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观世界

蔡璐

“Dans l'aube grise du levant， Trouve un chemin vers l'arc-en-ciel.”这是晦涩难懂的法语，深冬的时候它已默默伏在我的耳边，久久不能离去，于是我便殷切地查询了释义——“在灰色的晨曦中，寻找通往彩虹的路。”这可真是一句值得回味的歌词，它来自于法国电影《放牛班的春天》。

法国电影始终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即强调了一种人道主义的美学。不同于日本电影自始至终贯穿的“物哀美”和美国电影凸显的“美国精神”，我想，法国电影是真正能被小资一族所接受的。譬如《天使爱美丽》里面古色古香的法国街道，暧昧又斑斓的红砖绿瓦，这是最贴近生活的视觉方式。又如苏菲·玛索在《浮宫魅影》里极富灵气的表演，卢浮宫怀有暖色调的怀旧实感，它与主角的气质吻合，才得以呈现出这部与灵异事件接轨的影视作品。再如凭借视觉意象取胜的《去年在马里昂巴德》，采用意识流和布莱希特的手法向我们展示了一些现实和幻想凑合在一起的桥段，情节哀淡，却有隽永的精神。而《放牛班的春天》恰是这种美学精神的杰出代表作之一。

该部影片另有译名——《歌声伴我心》，而不论哪种称谓，最终阐释的始终是音乐与理想相互融合的完美镜头。值得一提的是，导演克里斯托夫·巴拉蒂为了节省成本而自己撰写了影片的多数曲子，可意想不到的是这些曲子经过尚巴堤·莫里耶如天籁般的歌吟后获得了一致好评。可以看出，当初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导演热衷于音乐，并且拥有极高的艺术造诣和天分。

合唱是一种非常普通的歌唱方式，但是在一群孩童的共同努力下却能泛起特殊的光浪。这群孩童来自于“池塘之底”——一所为问题少年而建立的封闭式寄宿学校，其中的教育理念是古怪而可怕的：“行动—反应”原则，即因一人的错误而连累一群人，使所有人得到恐怖且不合理的惩罚。这个原则非但没有解决孩子们的问题，反而激发了他们的叛逆心理。乐格克打伤导师的眼睛，校长刚愎自负，将责任平摊给所有孩子，这种错误低能的教育方式在影片中比比皆是，使观众看得触目惊心。再如拥有“天使的脸蛋，魔鬼的心肠”的皮埃尔，这位有着“恋母情结”的男孩有一副难得的天生的好嗓音，在影片之初，他因叛逆和对导师的消极看法而频繁侮辱马修，马修诚挚的音乐梦想被该班学生欣喜接受，除却皮埃尔。当马修发觉皮埃尔的天赋时，忍不住惊叹了，于是在默默暗恋皮埃尔母亲的同时，他又鼓励皮埃尔开口唱歌，最终这位本性纯真善良的男孩心有戚戚地回到大团体。影片中皮埃尔唱过的歌中有一首令我十分心动——《Les Choristes》，是非常有韵律的合唱曲，但又默契地和上了皮埃尔的独唱，这个清丽嘹亮的嗓音能够触到人的心底，使人为之动容，成为影片中的一大亮点。

马修是本部电影的灵魂人物。他是一位才华横溢但生不逢时的音乐家，怀着一颗热爱音乐的心来对待自己的学生。他拥有一切正面角色的性格特点：尊重、善良、宽容、纯真、坚持……这个角色的特点与影片所诠释的教育的黑暗面形成鲜明的对比。与许多励志电影一样，导演选用了多个提升影片价值的片段来彰显电影主题：马修要求孩子们在课堂上写下自己的梦想，镜头切换到最小的孩子佩皮诺，他无从下笔，马修半蹲在他身边鼓励他；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一群顽童的头上，金色的光芒昭示了孩童的天真烂漫和永不泯灭的天性；夏伯特拖着孟丹扬言要关他禁闭，马修想要阻止他却发现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他轻轻地说“他是我的唯一的男中音”，这一句话深深烙在我脑海，那是一个无能为力的音乐家最简单真挚的语言，却弥漫了许多的无奈；最动人的场景莫过于马修临走时窗户上飘落的许多纸飞机，那是孩子们放飞的对自由的渴望和对导师的祝福。那一瞬间，我相信马修定会迟疑他的抉择，孩童们的笑颜一张张展现在他的脑海里。那一刻我发觉他的眸子染上了暗色的苍凉，这个无奈的奇才啊。他蹲下去，拾起一张张纸飞机，落寞的背影触动了许多的观众，回忆蜂拥而至。这时我明白，导演的高明之处是他利用这一幕幕镜头串起了电影的精髓——对教育的黑暗进行精简的批判，对那些才华横溢的奇才赋予了最单纯的礼赞。梦想和现实相互交错，一双名为心灵的双手托起一滴滴饱含希望的露水，透过重重雾霭，穿梭于迷茫的人生之路，从未停歇，就那样一直马不停蹄，改变了一群孩童原本的命运。

本片采用倒叙的手法，长大后的皮埃尔在一个雨天同好友细嚼当年的导师写下的日记。窗外雨声淅淅沥沥，浸染了一丝丝苍凉的本色。已成为世界著名指挥家的皮埃尔回忆陈年往事，脸上不禁氤氲了感伤的神态，不动声色地将观众引领进一个旷世奇才的人生往事中。运用类似拍摄手法的还有《泰坦尼克号》《海上钢琴师》等等。观众仿佛被情节拢入一个小巧精致的微观世界，与角色的内心进行激烈的博弈，或喜或悲，不能自拔。

电影本身是一出持续不断的剧情，有高潮和低谷，台词或精湛或通俗，但亘古不变的是其精神，一种甘愿为艺术剥蚀外壳，直至窥到强大内心的渠道。行笔至此，提炼出本部影片中插入的合唱曲《Cerf-volant》中的歌词：Ne t'arrête pas，Haut dans les airs.（请你别停下，飞向高空。）愿所有的人生都如歌词所唱，电影所演绎的那样，在属于自己的微观世界里，别停下，飞向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