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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血少年的氤氲夏

2013-04-29暖夏

中学生博览·文艺憩 2013年9期
关键词:狐狸

暖夏

? 少年少年

遇见柳荣荣的时候我正在和一根烟搏斗。天气太热,走廊太吵,陈眉的裙子太短,一切都让我有些头痛。连唯一作为消遣的尼古丁都不能让我得以平息,一根烟抽得断断续续,全没有平日的逍遥自在。

柳荣荣就在这时蹬蹬蹬地爬上楼梯,抱着一摞新批改的试卷,夏季校服被汗水打湿,露出肩带的形状和女生美好的背影。

走到我面前时她有些迟疑,但显然这样略带惊慌气息的迟疑不是针对我一个人的,而是针对一个完整的集体,老师口中的小混混集团。超过三十度的天气让学校里的不安分子更加躁动,一到课间,各个班的渣滓浊沫就会凑到楼梯间,抽烟打屁坏事干绝。别说是普通学生,连教导主任远远看着都觉头痛,能绕道就绕道,绝对懒得和我们多费一点口舌。

坏孩子聚堆时受到集体决策的影响,就算是平日里杀鸡都不敢的屁孩儿,也能装出街头恶霸的样子来。

柳荣荣就在三十五度三的坏天气里撞进我们的小团体。

坐在窗台上抽烟的大牛看见柳荣荣,突然眼睛一亮,吹了声口哨。

柳荣荣睫毛闪了几下,腿微微发抖。

大牛一声大笑,突然从脚边拾起干掉的西瓜皮,朝着柳荣荣扔过去。大牛平时连个平民射球都进不了,这一扔倒是准确无误地盖在柳荣荣头上。人群中发出一声哄笑,口哨嘲弄声四起。

柳荣荣尴尬地伸手去拿西瓜皮,一边往后退。后面就是台阶。

我心头烦躁地叹口气,一伸手,从她背后扶住她。

她右手捂着头上的西瓜皮,左手把试卷堵在胸前,惊疑不定地看着我。

我无奈,“同学,你很重啊。”

柳荣荣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从倚靠我手臂上的状态中苏醒过来,急匆匆地扔掉西瓜皮,以神速逃离。

大牛揶揄道,“乔桥,你这可是英雄救美的桥段?”

我吐出一口烟气,“无聊。”

陈眉凑过来偎在我身旁,冲着大牛吐口水,“大牛滚蛋,乔桥是我家的。”

我把她往外推了推,“热。”

陈眉自讨没趣,不情愿地往旁边挪了几不可见的一小下,然后粲然一笑,“乔桥,我就喜欢你这么冷酷无情的样子……迷人呀!”

我没有再理陈眉,转身离开。

陈眉在背后喊,“乔桥乔桥,你去哪里?”

我背着她扬扬手,“学习。”

背后参差不齐错落有致地发出一阵唏嘘,大牛反应尤其激烈,捶着窗子狂笑,“这、这是我今天听到最好笑的笑话!”

上课铃及时响了起来。

? 怒发冲冠为红颜

大牛蹲在废弃的教学楼后花园里拔草。那幢教学楼正在翻修,周围堆满土石,成天飞着烟尘,让热腾腾的天气多了一分烦躁。

望着大牛魁梧的后背,我想,真是作奸犯科的好天气啊。

我过去踢了大牛一脚,在一旁的钢架上坐下。

大牛看着手里的野草,“天热得想让人发疯!”

我摸出烟盒,又摸了摸,发现忘记带打火机,又踢了一脚大牛。

大牛痛苦又愤怒地回头,“干!”

我扔了根烟过去,“点火。”

大牛扔回来,“火机让老王头给没收了,要不是看在老爹刚给他送了一箱香槟的份上,我早一个日耳曼过肩摔把他甩地上去了,要不泰拳也可以,泰拳超帅啊!真是男人的搏击!”

我把烟塞回烟盒,“你找我就是为了讲老王头和泰拳?”

大牛往地上吐了口口水,“我呸!都怪老王头搅我兴致,差点忘了正事!帮我办了三班那个傻子,你也知道最近老爹看我看得紧,再记过一次非得退学不可。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乔桥,那小子实在太过分,他已经越过那条底线了!”

我打断他,“姓名?”

大牛扔过来张学生证,照片上那小子长得像只狐狸。

我把卡收在口袋里,离开之前觉得有件事应该告知大牛,“刚刚你一直往里扔草的那间教室,以前是解剖尸体用的。”

大牛沉默了一会儿,“……干!”

既然是帮大牛,就用大牛的方式办事。

他是个鲁莽、没头脑又粗俗的小混混,所以我就在自习课的时候踢开了三班的教室门,进去把那张狐狸脸拖了出来。

狐狸脸在睡觉,完全丧失战斗能力,因此我没费什么劲就把他一路拖出了教室,反倒是他同桌反应比较热烈,她看到我的时候正在吃药,手一哆嗦一整瓶的药丸喷洒出来,所以在我把狐狸脸拖出教室的过程中,她一直忙乱地蹲在地上捡药丸。

那女生的脸很熟悉,直到看到她蹲在地上的背影,确切的说是看到她后背上被汗水浸透的露出形状的肩带,我才想起来,那是柳荣荣。

狐狸脸开始还徒劳地问“你是谁”、“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后来干脆抱着头护着脸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我沉默地打,他沉默地挨,像一出永无止境的默剧。

他知道,那是他越过雷池之后需要付出的代价。

我知道,我在为无关自己的风月收场。

大牛那场惊天动地的恋情我早有耳闻,那女生究竟有什么神采我是不清楚,但连字都识不全的大牛为了那女生愣是造出一封词句肉麻情深意切的情书,实在让我佩服。可到头来半路杀出来一个狐狸脸,抢走了大牛的硕果仅存。怒发冲冠为红颜,大牛之前两次记过都是为了这女的,唯一一次求兄弟,还是为了这女的。

不记得是在哪里看到的句子了,女人是毒,不能沾。或者是来自贩毒集团的内部箴言,毒是女人,不能沾?女人和毒,不管哪个做主语,都在诠释一个深刻的道理,毒和女人一样危险,想要热爱生命,请务必统统远离。

郎骑竹马,青梅浅笑

狐狸脸的事情没了下文,他自认倒霉,我只不过是疼了拳头脏了鞋子。反倒是陈眉流年不利,去隔壁学校找茬儿结果劈了三根手指甲,还把高跟鞋跟给踢折了。

这女人最顾忌形象,就坐在路边给我发短信:乔桥,我高跟鞋折了,快来接我。

我自然是不理,继续做我的解析几何。

陈眉坚持不懈地发骚扰短信:嘿嘿,别不理我哦,再不理我就把你穿小碎花裙扎童花头的照片贴在学校告示栏!我在蓝海路的公交站点等你。

结尾附上一个厚颜无耻的微笑。

对于一个男生来说,最可怕的不过是有个和你一起长大、不时准备揭你老底、还明目张胆地喜欢你的女生。

那个女生的名字偏偏叫陈眉。

刚从公交车下来,陈眉就拎着高跟鞋扑上来,“乔桥,你真是我的王子!”

我一如平常地推开她,“陈眉,你裙子太短。”

陈眉固执道,“可你小时候说,你最喜欢妖娆的女人了!”

这就是陈眉最可怕的地方。她十分固执,而且是个木鱼脑袋。只要她认定的事,就会牢牢记住,并贯彻执行。

我摇头,“我喜欢学习好的女生。”

依我看来,陈眉的智商一次只能做一件事,学习又是极其耗费精力的事情,如果陈眉能专心被困在学习中,就没有脑容量再考虑喜欢我的事情了。

陈眉惊诧,“你喜欢柳荣荣那种女的?”

我皱眉,“谁?”

陈眉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记得,上次在楼梯间你扶了人家一把,眼睛一直盯着人家看呀看。柳荣荣那种乖乖女,连看你一眼都觉得害怕,你觉得你们会在一起?”

我一挑眉,“你觉得不会?”

陈眉一下子跳开,连忙摆手,“等等等等!乔桥你不要冲动!我可不是在用激将法哦!你和柳荣荣真不可能!我呸呸呸……算我什么都没说!”

我从背包里掏出一双帆布鞋,扔到她面前。

陈眉表情相当绝望,“乔桥,你,不会认真的吧?”

我笑了一下,“青梅竹马,你觉得呢?”

她一声哀嚎,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

我决定追柳荣荣。

有一部分原因是陈眉的挑衅,还有一部分原因,我承认,是因为我对她那个惊慌失措的眼神念念不忘。

但说到追人这件事,不得不承认,我很没经验,决定向大牛讨教讨教。

大牛很忧虑地握着我的手,“乔桥,你是真的喜欢柳荣荣?女孩子啊,上辈子都是折翼的天使,如果不喜欢她,就请不要伤害她。”

就像结了婚的男人会在不自知中展现出邋遢与落魄的情怀,恋过爱的男生也会在不自知中暴露出酸腐的气息。

我认真地想了下,回复他,“柳荣荣,不就是那个身材很不错的女生?唔,我挺喜欢。”

大牛虽不能理解我只是因为一个女生的身材好看就去追她这种可怖的想法,但作为兄弟,他表示无条件支持我。

“写情书送玫瑰骑自行车绕着教学楼举着喇叭大声告白,这些都很有效!”大牛出招。

我拍了拍大牛肩膀,“说句心里话,就是因为这样,你现在才会是单身啊!”

大牛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我在损他,“……干!”

我看了看青空,那里燕子飞过,在地面切下凌厉的剪影,“战略思想么,我已经有了。”

追女生么,就要像看病一样,要学会对症下药。爱慕虚荣的女孩,就要用甜言蜜语迷惑她们。自认清高的女孩,就要用更清高的姿态压倒她们。至于爱学习的女孩——

“我要约她去市图书馆自习。”

大牛瞪大牛眼,“……干!”

I do

柳荣荣接起电话,是迟疑但是温柔的嗓音,“请问您是?”

我坐在床上举着刚从市图书馆办来的图书卡端详,“我是乔桥,周末想请你去市图书馆自习。”

那边一下子没了声音,只听见细长而不均匀的呼吸声。

不知怎么,在这等待的时间里,我突然有点忐忑。还莫名其妙地想起来西方婚礼中牧师询问双方意愿时,新娘开心地说,“I do!”是不是所有的新郎在这句“我愿意”的肯定句之前,都会有那么瞬间的忐忑,害怕对面这个即将和自己厮守一生的女人,会突然变卦?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柳荣荣已经轻轻地给出了答案,她说,“好啊,什么时候?”

我暗暗想,她一定已经从狐狸脸那里听说过我的卑劣事迹了。还真是个勇敢的女孩子。

周末见到柳荣荣,她穿了一条到脚踝的波西米亚裙,把两条腿保护得严实。这一点就和陈眉完全不同,陈眉从来没穿过长过膝盖的裙子。她还有一个典故,之前有个色鬼马不停蹄地追她,陈眉烦了,就说,“要不这样吧,我掀起裙子让你看一眼,拜托你以后不要再追我。”反正追了这么久都无果,色鬼本来就要打退堂鼓,立马两眼放光地答应。陈眉大无畏地一掀裙子,里面一条方方正正严严实实的安全裤。

我拎着冰棍问,“吃不?”

柳荣荣摇头,“对不起,我月经不调,不能吃凉东西。”

这句话听得我心惊肉跳,这是个多么神奇的女生啊,就算是陈眉,遇上那种事也从来都躲躲闪闪支支吾吾,有一次包里的卫生棉不小心掉出来,她抓起卫生棉就夺命狂奔,整整一个周都没敢出现在我面前。

“不过,我有带小熊饼干,我外婆做的,非常好吃哦!”她从包里掏出两袋饼干,不由分说地递给我一袋。

这反而让我有些蒙,这和我料想的情节完全不一样,在我的战略中,柳荣荣应该是那种娇羞孱弱的女生,只有被我调戏的份儿,从来没有反调戏的能力。就我们初次交战的战况来看,柳荣荣明显占主导。

虽然有大牛的女生天使论洗脑,但我还是坚信,恋爱,就是一场战争!

第一步就处下风,实在让我心有不甘!

但令人大跌眼镜的事还在后面……

陈眉八成是从大牛那儿挖出来我约柳荣荣在图书馆自习的事,竟然放弃周末和死党们聊八卦互相化妆的好时光,专门堵在图书馆门口。

我和柳荣荣讨论着希特勒吞枪自杀这件事并横向对比墨索里尼纵向对比萨达姆并一起走出图书馆的时候,陈眉从旁边蹦了出来。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了柳荣荣一耳光,声嘶力竭地喊道,“狐狸精!”

她动作太快,我根本来不及阻止她。

但灵异事件发生了,柳荣荣以超越凡人想象的速度回敬陈眉一耳光,从声音、力道和气势上完爆陈眉。

陈眉蒙了,她捂着脸,傻傻地看着柳荣荣。

柳荣荣细细地搓搓手,微笑道,“你好,我叫柳荣荣,初次见面,请多指教。”那温柔的口气,根本就不像她刚扇了对面这女生一下,而是遇到多年不见的好友一般。这女生真恐怖,多指教的意思就是见面没事儿互扇耳光吗?

我突然开始迟疑眼前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是柳荣荣,还是说她和狐狸精换了皮,现在这个站在众人面前的是披着柳荣荣外皮的狐狸精。

陈眉结巴道,“你、你好。”

我摇头,陈眉完全被柳荣荣收服了。这个以劈断三根手指甲而闻名各校、让山川变色草木含悲的陈眉,就这么被收服了。

柳荣荣和陈眉的感情迅速升温,我追柳荣荣这事儿也不攻自破。我每次一有点想法,她就佯装猛然想起的样子,一个响指,笑着问我,“你那公主裙的照片,到底什么时候拿给我看?”

我只好干笑一声,转头去瞪陈眉。陈眉则亲昵的挽着柳荣荣的胳膊,“我家相册也有藏一份,不如今晚去我家吃饭嘛,我妈咪会做好吃的炸薯条!”

两人就相亲相爱地一路远去。有次我十分质疑被小混混堵都会腿发抖的柳荣荣怎么会和陈眉要好成这般,柳荣荣就嫣然一笑,问我,“乔桥,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世上有一门职业,叫演员?”据说她是个小童星,自小就客串各种电视剧,还是我们学校话剧社的顾问。

不管怎样,针对柳荣荣和陈眉迅速发展成连喜欢的男生的秘密都可以共享的闺蜜这件事,我只能说,女人啊女人。

? 谁能阻止少年赴死

当我无聊地倚在栏杆上望着天空思考人生时,从没想过这样一种可能性:狐狸脸会来邀战。

我把战书甩在大牛面前,他前后左右把写战书的中性笔的粗细都研究一遍,才懵懂地抬起头,“这是啥?”

我耸肩,“狐狸脸卷土重来,周五放学在地下拳馆一决高下。”

大牛惊了,“就他那小身板儿?”

我冷哼一声,“他还写了篇义愤填膺的讨乔桥檄文,真是文采斐然。”

十五中有两大闻名特色,一是流氓多,二是流氓有文化。像狐狸脸这样文武兼备的,还真不在少数。据陈眉分析,这叫水土养人。

大牛拍案而起,“这还了得!摆明了关公门前耍大刀么,乔桥,干他!”

我拒绝,“不要。周五晚要做家教。”

大牛动之以情,“一将功成万骨枯,现在大好机会,枯一骨,成猛将!”

我拒绝,“不要。”

大牛晓之以理,“乔桥你身手这么好,两分钟虐杀他,再去家教,不过弄脏了鞋子而已!”

我拒绝,“不要。”

陈眉得知这件事便告诉了柳荣荣,她和我保持一致态度,“男孩子打打杀杀的实在有碍校容,再说张铮,啊,就是你们说的狐狸脸,其实很厉害的。要真打起来,乔桥还不一定是对手。”

陈眉不屑一顾,“狐狸脸厉害?那他上次被乔桥揍得躺在地上爬不起来?”

柳荣荣看了我一眼,平静道,“那是因为乔桥趁人之危,上次张铮感冒了,才吃完药,睡得昏沉,就被乔桥拖出去打了顿,这口气,要谁咽得下去?”

原来上次柳荣荣的药不是给她自己吃的,而是给狐狸脸的。

我沉思,“是不妥。我不知道他感冒。那就给他个机会,男子汉堂堂正正地对决一次,看看到底谁更强!”

陈眉和柳荣荣交换眼神,其中激起莫名其妙的电花。

事后我才知道大牛动员无法,只好去找陈眉,陈眉无法,就跟柳荣荣诉苦,柳荣荣胸有成竹地告诉她,“我有一计。”就有了上面那一出。

那时的我怎知这是柳荣荣的计谋,只以为她当真觉得张铮更强,还认定我欺负张铮,这仗必须再打一打为自己洗去一身冤白。哪里知道柳荣荣早就算准了我肯定会在激将法和羞愧心下应战。

即使到了黄昏,天气也不肯饶人,从学校门口到地下拳馆不过一根烟的距离,等到拳馆那复古的匾额底下,我已经大汗淋漓。除去杀人的天气,肚子里也似喝了烧酒一般热辣辣的。

周围一片嘈杂,拳馆在里面的屋子里,外围的场地摆着几个台球桌,几个膀爷对着桌台上剩余的三个球苦战,还有一桌上是刚下课的高中生,校服胡乱塞在开口的书包里,装模作样地叼着烟扛着球杆。

狐狸脸坐在一张空闲的台球桌上,望着昏黄点灯打在地上的暗影发呆。

我把书包提在手里,走过去,“喂。”

他抬头呆呆地看着我,好像刚才在异世界巡游来着,直到三秒后才进入角色,脸上连忙退去无知与茫然,露出带着青涩的凶狠模样来,“你来了!”

我左右看看,“在哪儿打?不会要在台球桌上吧?”

狐狸脸指着一个偏僻的小门,“在那里。哼,现在认输求饶,还来得及!”

我笑道,“谁能阻止少年赴死?他听不见!”

狐狸脸笑一声,表情复杂,有点狰狞,又有点想哭的样子。

打开那通往拳台的小门后又是新天地,没想到外面的台球桌冷冷清清,这里面却是热闹非凡,一个及人腰高的台子构成简易拳台,周围挤着杂七杂八的人,天气太热,多半是膀爷,背上的汗水在灯光一照之下显出晶莹油亮的光,更透出一份焦躁的热气。

狐狸脸走到登记处,喊了声,“叔,我来了!”

那作登记的老爷子看我们一眼,低头在本上画一笔。旁边有人凑过头来一瞧,纳闷道,“咋?下一场是高中的娃子?”

那老爷子抽着锃亮的铜烟枪,“我家娃儿要来少年的决斗嘛,哈哈!”

旁观的人也乐了,抬头上下打量我俩,指着我道,“那我赌他赢咯。”

听闻这边有乳臭未干的少年决斗,吸引了不少人过来,他们本着老大爷看朝阳的心态,都兴致盎然地下着赌注,赌赔率以1:2稳定攀升,毕竟狐狸脸瘦得像杆儿一样,怎么也不像打拳能手,很多时候,大家更相信视觉上看到的东西。

因为后面还有大头的比赛,我和狐狸脸的决斗对众人来说不过是前场与后场之间的消遣,两人稍作热身,就脱了外套上台。

上台前突然有人从后面拽住我的小臂,回头一看,竟然是柳荣荣,她不知什么时候来的,额角渗着细细的汗,“你、你还是别打了!”

周围一圈儿人不明所以地看着,那些脑子里自己运作着狗血剧情,相互对视几眼,嗷嗷地开始起哄。

我心头一阵燥热,感觉这火一定要喷出来。

我甩开她,“男子汉决斗,你就好好看着吧!”

这是一场不可撤销的决斗,不管最初的原因是为何,只要踏上这战场,就再没回头的机会。

我一步步走上拳台,就好像走上罗马斗兽场,又好像站在战火纷飞的修罗战场,对面不是瘦杆儿的狐狸脸,而是铁胄护身将要置我于死地的敌手。

因为是业余拳击,要求十分简单,只要不踢对手的命根儿,谁先倒地,十秒内爬不起来,谁就输。

刚开盘我俩都十分谨慎,因着柳荣荣之前说的话我十分谨慎,很忌惮狐狸脸突然一声怪叫飞身而起给我钢铁一脚。而狐狸脸之前挨了我很多下,现在也不敢抢先下手。两人拳对拳绕着场子转了好几圈,台下早有不满,已有人嘘起来。

狐狸脸眼神突然一狠,痛下决心,一拳护在脸前,一拳直击过来。我脸一偏,拳风擦着面颊扫过,心跳如密集的鼓点般咚咚不停,我知道,那不是怯懦的心惊,而是摆脱了日常的循规蹈矩、能像个男人一样决斗的兴奋。

一旦开打就好办许多,两人又都是没什么经验的高中生,平日里顶多在巷子里打打群架,全然不懂决斗的力学与美学,很快众人看得意兴阑珊。

这时我撞了狐狸脸一下,他向后踉跄几步,我正待上前踢击,只见他不退反进,突然一个虎步掠上前,一拳正中我的鼻子。刹那间,一股狠狠的酸意直冲脑门,我的眼泪和鼻血一同喷出来!

人群中发出一声尖叫。

我泪眼蒙胧地看着狐狸脸,他有点得意,眼神里放着凶狠却包不住青涩的光。

我一声怒吼,虎扑上去把他按倒在地上,只管用拳头招呼他。因为眼泪流得实在厉害,我干脆闭上眼盲打,也不管自己究竟打在哪里。狐狸脸在击中我之后只顾得意忘了防范,被我这一扑在地之后又被乱拳打乱阵脚打晕头脑,很快也被我打得鼻血直喷。

我一心想着报鼻子之仇,其他的什么都不管。直到后来感觉到有人猛地把我从地上扯起来,我才晕乎乎地收了手,一摸鼻子,鼻血还在流,嘴里都是腥乎乎的。

狐狸脸躺在地上呻吟,裁判蹲在地上数了十下,他到底没站起来。

裁判举起我的手,大喊,“第十八场,乔桥胜!”

人群中爆发一阵欢呼和掌声,先前赌我赢的人站在靠近台子的地方喊,“不错哦,少年!”

我笑笑,转头去看狐狸脸,朝他伸出手,“喂,还不错啊。”

狐狸脸七荤八素地握住我的手,晕乎乎地站起来,一摸鼻血,虽然很狼狈,但笑得像个吃了糖的孩子,“彼此彼此。”

柳荣荣和陈眉站在拳台旁等我们,一看到我们连忙送上湿巾,“吓死了!你们还真是不要命啊!”

我拿湿巾堵着鼻子,“爽啊!对了,大牛呢?”

陈眉幸灾乐祸地笑了声,“他下午为了早来连课都翘了,正好被教导主任抓了个准,估计现在正面壁思过呢!”

我叹息,“可惜可惜。”

狐狸脸在登记处取了书包,递给我,“等下去打游戏?”

我笑,“何乐不为?不过,得先去药店。”

我俩相视一笑。

都说不打不相识,男生的友情就这么简单。

大牛对我和狐狸脸的交好十分不满,连续好多天见到我就往我身上扔石子,但木已成舟,他也只能作罢,又见着狐狸脸其实人品也还不错,并且还对抢他女朋友这件事做了深刻的检讨,两人很快也成了勾肩搭背的兄弟。

期末结束的那个下午,我们一同约了打游戏。

太阳西斜,蝉鸣不止,三人提着书包懒懒地走在路上,左边是热闹的街头小摊,右边是不息的车流。

大牛突然望着天感叹,“想来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狐狸脸问,“什么?”

大牛指着我俩,“你们去打拳啊!超帅!热血少年才干的事情!”

我摸了摸鼻子,那里还在隐隐作痛,“夏天本来就是热血少年的季节。”

狐狸脸也摸摸鼻子,“可是鼻子好痛。”

我俩相视,又是一笑。大牛在旁边干呕,“你俩笑屁哦,好恶心!”

我和狐狸脸同时踹他一脚,拔腿就跑。大牛怪嚎着追上来,三人在道上一路狂奔,惊得摩托车和自行车铃响成一片,只留不止息的蝉鸣在身后聒噪。

这就是少年的夏天,不知疲倦的氤氲夏。 [小说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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