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阙歌
2013-04-29刘文君
刘文君
内容简介:她被雪藏多年,关野找到她要她给郝思嘉当替唱,她的成果和梦想都被郝思嘉夺走,可郝思嘉却声声喊着这都是她欠自己的,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欠了她什么,直到关野坐着秋千从天而降失去了生命…
第一章
关野将车停在破旧的居民楼门口,他倚在车门前,浑身贵气,与这破败的小楼格格不入。
可居然也神色泰然,他掐灭手中的烟,瞥了一眼白瑾:“跟我回去吧!”
白瑾刚给学生上完声乐课,庞克风的骷髅头T恤上沾了粉笔灰,更显得怪异恐怖,她默不作声,试图从他旁边的空隙绕过去。
“公司有权起诉你的。”关野并不拦她,慢悠悠地将手插进裤兜里,“合同签了十年。”
蛇打七寸,这一句,令白瑾僵在了当场。
她这才抬起头来,认真地打量关野。
五年了,他却是一点没变,岁月格外厚待他,一丝衰老的痕迹也无,他历练丰富,又低调内敛,更显出气质来。
他像一本封面精美内容也丰富的书,样样好,可惜不是她的。
白瑾被他这副好皮相迷了魂,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毫无惊惧地反问道:“所以,你是要起诉我?”
她历来吃软不吃硬,若不是倔强到如此地步,也不至于被公司雪藏了这么些年。
“怎么会?”关野自然是了解她的,语气很快就软了下来,“不过是找你帮个忙罢了。”
真是说得比唱得好听,所谓的帮忙,不就是帮郝思嘉假唱吗?
她苦笑,若不是为了郝思嘉,他又怎会费尽心思找到这里来。
这几年,白瑾多多少少也在娱乐新闻里看到过一些郝思嘉的消息,她又是客串电影又是做主持,影视歌三栖,红得发紫,如日中天。
“我嗓子坏了,没法唱。”她随便编造个理由,生硬地拒绝。
就算混得再不济,甚至要靠到私立学校兼职教声乐来维持生计,却也不至于要沦落到去做枪手,她有她的原则。
“小瑾。”关野的手搭上了她的肩头,亲密如昨日,“这是最后一次了,你就当是帮帮我,思嘉下个月就要全国巡演了。”
他叫她思嘉,如此亲切,早就超越了歌手与经纪人应有的尺度。
又一次,他为了郝思嘉来求她。
之前也是如此,关野曾言之凿凿,小谨,你相信我,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之后总还有最后,白瑾搞不明白,他们三个人上一世到底结了什么仇,这一世非得纠缠不休。
她希望自己能够义正词严地拒绝,用力拂开他的手,把这多年来的委屈愤怒积聚到巴掌上,狠狠地甩他一耳光,然后甩开步子,头也不回地走。
可是关野就那么看着她,目光里带着恳求。
让她想起小时候,关野让她代写作业时,也是用这种眼神看着她,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勾魂摄魄。
从小到大,白瑾从来就无法拒绝他的任何要求,无论是合理的还是不合理的。
在关野面前,她只有一个原则,那就是没有原则。
“什么时候开始排练?”白瑾最终硬邦邦地吐出这一句来。
这已经算是应承了。
关野在她肩膀上的手一用力,便顺势将她揽进怀里来,嘴唇贴近她的耳畔。
“小瑾,相信我,这真的是最后一次。”
温热的气息,令她全身发热。
多么想相信他,可白瑾到底还是清醒的,她从他的怀里挣脱,跟他讲起条件来。
“一百万,我要现金。”
她现在谁也不信,只有真金白银才最牢靠。
第二章
在公司与郝思嘉狭路相逢,白瑾并不意外。
既然决定回来,碰面本就是是迟早的事。
大概是有通告要赶,郝思嘉身后跟着服装助理与化妆师,从她面前匆匆而过。
白瑾低着头,正庆幸没有被发现,郝思嘉却又忽然折了回来。
“哟,是哪阵龙卷风把您的大驾给刮过来了?”
即便是刻薄人,郝思嘉也嘟着嘴,不像是说风凉话,倒像是撒娇一般,怪不得网民封她为宅男女神。
白瑾不想生事端,偏过头去不睬她。
可郝思嘉偏就跟她耗上了,又转到她的面前来,撇着嘴笑道:“怎么?我不配跟你说话?”
她大概是肉毒杆菌打得多了,下巴削尖,笑起来极其僵硬,像是放在橱窗里的芭比娃娃,美得很虚假,完全没了从前的影子。
从前,她们俩是长得极像的。
当时香港组合TWINS红遍两岸三地,公司给她俩组合到一起,也准备以双胞胎为噱头出道来着。
可惜后来,她们竟闹到了势如水火的地步。
“是我不配。”白瑾坦然地抬起头来与她对视,做了亏心事的又不是她,有什么好怕的?
隔得近了,这才发现她化着极浓的妆,绿色眼影,绛色口红,像一幅抽象派油画,其实并不见得美。
她到底还是老了,已经要靠浓妆来遮盖日益猖獗的皱纹。
“哼。”郝思嘉从鼻腔发出轻微的不屑声响,又扯起嘴角来莫名其妙地笑,“你别一副窦娥哭长城的架势,我告诉你,帮我唱歌,是你应该做的,你本来就欠我.……”
真是可笑,白瑾搞不明白,她到底欠她什么?
可郝思嘉话还没有说完,关野却不知从哪里赶了过来,为她添了一件薄披风。
“别着凉了。”他为她紧了紧披风的领子,一脸关切模样。
白瑾立在一旁,太阳透过落地玻璃窗,肆无忌惮地打在她身上,可她却觉得浑身都凉透了,关野从来没有用那样的眼神看过她,一次也没有。
只是象征性地跟白瑾打了个招呼,关野就匆匆地牵着郝思嘉拐进了后面的化妆室。
那相携而去的背影,像哽在喉头的刺,白瑾愣愣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怪谁呢,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像郝思嘉那样的女人,似乎全世界都活该欠她。
当初她们俩一起进新人培训班,同吃同住,简直情同姐妹,后来她还不是照旧踩着白瑾的尸体往上爬,甚至一丝愧疚也没有。
这也罢了,关野为了她,将一颗心都操碎了,她不也照样背着他,爬上了晨星娱乐董事长杨柏的床。
她足够狠,尖刀不但能刺向至交好友,还能指向自己的咽喉。
在这个圈子,也只有狠到郝思嘉那样的地步,才配站在镁光灯下接受掌声。
其实她也并没有什么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白瑾有些替关野不值。
旁观者清,关野这些年来对郝思嘉呵护备至,点点滴滴,白瑾都看在眼里。
这大抵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了,即便那些关于她的流言甚嚣尘上,关野仍旧愿意为她赴汤蹈火。
这是一个死循环,她爱关野,关野爱郝思嘉,郝思嘉站在爱情这条食物链的顶端,当然有足够的资格对她颐指气使。
爱,有时候也是武器。
关野不爱她,这个事实残忍得令白瑾不忍直视,这么多年下来,却也终于习惯了。
第三章
舞台的设计,是白瑾无数次梦想过的样子。
挑高的顶,缀满了无数夜光灯,一闪一闪,似天上星辰,巨大的升降架,吊着满是鲜花的秋千,有神秘嘉宾会在演唱会结束时临空而降。
那是白瑾无数次跟关野形容过的样子,那时候他们坐在家乡木质的秋千上,晃晃荡荡地瞎聊,无聊了就一起对着大山吼两嗓子山歌。
现在回想起来,那或许是属于他们俩的,最好的时光了。
两个懵懂无知的山里孩子,从不理会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只沉浸在属于他们的那一亩三分地里,每天没心没肺的,快乐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
如今,郝思嘉站在她曾经梦想的那个位置,长发白裙,镁光灯打在身上,她是夜空中最璀璨的星星。
而白瑾,隐在后台,对着麦,一遍又一遍地唱着属于郝思嘉的歌,直至声嘶力竭。
排练完毕,关野忽然到后台来看她,递给她一壶亮嗓茶。
白瑾默不作声地接过来,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
她和郝思嘉不同,郝思嘉是坐拥整个城堡的女王,男人们献尽百宝,不过是为了博她一笑,所以别人掏心掏肺地付出,她也就理所当然地接受,公平交易互不相欠。
而白瑾,是没见过世面的贫家丫头,她得到的爱那么有限,关野给她点滴温暖,就恨不能把他的名字刻在心上,永不相忘。
“小瑾。”关野凑近她几分,他一米八几的身高,要俯下身来才能与她齐平,他忽然问道,“你还恨我吗?”
一定是恨的。
她恨他骗她,又恨他不肯一直骗她,既然要骗,为什么不骗一辈子呢?
白瑾将眉头低下去,后台明晃晃的白炽灯,照着她日渐苍白的脸,更显出她整个人的颓败来。
她没回答关野的问题,却是定定地看着舞台中央郝思嘉站着的那个位置,沉默良久,才终于说道:“关野,你知道吗?我曾经特别想站在那个位置唱歌,只唱给你一个人听,可是现在那个位置不需要我了。”
因为那里,站着郝思嘉。
关野将下巴贴在白瑾的发端,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脑袋,那动作神态,一如从前:“小瑾……”
他刚开了个头,却被白瑾生生地打断了,她抬起头来看他,目光决绝:“关野,我们终于连朋友也不是了。”
白瑾猜得到他要说什么,甜言蜜语谁不爱听呢?可她害怕那不过是裹着糖衣的炮弹。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不想再重蹈覆辙。
今时今日的关野,早不是大山里穿白色衬衣心思纯良的黝黑少年,他的双眼似一潭深水,深不可测,白瑾早就看不穿他的心思。
关野明显地愣了一下,但很快却又镇定下来,他知道她是刻意要与他疏远。
他退后一步,与白瑾之间拉出一个礼貌的距离来:“那么,夜深了,我顺路送同事回家,总没有问题吧?”
白瑾嗓子哑了,疲惫交加,连拒绝也懒得拒绝。
终于,她还是点了点头。
第四章
白瑾从来没有搬过家,那破旧小套间,一住就是好些年。
车子开至楼下,她解下安全带,礼貌有加地冲他说谢谢。
“我们之间用得着这么客气吗?”关野怔了一下,十分不习惯。
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客气的呢?细究起来,应该是从关野认识郝思嘉以后开始的。
在这之前,他们一同租住在这不到四十平方米的小套间里,关野搭了一张简易的小床在阳台上,与她日夜相对。
最窘迫的时候,也曾同吃一碗方便面。
有一晚,白瑾睡得早,半睡半醒间,感觉到晚归的关野在她的额头轻轻印下一吻。
那时候她便以为,她与关野之间,不过就是还没捅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在一起,是迟早的事。
直到遇见郝思嘉。
白瑾被签入晨星娱乐,与郝思嘉在分到同一个组里,两个人长得有几分相似,相见恨晚,成日地黏在一起。
是她后知后觉,三人同进同出的那些日子里,她竟没有发现,关野看郝思嘉的眼神,已渐渐地不同。
很久以后她才明白,关野对她的那些小暧昧,不过是眼角眉梢的一场误会。
他不过是要骗她把唱片录制完,然后为郝思嘉的锦绣前程添砖加瓦罢了。
回忆在这里戛然而止,白瑾愣了半天,没有回答他的话,沉默着将车门推开。
她正准备下车,手却忽然被关野攥住,两个人十指交握,就那么突兀地僵在了门把的位置。
“小瑾。”关野神色严肃地盯着她的侧脸,“我跟郝思嘉不是你想的那样,演唱会结束以后,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补偿你。”
补偿?白瑾深呼吸,企图将所有的怨言吞回肚子里,可到底还是咽不下去那口气。
“那你倒是跟我说说,怎么补偿?”白瑾冷笑道,不无讥讽。
她在大街上听见自己唱的歌,冠着郝思嘉的名字红遍大街小巷,四处上诉无门,又被公司雪藏,兼职挣的钱连果腹都不够。
而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当年她辛辛苦苦,熬了无数个通宵才录制出的唱片,最终却被公司以郝思嘉的名义发行。
制作人告诉她,是关野亲自来拿走的demo。
嗬,这就是所谓的青梅竹马,在最关键的时刻捅她刀子的人,竟然是他。
白瑾就是在那一刻,懂得了什么叫背叛。
那种感觉,锥心刺骨。
“我会照顾你,帮你实现梦想。”关野紧紧攥着她的手,认真地许诺。
这样的话,他早不是第一次说,听得白瑾耳朵都起了老茧,真是老套,这么多年过去了,就不能换个新一点的说辞?
她嘴角的讥讽又深了一分,还真是得感谢他的好意,要是没他的照顾,她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白瑾用力一挣,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
到底还是没办法原谅他,钉子钉在墙上,即便是拔走了,总还是有个窟窿。
心也一样。
可是连白瑾自己也搞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恨他恨得心痒难挠,却仍旧答应要帮他。
原来犯贱这回事,一旦开了个头,便覆水难收,进而一发不可收拾了。
她一句话也不想再多说,拉开车门,迅速地闪进楼道里。
楼道里的感应灯年久失修,她一个人隐在黑暗里,听见关野发动车子的声音,终于敢把泪水肆意地流满脸颊。
还要恨他多久?
第五章
郝思嘉一个巴掌甩过来的时候,白瑾云里雾里,根本不知所以然。
“你唱得太快了,我口型对不上。”
她仰着头,盛气凌人。
白瑾连辩解也懒得辩解,郝思嘉不过找个理由为难她罢了。
她那沉默隐忍的模样,令郝思嘉更加怒极攻心,昨天收工,分明见她上了关野的车。
“怎么?不服?不服你也红一个我看看,谁红谁就有资格站在舞台上,白瑾,你别觉得冤,这个圈子就这样,你受得了多少屈辱,就到得了多少高度……”
郝思嘉满眼的睥睨,似乎她靠这种本事上位,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彻底触怒了白瑾,她忍无可忍,终于还是脱口而出:“我当然服,不是人人都有你那样的本事,能脱光了衣服钻到杨柏的床上去。”
“你说什么?”郝思嘉的瞳孔瞬间放大,怒到了极点,她疯了一般冲到白瑾面前来,一把抓起她的领子,“我告诉你白瑾,全世界都有资格骂我,就你没有。”
她瘦得不成人形,没想到力气却大得惊人,白瑾被她制住,竟然动弹不得。
反正已经触怒了她,白瑾干脆就借此机会一吐为快:“你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靠我假唱才红得起来……”
“够了。”白瑾话才说到一半,被站在门口的关野打断。
他满脸阴云,眼神冰冷,一眼扫过来,令白瑾不寒而栗,也只有涉及到郝思嘉,才能让素来冷静的他,如此动怒。
他爱郝思嘉,爱得五谷不分。
那宠溺的眼神,像喂了剧毒的匕首,刺穿白瑾的的心脏。
“我偏要说,关野,你的心上人是个靠陪人睡才上位的婊子。”话一出口,白瑾自己又有些后悔。
这事尽人皆知,又何须她来提醒他,要有多深的仇恨,才能恶毒到这种地步?
郝思嘉双眼通红,被人戳中了痛楚,平日里的优雅荡然无存,她疯了一般,一把将白瑾甩出老远。
白瑾重心不稳,一跌便跌出老远,她从幕布的缝隙中跌了出去,重重地摔在舞台的木地板上。
众人这才发现后台出了事,一拥而上,纷纷从白瑾的身旁越过,关心起郝思嘉来。
“思嘉,有没有伤到?”
“演唱会就在明天,可别有什么闪失。”
受伤的分明是她,胳膊被地板擦破了皮,血渐渐地透过皮肤纹理,渗出来,疼得钻心。
可哪里有人管她的死活。
就连关野,此刻也围在郝思嘉的身边温言相劝,生怕她受一丁点委屈。
白瑾慢慢从地板上爬起来,一回头,就看见那个巨大的秋千架。
她隐约记起来,听说是出了点问题,正在叫场工修理,大家都拥去后台看热闹了,螺丝刀等工具零乱地扔在一旁。
这几年的恩怨情仇在她的脑海里反复闪现,白瑾怔了半晌,一番天人交战之后,终于起身拿起了螺丝刀。
她的手不住地发抖,犹豫了片刻,才将螺丝刀凑了过去。
最关键的那几个螺丝,就隐在假花的下面,并没有费多大力气,便都拧得松动了。
白瑾双手攥成拳,汗湿了手心。
第六章
白瑾在演唱会的后台,能透过专用的摄像设备观察郝思嘉,以便更好地配合她的口型。
她看见郝思嘉披一袭金丝制成的长裙,站在聚光灯下,整个人流光溢彩。
前奏响起来,白瑾与郝思嘉同时张嘴,只不过发声的只有她一人而已。
“拥抱我吧,哪怕身在悬崖;说爱我吧,即便那是谎话;亲吻我吧,如同亲吻掌中沙;欺骗我吧,就当承诺全是笑话;我不要真相,不要承诺;只要你微笑着说,一切都是为了爱我……”
这是她亲自填的词,歌名叫做《谎话》,写的时候并没有想到,有一天竟然能够如临其境。
那歌词写的,不就是她吗?即便是被骗,也心甘情愿。
一曲唱完又是一曲,台下掌声雷动。
真是奇怪,那些掌声明明是给郝思嘉的,可这一刻,白瑾却忽然觉得,有了这些掌声,哪怕一辈子不能露面,也是值得的。
她状态越来越好,唱了两个多小时,仍不觉得累。
直到郝思嘉按照策划组的安排,从台上缓缓地降下去,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看着屏幕。
“思嘉,思嘉,思嘉……”
台下的呼唤声整齐划一,这是每个演唱会必有的保留节目,嘉宾或者主唱,会忽然以某种方式归场。
令她觉得意外的是,坐在那架秋千上的人,竟然是关野。
白瑾瞪大了眼睛,看见他升起在半空中,慢慢地升到了最高的位置,忽然就掉了下来,他穿着与小时候一模一样的衬衣,那姿势,竟然像一只凌空而降的飞鸟。
她恨关野,恨到最深处,曾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可就在他身体向下坠落的这一瞬间,白瑾的心脏似乎都要停止跳动,她摘下麦来,不顾一切地往前台冲。
整个现场混乱无比,大家又是推搡又是尖叫,还有人非要拥到前面来看热闹。
安保人员急着疏散人群,记者围上来,也不管关野是死是活,先啪啪地一阵拍照。
“关野,关野……”白瑾急急地叫着他的名字,左突右撞,从一堆记者里冲了进去。
郝思嘉正抱着关野,双手沾满了鲜血:“你别睡,别睡,医生马上就来了。”
白瑾冲过去跪在关野的身边,泪盈于睫,紧紧握住他的手,像是完全不能相信似的:“怎么会这样?不会的,不会的……”
关野还有意识,似乎知道是白瑾来了,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郝思嘉的手放进白瑾的掌中。
“小瑾,你要原谅思嘉。”他完整地说完这一句,到了后面,声音便模糊不清了,还有些断断续续,“我,我……喜欢的……是你……但是,我不应该……不应该那么自私,让思嘉代替你,代替你去陪杨柏……思嘉……我欠你的……小瑾欠你的,就算……就算今天都……都还清了……好不好?”
心如凌迟一般,白瑾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关野的情形,他也是穿着今天这样的白衣衫,一脸黝黑,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
“嘿,我是关野,以后由我罩着你。”
就因为这一句,他便一直罩着她,直到今天。
关野终于还是闭上了眼睛,他的身体渐渐地变冷,直至毫无温度。
白瑾伏在他的身上,痛哭失声。
怎么会这样?她是拧松了那些螺丝,可是没过多久就后悔了,又偷偷返回了舞台,将螺丝拧了回去。
她再恨郝思嘉,到底也狠不下心来要她性命。
可是为什么,关野会出现在那秋千上,还莫名其妙地掉了下来?
第七章
白瑾去监狱里探望郝思嘉,在关野的葬礼结束之后。
她瘦骨嶙峋,不过几天时间,看上去竟老了十几岁。
这些天,报纸上铺天盖地,全是关于她的新闻,从被潜规则到故意杀死经纪人,众说纷纭。
郝思嘉坐在她的对面,眼神飘到白瑾的脸上,只一眼,又迅速地闪到别处去,她似乎并不想见她。
“思嘉。”这些年来,白瑾头一回好好儿跟她说话,“对不起。”
白瑾终于明白,为什么郝思嘉那么理直气壮地让她假唱,本来就是她欠她的。
当初杨柏看中了白瑾,给关野施加压力,非得叫白瑾陪他一夜。
那时正值白瑾出唱片的关键时刻,关野左思右想,到底还是不忍心让白瑾放弃梦想。
他迫于无奈,才去找了与白瑾有几分相似的郝思嘉。
郝思嘉对他本来就有好感,再加上关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终于将她说动。
她跟白瑾穿一样的衣服,又灌了杨柏许多酒,那晚总算是蒙混过关。
当晚拍了大量的照片,关野和郝思嘉以此为要挟,晨星被迫捧红郝思嘉。
就是因为如此,关野才万事由着郝思嘉,包括她要白瑾帮她假唱。
白瑾以为自己才是受害者,却没有想到,她所谓的清高纯洁,竟是郝思嘉以这样的方式换来的。
可是现在,她的道歉似乎是有些太迟,太迟了。
郝思嘉过了半天才将目光又撤回来,与白瑾对视,嘴角微微一撇,有些不屑的样子:“你休想在我这里得到原谅,白瑾,我一开始羡慕你,到后来是忌妒,而现在,我恨你,到死也不会原谅你。”
也只有忌妒才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吧!
她得知关野为白瑾制造了巨大的惊喜,将会在演唱会结束时荡着秋千凌空而下,宣布演唱会的特别嘉宾,也就是今年晨星将力捧的新人,白瑾。
于是被忌妒冲昏了头脑的她,凌晨就赶到了舞台,将那秋千上的螺丝,全部都拧松了。
她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却不知道为防一些昂贵的道具被盗,那里新装了好几个摄像头,白瑾将螺丝拧紧后,又被郝思嘉松动了,整个过程拍得一清二楚。
郝思嘉爱关野,爱得痴狂,却还是亲手将他推向了死亡的深渊。
可他堕落在地的那一刻,非但没有报复的快感,却觉得心摔在了地上,碎成粉末,再也黏合不回来了。
与其说她不愿原谅白瑾,倒不如说她不能原谅自己。
“对不起。”白瑾又一次重复这句话,这一次,是替关野说的。
她试图与郝思嘉握一握手,却被她生硬地闪开了。
这种又恨又妒的心情,白瑾是懂得的。
当初她对郝思嘉,不也是如此吗?
世事复杂,每一件事都有A面与B面,是她从前太偏执,才终将错过了关野对她的良苦用心。
直到现在,她也常常会想,如果那天晚上,她相信了关野,能邀请他回家里坐一坐的话,事情的结果,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他如果能上楼去坐一坐,便会发现,那楼上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全都和他之前住在那里时一模一样。
就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
尾声
白瑾坐在机场,戴了一副大大的墨镜。
她手里捧着一个檀木的盒子,分量极轻,抱在手里像随时都会丢失似的,所以格外小心翼翼。
机场的大厅里正在播放娱乐新闻,都过了这么些天了,还有人在拿郝思嘉的事情当新闻播。
电视上的郝思嘉有一张美得接近虚假的脸,在播新闻的时候,还插播了着她的那首成名曲《谎言》。
坐在白瑾身边的,是一对母子。
那小男孩指着大屏幕上的郝思嘉,声音稚嫩:“妈妈,这是谁啊?她为什么要杀人?”
“不知道,也许因为她活得不快乐。”
“哦,这样啊,她活得不快乐,所以唱的歌听起来也好难过的样子……”
连小孩都听得出来,那是一首难过的歌。
于是在那场演唱会以后,白瑾便再也没有唱过。
在关野从秋千上坠落的那一刻,她唱完了今生所有的歌。
墨镜里有一滴泪静静地滑落,白瑾用手轻轻地拍了拍那檀木的盒子。
“关野,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