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 扛
2013-04-13草威
文 _ 草威
死 扛
文 _ 草威
2011年的一天,编辑跟我说:“有个选题需要采访柴静,就交给你了,你想想办法。”
作为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媒体新人,“柴静”两个字不由得让我心头一震。平时只见过她在节目里与嘉宾对话,在博客上有感而发,她的形象完美极了,甚至有点过于完美,这种印象让她显得有点“大”,想不出和她私下里轻松地聊天会是什么样。
我开始拜托我能找到的所有和中央电视台沾边儿的人,还有柴静的朋友。与此同时,我陷入了焦虑。此前有关她的报道很少,只有在南方报系这样的强势媒体上才偶尔见到,采访她一定很难吧。然而,最终从各方面反馈回来的消息竟然都是—她接受了这次采访。说实话,这对我近乎一个意外之喜,我还记得当天下午我给同事们发了一封邮件,结结实实地得瑟了一番。
在靠近中央电视台的一家咖啡馆里,我见到了柴静,我们点了一壶茶就聊开了。柴静和电视里一样,话语宽和,目光温润,声音不大,但是内里有劲儿。采访刚开始,她就给了我一个极强的心理暗示,她说她每次的节目只有20分钟,但她做采访一般要用两三个小时。我一听这个,心领神会,心说,那就来吧,死磕。
柴静接着解释她的理论:采访的前一个小时,采访对象什么也不会说,只是回答一些公关辞令,一个小时以后,才会慢慢被打开,道出一些心里的话,所以必须扛着。对此我深有体会,因为这和谈恋爱一样,双方前3个月的表现肯定不能算数,因为那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形象代言人,日子过了百天才渐渐知道彼此的真实秉性。
她确实热爱工作,不管扯到什么话题,她三句话离不开文字、电视节目、采访。她说:“烂作家写100本书其实全是写他自己,好的作家可以深入不同人的生活,甚至比那个人认识得更为深刻。巴别尔为什么能写得那么好,就是因为他想写谁就拼命要见到对方。只要你想见到这个人,你就一定能见到。”说实话,我看书不多,但几百本总是有的,然而对于如何当好一个记者这件事来讲,它们加在一起也没有这两句话带来的触动大。她说得通俗易懂,而且听来有点蛊惑的意味,就好像在说,只要你想这样,愿望强烈,你就一定可以。我知道这话听着不那么让人信服,但是一个人做事情不就是需要这种劲头吗?
我们从下午2点聊到5点,茶喝了不知道几壶,肚子里早就灌了个水饱,虽然我的心智和精神还活跃着,但我的膀胱已经有点受不住了。这中间我无数次两股战战,望着洗手间的方向,但柴静从容和耐心的神情又让我不好意思先起身。好像是要在她面前证明我是一个好记者似的,我必须和自己较劲。这时,她终于伸手拦住了服务员,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暗暗发出了欢呼,心里反复说着,这仗是赢了,我熬赢了她。我刚想抢上一步,说“柴老师,我来”,话还没出口,只听她说“麻烦再添一壶水”,真把我给吓尿了。
那天我坚持到5点半,佯装有事就先走了。后来我时常想起这件事,我觉得我和一名真正优秀的记者之间存在着多元的差距,不仅在于头脑、意识和行动力,还在于身体中每一块肌肉的敬业程度。真正的牛人,包括记者,都拥有令人叹服的意志。
那次采访之后过了很久,又有一个选题需要采访崔永元,我尝试了各种联系途径,结果都没有回音。我对着通讯录发愁的时候把柴静的名字翻过去又翻回来,心里总是觉着不大合适,到今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体面地麻烦一个不熟的人。我在心里嘀咕了几十次,还是简要地发了条短信。我等了一天,没有回音,对于一个心思细密的人,这种情况是非常令人不安的。我隐隐盼望着短信没送到,或者是她太忙漏掉了,这样该做的我也做了,对自己也有了交代。在隔天的半夜,我突然收到了她的回信,她说她刚到新西兰,没法帮我联系,给了我另外一个人的联系方式。
我说不清为什么一直记得这件小事,最终我见到了崔永元却还是没能采访到,但是这件事对我的确很重要,很玄地讲,它让我相信一些事情。当我感到丧气或是被畏惧感笼罩,以至于在原地发呆时,我总能重新发现它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