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北
2013-04-12吴日燕
你说,一路向北的感觉是怎样的呢?
马可说这句话时,我正站在8楼的阳台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对面马路的人群,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城市风在脸上所留下的炙热感。
要不。我们去漠河吧?
她小心翼翼地说出这句话时,我及时忍住了那句差点脱口而出的“你神经病啊”。
去漠河,得先去哈尔滨。
从广州到哈尔滨,37个小时26分。
当我们把马尾随便一扎顺手把刘海儿推到一边一只手拖着行李箱再腾出另一只手来擦汗时,我恶狠狠地对马可说,如果在火车上没有什么风花雪月的事情发生的话,那我就吃点安眠药一觉睡到哈尔滨。
马可看我的表情,好像凶猛的怪兽遇到天敌般狰狞。
我睡在马可的上面。在我的上面,是一位重量级的中年男人,由于上铺空间狭窄,他无法挺直身子,只好聒噪地在床板上翻来覆去。我盯着那块看起来一点都不靠谱的床板,心想,如果他不小心摔下来压在我身上,那我不是受伤得很难看?
30个小时03分。
无聊的时候,我会坐起来,把脚垂下去,悬在半空中来引诱马可。我弓着腰,把头探到马可的床位,故意大声地说:“马可,不好意思,几天没洗脚了。”马可便发疯地扯一堆纸巾塞住鼻子,小脸涨得通红,用手大力地推开我的腿,口里嘟囔不清地说“去去去”。而我,把腿晃悠得更厉害,咯咯地笑,那种胜利,丝毫不亚于成功调戏了一位良家妇女。
24个小时18分。
当火车前行了整整13个小时08分时,睡在马可对面的那位哥们儿终于寂寞难耐,用“同学,你们去哪里呀”开始了他的搭讪之旅。马可一脸兴奋地说:“中国最北端!”语气就像她每次在自我介绍时都会说她的家乡就是孙中山的故乡那么自豪。那位哥们儿在介绍他的名字是李田琪时,前几晚的那块大耳屎还没有挖干净的我猛地一抬头:“什么?田七?!”鉴于他长得白白净净,一副气血两亏的样子,我固执地称他为田七先生,希望他能多补补血。
田七先生今年刚毕业,由于工作地方的原因,在一起3年的女朋友毫不留恋地提出了分手。他伤心过度,只得一个人跑出来旅游,还美名曰“gap year”。我说:“哎呦我去,你懂不懂英语啊,不要玷污了‘year’这个单词。”
无聊至极,我们仨开始玩真心话。没有酒瓶,只得拿个怡宝的瓶子代替。第一轮,转到的是马可。田七先生问:“为什么想去漠河?”马可说:“就像南方的孩子渴望见到雪北方的孩子渴望见到海那样,是一种渴望。”接着转,转到的是我。马可问,“现在还打算吃安眠药一觉睡到哈尔滨吗?”我故作恍然大悟状,“哎呀,买好的安眠药落在宿舍了!”田七先生很是鄙视地瞅了我一眼,尽管我们刚认识。再转,这一次转到的是田七先生。我想了很久,有点忐忑地问,“相信爱情吗?”他想都没想,直接说,“爱情你大爷啊。”再转,还是田七先生。马可说,“说一件你最有感触的事。”顿了顿,田七先生开始说:“大二那年暑假,我和她去凤凰。在沱江边的一间慢递店里,我和她在安静地写一封给对方的信。那个傍晚,夕阳染红了沱江水,船夫的歌声一直在沱江上荡啊荡。坐在我旁边的一个姑娘,边写边哭,抬头望望江水,再写,一直在哭。那时我就在想,是多大的难过,让这么一个瘦小的姑娘在陌生的城市里因为想起一些人和事而哭得狼狈不堪呢?”我和马可都没有说话。良久过后,他接着说,“现在才懂得,每一滴眼泪都有缘由,每一段感情都有腐烂期,每一个梦想都有夭折的可能。”
那一夜,火车依旧在铁轨上当当地行驶。很快就传来上铺中年男人打呼噜的声音,我竟然辗转反侧。
8个小时05分。
田七先生要下车了。临走前,他说了一句,“我们都是在迷茫路上的骚年,不是么?”接着,冲我们灿烂一笑,便下了车。
而我们,继续一路向北。
编辑/李鹏修