量比砖块还多。”在短短130年内，照片的数量已超过了砖块的产量，尽管制砖业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行业之一。

1834年，威廉·亨利·福克斯·塔尔伯特用银盐成像发明了负片，并冲洗出了史上第一批照片，他发现这样可以制作很多成本低廉的图片副本，于是他意识到这是个可以投入大规模工业生产的产业。

摄影业的发展与英国工业化在时间上有惊人的相似。从那时起，摄影和工业的关系变得耐人寻味，有时也会有不和谐的音符。

当时英国大规模粗放的工业生产方式对艺术有着深深的影响。英国的知识分子和艺术家开始反抗这种粗暴的工业化模式，从而掀起了英国的浪漫主义运动。

英国著名诗人威廉·布莱克、雪莱、柯勒律治、拜伦、济慈都是浪漫主义运动的先锋，他们认为展现艺术和语言的真谛比工业大批量的复制更为重要。

他们的这种理念在早期摄影中也有体现。维多利亚时代早期的摄影师蜂拥至英国的老街小巷、古堡宫殿、名胜古迹，想要捕捉他们所谓的“英国正消失的浪漫主义”。他们拍摄茅屋、草垛，以展现工业化前英国牧歌田园式的生活。这类照片被称为“画意摄影”。当时摄影主要流行于中上流社会，他们用拍的照片装点家里的起居室，想以此来远离工业的尘嚣。

随着摄影的发展和普及，影像精确逼真的捕捉能力吸引着科学和工业领域的从业者。一位历史学家这样评论道：“曼切斯特照相的人不是亨利·佩奇·鲁滨逊、奥斯卡·古斯塔夫·雷兰或者朱丽亚·玛格丽特·卡梅隆之类的摄影师，而是染料生产者、细木工、配镜师及药剂师等工业领域从业者。”摄影技术最开始运用于需要精细细节图的领域，如蒸汽引擎制造、工业生产、机械制造和建筑行业。

一位匿名摄影师拍摄于1876年的《奥尔德姆全景图》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它极具细节，成功地展现了工业重镇的全貌，图上的砖块都清晰可数。

与工业相关的摄影首先应用于记录工业生产过程，机械和产品制造等，后来渐渐运用于商业和企业领域，譬如广告行业、市场营销、公司形象宣传等。19世纪与20世纪之交，小部分摄影师将它运用于记录社会的发展变迁，展现工业化对社会影响。

布拉德福德（Bradford）的著名工业家、摄影家克里斯托弗·普拉特（Christopher Pratt）的作品就反映了当时英国中产阶级与工人阶级的贫富差距，以呼吁为工人阶级提供更好的环境和卫生条件。

后来，摄影师汉弗莱·斯班德尔 （Humphrey Spender，1910—2005）的作品使纪实摄影成为一门独立的摄影分支。他是纪实摄影的先锋，也是英国首位使用带测距仪相机和35毫米胶卷的摄影师之一。35毫米相机的诞生，使能方便捕捉动态生活的生动瞬间，而且在公共场所变得不那么引人注目，这使社会纪实摄影变得相对容易。斯班德尔于1937年加入了英国人类学家汤姆·哈里森（Tom Harrisson）主持的“观察家”小组（Mass-Observation），在那年春天拍摄了博尔顿的第一批影像。他经常携带着他的小型相机，并常用防水布遮挡着，极力使拍摄对象忽略自己的存在。他回忆到，一般博尔顿人如果发现了自己被拍摄，就会变得异常愤怒。后来他觉得拍纪实摄影压力巨大，并且十分恼人，于是二战后，巨大的焦虑使他放弃了摄影，并开始从事绘画和织物设计。但是他20世纪30年代记录英国工人社区生活的珍贵的影像资料，以其“冷静客观的视角”在世界纪实摄影发展史上有着里程碑式的作用。

英国布拉德福德的摄影师C.H. 伍德（Charles Harold Wood）于1922年开始其摄影生涯。他是少有的几个能将商业、纪实、风景成功融合的摄影师之一，他拍摄了很具代表性，反映英国的工业化进程的图片。他也是航拍摄影的先驱，对光线有着独到的理解。他的作品反映了工业化对自然景观的影响。

然而，早期的工业摄影也曾经遇到了重重阻难。“少有公司会接受拍摄，工业生产过程对外界来说很神秘。考虑到安全和健康等原因，很少工厂会允许拍摄，或着将工厂里的状况公诸于世。” 英国19世纪著名评论家、诗人达利·G评论道。这种情况延续至今。现在如果想进入工厂内拍摄也是很困难的。20世纪大多数的工业摄影作品都只能打擦边球，那些摄影师们也未踏入厂房，他们只能拍摄工业小区、风景，或是从窗外一窥厂房的奥秘。

然而随着相机和摄影成本变低，摄影变得普及，工厂内的工人开始记录自己的工作生活和工作环境。他们的作品不再是用局外人的视角来看待工业化，而是以产业的一分子来打量周遭环境。他们以局内人的身份给了工业摄影带来一个全新的视角。杰克·休谟（Jack Hulme，1906—1990）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出生于英国卡斯尔福德郊外福莱斯顿村庄（Fryston），本是一个矿工，但一次受伤后，他就不能再当矿工了。后来他的妻子送给了他一架徕卡相机，于是他就成为了这个村庄的摄影师。他主要拍摄人们的日常生活，如妇女做家务，孩子在街边玩耍等，这在当时是很罕见的。他还拍摄了英国工人罢工、矿产工人罢工等题材，以其独特、别具魅力的视角展现了21世纪初一个矿业社区的发展。他的作品是在他去世后才逐渐被人关注。

然而随着英国工业的衰落，当时有这样一股潮流，纪实摄影师们跑到英国荒凉的北部去拍摄工厂废墟以及失业的工人，继续来展现英国北方工业化的形象。这种现象在60年代和70年代尤为盛行。

然而，约翰·布尔默（John Bulmer）却逆潮流而行。他对彩色胶卷独到的运用，塑造了一系列怪异而又饱含情感的人物和地点，展现了重工业衰落带来的巨大变化。

近几十年来，纪实摄影对工业的理解变得更概念化、协作化及政治化。

伊恩·本斯理（Ian Beesley）和克里斯·克金（Chris Coekin）的长期项目需要与工人们接触，而不只是置身事外地拍摄。

过去130年内，英国大多数的工业摄影作品都是由商业摄影师或业余摄影师拍摄，他们很多人的拍摄目的也只是为了求职谋生。这些摄影师大多匿名，缺乏详细个人资料，但他们的作品却成为我们研究工业化利弊及其复杂性的宝贵资料。

工业化及传统工业的衰落对英国尤其是英国北部有着巨大的影响。英国历史悠久的工业重镇大多把工业摄影作品作为当地博物馆和图书馆等机构的重要藏品。本文作品由以下机构提供，特此鸣谢：

切桑图书馆（Chethams Library）位于曼彻斯特，建造于1653年，是英语国家历史最悠久的图书馆。

奥德姆画廊（Gallery Oldham）

19世纪时，奥德姆以“世界纺织中心”而著称，也是工业革命时期的新型城市。它是世界上最早进行工业化的城市之一，后来快速跃升为“英国最重要的棉纺中心之一”。

布拉福德市立博物馆与画廊

（Bradford Museums & Galleries）

布拉福德影像图书馆位于布拉福德艾格利尔的布拉福德博物馆内（Bradford Industrial Museum， Eccleshill， and Bradford.）。它馆藏丰富，拥有超过35万张的玻璃底片，胶卷底片及照片。克里斯托弗·普拉特和C.H.伍德的作品的大量作品被该馆收藏。19世纪时，布拉福德以“世界棉纺生产中心”而闻名。

博尔顿市立博物馆与画廊

（ Bolton Museums and Art Galleries ）

博尔顿市立博物馆与画廊的“工业之城”摄影资料档案，之所以起名为 “工业之城”（Worktown）是英国人类学家汤姆·哈里森（Tom Harrisson）对博尔顿的称呼，也是其主持的“观察家”小组（Mass-Observation）对1930年代博尔顿工人社区的研究项目的名称。该机构收藏了汉弗莱·斯班德尔的近900幅作品。

英国国家煤矿博物馆

（National Coal Mining Museum for England）

该馆的摄影馆藏生动地记录了英国的矿业发展，及矿工的工作和休闲生活。这些影像反映了矿业的鼎盛时期，同时也记录了它的衰落时期。

韦克菲尔德文化委员会（Wakefield Council）

这里馆藏有2万多张拍摄于韦克菲尔德地区的影像，杰克·休谟后期的作品也包括在内。韦克菲尔德地区位于约克郡南部煤田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