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花
2013-04-29张克俭
张克俭
我家的房头有一片空地,小时每年的春天父亲都会利用星期日带着我们几个孩子把地翻翻,种上玉米、花生或者是地瓜、土豆什么的。春华秋实,我渐渐认识了许多农作物。它们悄悄地从地里冒出来,会给你许多的兴奋;看着它们一天天长大,又给你许多的期盼;直到结出果实,更是让你有了无比的欣喜。
大概是1967年的春天,父亲有好几个星期没有回家了。我们急得问母亲,爸爸再不回来我们的地便撂荒了。哥哥那时也就十二三岁,拍着胸脯大声地说:“爸爸不在还有我呢,我有办法。”果然,第二天哥哥不知从那里捣鼓来一包向日葵籽,一粒一粒油亮油亮的很是饱满。我们赶忙把地平整好,挖出一排排整齐的小坑,浇水、点种、埋土。一切都按照父亲先前教我们种玉米的样子。
我们开始静静地等,等小苗破土,等爸爸回来。一个星期后不断的有小芽拱出土层,它们悄悄地抬起头,伸直腰,张开两片嫩黄的叶瓣仰望着天空。阳光、雨露、温暖的春风,小苗苗飞快地成长起来。桃心般的叶子,一片比一片大,绿油油地排成一队,天天都要接受我们的检阅。一放学,我们总是围着那些向日葵拔草、施肥、浇水,两三个月的时间它们长的居然比我们还高了呢!
终于有一天爸爸回家了,清瘦的脸上带着一些倦意。我们争着给爸爸拿包,搬凳子,倒水。我和弟弟抢着说:爸爸,我们种的向日葵长得可好了,都要开花了呢,你不在我们也能做事了。父亲看着我们热闹的样子,脸上露出了欣慰笑容。
参加工作之后,我才从母亲那里知道,虽然在部队,文革期间也要站队。海军的干部多是解放初期组建海军时,从各个野战军调入的,本身就有着不同的背景。山头还是有的,父亲是从西北野战军转入海军的,彭德怀、贺龙的下属。建国初期还好,不久就不大得志了,文革期间更是到了最困难的时期。写不完的检查,过不了的关,直搞得人神情恍惚。那一段不让回家,据说是有人看见父亲在“敬祝林副主席永远健康”的时候没有举起毛主席语录。不知他是一时疏忽,还是有意为之,或是子虚乌有。反正问题大了,一定是彭的部下对林不满,整的父亲连续几天没睡好觉,晕倒在厕所里。
父亲沉默,无话可说。赋闲的日子,继续教我们种地,还在院子的一角给我们垒了鸡窝和兔窝,我们养起了五只芦花鸡和两只小白兔。我的童年,不晓事故,却对那段时光留下了无比美好的记忆。父亲爱我们,爱生活,其实更爱他终身服役的军队。四十余年的征战,他总是不无遗憾地说,自己是兵头将尾。
记得有一天,我正在向日葵的大叶子下捉一只蹦来跳去的小螳螂。父亲摸摸我的头,指着那片还绿油油的向日葵对我说:“丫头,注意了没有,向日葵的头从小就是向着太阳转的。”
“是吗?”我真的细细地观察起来。每天清晨,向日葵们总是早早地昂着头,等着旭日从东方升起;中午,再热烈的娇阳,它们还是和火红的太阳亲密相对;夕阳西下,向日葵们还会排着整齐的队伍向那落山的余晖依依惜别。从那时起我便知道,向日葵的芯永远追着阳光,追着太阳,别无他恋。
收获的季节,那一片向日葵金灿灿地盛开着。它们自己犹如一个一个小太阳,光芒四射,散发着特有清香。所有见到它们的人,都由衷的喜悦,留连忘返,赞美它们是——太阳花。
童年早已过去,前些天去京郊拜访擅长画花卉的刘文和老先生,他年轻的时候师从过国家级花鸟大师田世光。牡丹、腊梅、紫藤、幽兰,他家四处的墙壁开满了鲜花,姹紫妍红,争奇斗艳。猛的我在先生的画案上看到一幅用向日葵做封面的画册。那向日葵一朵朵错落地排列着,金黄金黄,向着一个方向绽放,那样的热烈,那样的抢眼,右上角题款“太阳花”。
我端详着画面,想起小时候种过的向日葵,想起故去的父亲,想起父亲给予我们充满阳光般的童年生活……
刘先生见我有些发呆,指着画册对我说:“这幅画在日本获过奖,现已留在东洋,喜欢我给你再画一张。”先生的话,让我无比的欣慰,不知如何谢过。
如期得到刘文和老先生的画作——《太阳花》。我把她用浅绿色的绫子边拓好,镶嵌在奶白色的画框里,尽显出她的高贵和明媚。我喜欢向日葵,喜欢在阳光下怒放的——太阳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