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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阶级感情”的岁月

2013-04-29陈世高

龙门阵 2013年9期
关键词:大粪牛栏牙刷

陈世高

我高中毕业后调到省卫生厅工作,后来参加高考,被湖北省中医学院录取,毕业后分配到湖北省应城县城关镇医院工作。原在省卫生厅每月拿42元,到应城工作每月拿40元,上大学比没有上大学少拿2元。

当时,为群众治病被我们医生当作神圣职责,倒也没有过多去计较工资多少。可是,来到医院后才发现所学非所用,不久我就被抽调下乡驻队。

在工作队员集中训练时,领导一再强调要站稳阶级立场,建立牢固的“阶级感情”,与贫下中农打成一片。于是,我便怀着阶级感情去工作生活,用阶级感情对待一切。

一进村,我就遇到了住房问题。领导交代要讲阶级感情,住到贫下中农根子户家中去,可贫下中农的住房都十分窄小,多住一个人都很困难,富裕户倒是房屋宽敞,却又不能住。后来,我们找到了一个集体闲置的牛栏,自己动手把牛栏底下挖了厚厚的一层,填上新土,用泥巴把墙糊了一下,借用农家门板,垫上稻草,几个人就在这里开通铺住了下来。我生在城市,长在城市,又是学医的,非常讲究清洁卫生,牛栏虽然挖了糊了,但是苍蝇细菌遍布全屋,危及我们的健康。但是,我又不敢说,怕他们说我没有阶级感情,只好把这种“不好”的想法闷在心里,勉强住了下来。

当时,农民生活艰苦,吃细米粉野菜粥,既苦又涩,实在难以下咽,真想吐掉,可想到领导教育我们要有阶级感情,如果将口里含着的野菜粥吐掉,就是没有阶级感情的表现,于是,我带着阶级感情咬紧牙关将苦涩的野菜粥强咽下去。

到农村驻队需要挑土、栽秧、担干粪,这对我们这些从未干过农活的人来说真是又苦又累。挑大粪时,那股脏臭气味令人作呕,但想到自己怕脏怕臭就说明阶级感情还没到位,为了证明自己阶级立场坚定,便勇敢地挑起大粪。后来挑大粪的次数多了,也不觉得臭了,真是久闻不觉其臭。

到公社开会,我自带被子垫絮,可有的大队干部空着手去,白天晚上睡觉都用我的被子。把被子横着,4个人挤在一起,和衣而眠。我思想上有点接受不了:他们不带被子,却睡我的被子,不仅把被子弄脏了,还喧宾夺主,我连自己的被子都不能睡。一再思考,我又觉得他们是看得起我,才来睡我的被子,是对我有阶级感情的表现,我也应该带着阶级感情欢迎他们来睡。

在水利工地上,有的干部未带毛巾和牙刷,就用我的毛巾洗脸,用我的牙刷刷牙。我是学医的,知道一个人口中有上亿的细菌,陌生人用我的牙刷,肯定会把疾病传染给我,我心里实在很难接受。但我又怕群众说我没有阶级感情,不敢把牙刷丢掉。后来一想,竟然接受了这个事实,他们用我的毛巾和牙刷是对我有阶级感情,如果把牙刷和毛巾丢了,那就等于丢掉了对贫下中农的阶级感情。

我的妻子在麻城县当教师,夫妻长期处于分居状态。我到应城常年駐队不能回家,春节临近,妻子来信:“我有3年未与你见面,连你的模样我都忘记了,春节你一定要回家团聚。”我回信说:“我们工地上有10万水利大军,在工地上过革命化的春节,谁也不能请假回家过春节,我如果回家过春节,顾及了爱情,却背叛了贫下中农的阶级感情,我要重阶级感情,就顾不了我的爱情。”

当时,工地上正在高喊口号:“万炮齐发除旧岁(炸松土),五万土方(挑上大坝)迎新春。”大年三十和正月初一不仅未停工,反而还加班加点地大干。热火朝天的沸腾生活,令人激动不已,我和所有民工一样,在工地上过了一个革命化的春节。

由于在农村驻队,哪能当众给妻子写信?加上我住的村子离城镇十几里,不可能跑这么远去发信。妻子见我既未回家过年,又只回了一封信,担心我是不是患了重病,便匆匆忙忙从麻城辗转赶到应城,来到我所在的驻队。妻子见到我时,我正在挑草头,她见我晒得黑黝黝的,骨瘦如柴,脱口便问:“你怎么又黑又瘦呢?”我说:“整天在太阳底下劳动,都是重体力活,生活差缺乏营养,白天劳动,夜晚开会,休息少,哪有不黑不瘦的道理呢?”后来,领导考虑到我和妻子的实际情况,竟然破天荒地放了我10天假,这在当时可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多年以后,我再回首这段“重阶级感情”的岁月,深感其中有辛酸,也有感动;有无奈,也有真情。

(责编:王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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