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秘密
2013-04-29叶无双
叶无双
22岁
大四,周五的晚上,卞凉去了大阶梯教室,上选修的犯罪心理学课。犯罪心理学其实蛮有趣的,但由于那位猥琐的中年男老师,这门课的质量在卞凉心里打了个折扣。上课铃响过后,忽然停电了几秒钟。重新来电时,秃顶的男老师一紧张被讲台旁边的脚线绊着,差点摔跤。卞凉偷笑起来,眼神一转,竟毫无防备地与刑侦专业的骆阳四目相对。
骆阳的眼神那么清澈,远远地投射过来,卞凉的心瞬间被充盈了。
只有那么一秒种,卞凉收回笑容,慌忙转移目光,然后轻微移动身体,直到前面一位同学完全挡在了她和他之间。
骆阳,学生会主席。聪明,幽默,讨人喜欢,关于他的传言用两辆卡车都装不完。
那时卞凉还不知道,她日后会和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27岁
我不想听见你心里的声音,虽然我的心早已微妙不已。骆阳,我们都已经不是孩子了,我们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深夜,有几分寒意,卞凉环抱着双手在路边快步地走,眼泪不自觉地掉了下来。她伸手去擦,但它们不停地流,仿佛势不可挡。真奇怪,卞凉自问从来没渴望过什么,所以也谈不上失去了什么,但是为什么会如此悲伤?
就像卞凉从来不知道,在她即将过完的27岁,竟然会再遇见他,有这么一段不合时宜的爱情。
骆阳和卞凉之间好像总有一步之遥,他们既不能上前一步,相伴左右,又不能后退一步,重新做回朋友。
28岁
又是一年的警务交流会,卞凉在大会密密麻麻的名单里,看到了骆阳的名字。卞凉祈求不再相遇。
确实如此,两天的会议结束,卞凉和骆阳始终没有碰面。
临走前的那个晚上,卞凉一个人去了海滩,混在拥挤的人群中看小丑表演。虽然表演有些拙劣,但小丑很卖力。在這欢闹的气氛中,竟有一丝荒凉划过卞凉的心间,哈哈大笑也止不住泪水的坠落。
小丑表演结束,卞凉转头随着人群散去。
一抬眼,竟看见了骆阳,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着她。海风吹拂着他额前的头发,他的眼神依旧清澈。
犹豫了两秒钟后,卞凉向着他站的方向走过去,松软的沙子使她的每一步都走得颇为吃力。在离他三尺远的地方,卞凉停住了脚步,故作轻松地和骆阳打招呼。
骆阳似乎想对她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寒暄几句后,卞凉向他道别,她擦过他身旁,走出沙滩。咸咸的海风中,卞凉又闻到了骆阳身上熟悉的味道。
他没有邀请她多呆一会儿,他没有伸出手来牵她的手,他也没有在她身后疯狂地冲上来抱着她,或是说出想念的话。这些在卞凉头脑中设想过的画面都没有出现。他冷淡地任由卞凉离他而去。
卞凉没有回头,力图让自己保持自然的姿态。虽然她的背是僵硬的,虽然她的心在一寸一寸地变凉。
卞凉加快了脚步回到房间,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卞凉走出房间站在阳台上,看见那个半个小时前与骆阳相遇的沙滩上,竟然还有个灰色的身影。
卞凉仔细地看着,是骆阳。他还站在那里,双手插在裤袋里,面对着大海,保持着与她分别时的姿势。黑暗中,他的身影薄薄的,寂寞地站立着。
海风吹过海浪,吹过沙滩,吹过他的身边,吹过茂密的椰树林,最后拂上她的脸,吹凉了她的全身。
骆阳望着大海,卞凉望着骆阳,在这个海边城市如深蓝色宝石般的夜空下,一直到深夜。
29岁
站在窗前,捧着一杯绿茶,卞凉想起一个礼拜前与骆阳的相见。
卞凉说:“如果有得选择,我宁愿和你世俗地爱着相守着,然后如数经历开心、伤心、出轨、吵架、和好、终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骆阳从背后抱着她,说:“现在我们也可以经历这些,除了人不在身边。”
卞凉轻轻地点点头。
骆阳把脸埋进她乌黑的长发里,说:“你就当我常年在外地出差回不了家陪你,但是爱着你,很想回家……但公务在身,不能回家陪你。”
卞凉转过身抱着骆阳。他的身上有夏天里树林的清香,还有淡淡的汗味,卞凉用牙轻轻地咬他的肩膀,唯有这样,才能确认自己真正地拥有着他。
想到这里,卞凉手里的茶已经凉了。
30岁
卞凉和骆阳私下发短信的时候,会说些毫无意义毫无道理的话。
“爱我不?”
“爱!”
“怎么个爱法?”
“嗯……生龙活虎的时候会念着你,奄奄一息的时候也想着你。”
真的吗?每次听到骆阳这样滑头的回答,卞凉就哈哈地笑。
真的吗?卞凉无法印证。
这一晚电视里播出的头条新闻,是S城的一位年轻刑警抓逃犯时中枪因公殉职的消息。刑警的名字迅速传遍了大街小巷。他叫骆阳。
三天后,S城殡仪馆灵堂里,卞凉看着静静躺在棺木里的骆阳,瘦削,苍白,但他依然年轻、俊朗。可是,他静静地躺着,没有用一贯清澈的眼神来看着卞凉撒娇、古灵精怪、流泪、大笑、以及此刻的木然。
骆阳的妻子,此刻躺在灵堂一角的担架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医生给她打着点滴。卞凉离开人群,走过去,蹲下,用力握了握她冰凉的手。
她没有任何反应。
在仪式结束之前,卞凉离开了殡仪馆,没有人在意她是谁。
很奇怪,由始至终,卞凉的眼里居然干燥无比。原来,在最大的悲伤里,眼泪都显得奢侈。
34岁
卞凉在厨房里切菜,4岁的儿子跑进来,拿着刚刚完成的画给卞凉看。卞凉看了一眼,继续切菜。儿子绕到她跟前,问:“妈妈,你为什么哭了呢?”卞凉停下来,用手按了按儿子的额头,笑笑说:“没哭呢,妈妈在切洋葱,乖,出去玩。”儿子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卞凉走出阳台,仰起头,闭上眼睛缓了缓神,心里默默地说:“瞧,骆阳,我什么都能搞定。你出差了,不能常常回来,但是我知道你爱着我,我也一样。”
(编辑:米恩 ccaied@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